他不应该一直躲在暗处,他应该早点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这样她就不会为沈修远所惑,把那人浮在面皮上的敷衍当成是爱情。
他伸出手,将她覆在棺材边缘的手整个包住,他的手干燥而温暖,妄图驱散她心里的潮湿。
“我和你一起查,一起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柴熙筠沉默着,缓缓把手抽出来,然而在他炽热的目光下,迟疑了片刻,又把手覆上去,同他十指相握。
齐景之大喜过望,举起相携的手放在左胸,在心中默默起誓,却没有注意到,其实她并没有将“好”字说出口。
真相,她早就查清楚了,她要的,是一个契机。
除了柴熙筠和齐景之本人,谁都说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当这二人过于儿戏。
当初俞林宴上,不顾陛下的颜面,一个非他不嫁,一个非她不娶,前些时候齐景之身负重伤,为了一颗救命的药丸,她闯了城门、闯了宫门,直到如今,言臣都没放弃对她的弹劾。
正当众人感叹他二人情比金坚时,她又闹着和离,众目睽睽之下,纵容府里的小厮,直接把人推了出去。
驸马失了宠的消息才刚刚传遍京城,转眼之间,两人不知何时又和好了,开始如胶似漆起来。
哪怕加上前世,两辈子,齐景之都没这么幸福过。
他倚在床头,就着柴熙筠送过来的药,一口一口吞咽着,眼睛像是长在了她身上一般。
这不是头一次她纡尊降贵,这样伺候他,但于他来说,大不同。
她终于肯放下戒备,将真实的自己展示给他看,哪怕只是露了一条缝,都足以让他开心许久。
在她的悉心照料下,他的身体一天好似一天,可是昏睡的时间,却一天比一天长。
七月初三万寿节,是当朝陛下柴珏的寿辰,循着旧例要设宴神光阁,接受百官和皇亲朝贺。而今年恰逢他五十岁整寿,自然会更隆重些。
这日一早,柴熙筠端着药碗进来,像往常一样坐在床前,熟练地舀了一汤匙,试了试温,送到齐景之嘴边。
他垂眸看了一眼,浓黑的药汁盛了满满一碗,和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听说今晚陛下在神光阁设宴,公主……会去吗?”
柴熙筠手一抖,大半汤药回到了碗里,她微怔片刻,把剩下的也倒回去,手里拿着汤匙不停地来回搅动。
“自然得去。”她依旧低着头不去看他。
齐景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那我,可以去吗?”
她手上的动作滞住了,半晌才抬起头看向他,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今晚的宴席在室外,你身体还没……”
她话还没说完,便察觉自己腕间的手一点点松开。
“药凉了。”齐景之小声提醒,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似乎方才只是随口一问,能去与否,他完全不在意。
柴熙筠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并没有更进一步。
“我再……”她本想说再去换一碗,却见齐景之接过她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只是凉了而已。”他唇上染了药汁,变得晶莹起来,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笑得坦然。
片刻的错愕过后,柴熙筠收回药碗,抛下一句“好好休息”,便夺门而出。
“阿筠?”
听到他唤自己,她背影一僵,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槛。
“什么事?”她回过头,却见他直直望着她。
“没什么。”
她“嗯”了一声,继续往外走,不过两三步,又听得屋里传出一句:“晚上当心。”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听得清清楚楚,就像她下的迷药,不多不少,刚好够他一觉睡到明天早上。
她把手中的碗倒扣过来,里面空空如也,一滴不剩。
睡了好,有些事,本就和他不相干,该治的人,该清的帐,今晚她挨个儿算。
听得外面没了动静,齐景之从床上翻身下来,几步走到窗前,挽起衣袖,手里拿着匕首慢慢移向左臂。
刀刃锋利,刚触及皮肤,瞬间划出一道血痕。他忍着痛,又往里划得更深,额间沁出豆大的汗珠,意识却越来越清醒。
他可以配合她,放手让她去做,但今晚不行。
华灯初上,夜色渐浓,柴熙筠一踏进神光阁,立即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仅仅过了四个月,她如今的风评便与之前大不相同,今夜她一路昂着头走到自己的座次上,左右两侧的人只是冷眼看着,并没有人主动上前攀谈。
不屑,或是不敢,她并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所图之事是否能如愿。
“云芝”,她撇过头,看向跪坐在自己左后方的婢女:“一会儿莫要紧张,放心,有我在……”
这厢正说着,眼睛却不经意间瞟到不远处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女子显然还未出阁,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梳着一个垂鬟分肖髻,乖巧地跟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后,坐定之后,似乎察觉到有人正在看自己,便抬起头四处寻觅。
终于,两人目光对上,是她!
柴熙筠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随即传来一阵阵的绞痛。她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那张脸……
她一手握拳,紧紧攀在桌案上,一手捂住胸口,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是她!是前世沈修远宁愿舍弃她,也要护在身后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