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燃了灯,众人早已沐浴更衣,正开门扫地。
城内的锣鼓香车,花灯管弦,似乎隐隐从窗子里飘了些进来。附近城外一带村落,也是灯彩无眠,热闹不禁。
上元夜。尹子骏头七。
狄良点了九炷香,对玉玲道:“唤大家都来罢。”
玉玲应了,走到门边,却道:“四哥。”
昭昭忙过去,扶着唐笙进来坐下。
狄良微微一顿,却不回头看他,兀自开了柜子,拣出一个软绸包袱,解开来,里面是卫珠庭所遗的短剑蛇牙,小心地摊在灵前。
昭昭过来,拉了拉他袖子,递上沈容的长弓。
狄良无话,接了。又从壁上摘了尹子骏的刀,抽了出鞘,都安在灵前。
室内一片静,谁也不开言。
狄良站在香案前,看着卫珠庭没有点主的神位,又落到短剑身那四枚齿痕上,两深两浅,精钢上竟留了些微烧灼的痕迹,显是彼时毒液未尽。那一颗白生生的牙齿,有他手指长,断根处不甚整齐,卫珠庭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半削半崩下来的。尹子骏刀上的齿痕,便是左一右二,缺了这一枚,却仍是极深,几乎透了刀身。
首尾相寻,螣蛇自噬。那一枚蛇头,他们下山时便烧化了,但这啮痕还在,就如一口咬在了他们心上一样。
一口咬在了他心上。
狄良猛然扭过头去看唐笙。
唐笙正欲和昭昭说什么,本侧了身子,却如有感应一般,偏了头,静静地迎上他目光。
那天褚霖也是这般,偏了头,低低对他道。
二哥究竟见了甚么,大姐和四哥为甚么不提。
狄良如被火烫了一下,马上收了,转过头去。
其实他们都并不相信回魂之说。头七,不过是个生者的仪式。
出去走动对付的,多是精灵物化,他们从未遇见过徘徊不去的人。
人死之后会去哪里,就算卫珠庭在,恐怕也说不清楚。
二哥,你若真能回来,没说完的话儿,今晚千万告诉我。
狄良领着弟妹顶礼三拜,香烛袅袅。
昭昭搀着唐笙,也缓缓拜了下去。
行完礼,不烧钱纸,只循例,将一架纸扎的小小花梯在鼎炉内烧化了。
见点点火星化了灰,狄良吐一口气,回身看时,个个神情疲惫,褚霖年幼又劳心,脸色尤其差,经此大变,这些天一念楼一根弦儿不曾松过。狄良道:“都累了罢。”
他本不大会说话,心事又重,一时竟哽住了,只得冲着香案,拱手道,“年头屡遭变故,老三虽不中用,也必要继承志向,不忘教诲。今夜是元夕,万民喜乐,惟愿师父师娘二哥在天安好,护佑子弟,保得三界无妄。”
头七照例不得守灵,须熄灯睡稳。听他道完,众人便于壁上摘了刀,预备各自回房。这时,案上烛焰忽然一阵猛跳,昭昭站在窗前,一声闷呼,本欲喊叫,回手自己捂住了嘴。
华妍上前,一把将她拉过护着,道:“怎么?”
昭昭指着窗外,华妍仗了刀,贴着板壁,往外斜斜一张,惊道:“外头有人。”
一念楼外院院墙的瓦檐之上,衣袂飘飘,似立着一人。
众人奔到窗前一望,那身影恍恍惚惚,竟直往院中来了。
精灵物化,无有敢直奔巫坛来的。难道真是……回来了?
再看之时,那身影颇高,身材细颀,襟发长长,如烟如雾。就算尹子骏真个回来了,也必不是这个样子。
狄良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