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麟冷哼一声,“夫人就是太过谨慎!这些年来你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就连为鲲儿求一番前程都不敢,鹏儿像我,只有几分蛮力,也只是个庶子。鲲儿却有一副玲珑心思,他虽与我不甚亲厚,毕竟是我的嫡子,我蒋家多年来只鲲儿一人成器,如今他却代我这父亲受过,不得升迁,且此次皇帝亲征归来定会不再留我,届时鲲儿当如何?”
蒋夫人心知蒋麟本是贪生怕死之辈,如今被囚禁家中,蒋鲲多番嘲讽也不见蒋麟发怒,也知他对这个嫡子算是寄予厚望的,此番话倒也有几分为父的担当,又想起阁主模糊不明的态度,想着若宁王事败,自己再做计较便是,便低叹一声不再阻拦。
屋内,外室的小桌上,放着一鼎精致的香炉,炉内正袅袅的烧着淡雅的熏香,外室与内室之间,摆着一扇雕花白玉的屏风,屏风白净通透,隐约可见一女子坐于屏风之后,女子体态婀娜,远远的就看见一双素手摆弄着桌上一盆山茶的花枝,她看似随意的坐在凳上,却流露出一种高贵而闲散的风流。女子只简单的梳了个垂挂髻,可见她并未及笄。
“小姐。”一女子款步走入屋内,虽站于屏风外,却依然低下头恭敬的站着。女子二十一二,容貌清丽,项上戴着一串红玛瑙串,颗颗一样大小,还泛出阵阵馨香,可见不俗。“紫苏,往后每逢初一、十五叫他们带些解药在身上。”女子声音不急不缓,轻轻吐出这几句话。
“可是平日里给她们的那些?”
“是。”女子仍坐在椅子上,修剪着花枝。
“小姐,奴婢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讲不当讲。”屋内静了片刻,紫苏突然开口。
“说。”
“小姐若为救那言梓谦,为何不将全部解药给他?若是不救……为何又命人将解药携于身上,让他不能死的痛快?”紫苏言罢,便抬头略看向内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屋内的女孩细细的叹了一口气,招手示意紫苏走进去,紫苏忙走向屏风后,恭敬的站在女孩身后,女孩衣物精致,却戴着一个赤金打造的面具。
女孩指着一只花枝问道:“紫苏,你说这花枝当不当剪去?”紫苏不明所以的看着女孩,又看了看桌上的山茶,小心的答道:“这花枝尚未长出来,留着却也无碍。”
女孩点点头,“若这花枝长得好,倒也给这花添了几分神采,若不好……”女孩言罢,拿起桌上的一把金色的小剪刀,咔嚓一声剪在一旁一个突兀的花枝上。紫苏目光微凛,浅笑着不再答话。
“近日京中局势颇为复杂,也不便来此处相见,若有急事,便依阁中规矩吧。”
“是。”
女孩言罢,又来回侍弄着那颗山茶,见再无旁枝冒出,满意的轻笑出声来。
华灯初上。蒋府的书房内,蒋鲲仍坐在桌前读着书。此时书房门开了,微风吹过,桌上的烛火不由有些晃动,蒋鲲抬起头,看着蒋夫人提着食盒走到桌边,将食盒放下,忙站起身,唤道:“母亲。”
蒋夫人将食盒中的羹汤拿出来,“鲲儿,怎地不去前厅吃饭?”
蒋鲲拿起桌上的汤碗,慢慢的喝下汤,“孩儿不想见他!”蒋夫人坐下,看着蒋鲲提起蒋麟,眉头微皱,一脸愤然,就连拿着汤碗的手也不由愈加用力几分,便问他:“若是你,你当如何解此困局?”
蒋鲲放下汤碗,目光悠远的看向窗外,片刻后,才吐出一字:“等。”蒋夫人赞许的点头,蒋鲲看着母亲,继而叹息:“母亲,您心知此次圣上回朝,定不会治我蒋家的罪,父亲再如何,也正当盛年,此时我朝局不稳,内有亲王觊觎皇位,外有蛮族虎视眈眈,过些时日皇上仍会派我蒋家领兵平乱,父亲如此私下与宁王交好,若皇上平安归朝,岂还有我蒋家容身之所?若等下去,不过被圣上投闲置散些时日罢了,我蒋家怎担得起谋朝篡位的罪名?”
蒋夫人起身走到蒋鲲旁边,蒋鲲忙站起身来。蒋夫人看着比她早已高出不少的儿子,她拉着蒋鲲坐在,蒋鲲有些茫然的看着母亲。蒋鲲从未见过蒋夫人有这般神情,不论是在大敌当前的疆场,亦或是当年先皇病危时纷乱的朝堂,他每每见到的都是蒋夫人满面的镇定与淡然,他在母亲跟前长大,蒋夫人在给蒋麟出谋划策之时亦从未避讳过他,他深知母亲有怎样的玲珑心思,可此时,蒋夫人虽如往日一般慈爱的看着他,可这慈爱背后,他竟看到母亲表情中有些决然的味道,仿佛要舍弃什么一样。蒋夫人拉着蒋鲲的手,“鲲儿。”她声音中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平日里,你都以未建功立业为名,不肯娶亲,此事过后,便成亲吧。”
“娘,我……”
蒋夫人见蒋鲲还要说什么,轻轻搂过蒋鲲的头抱住,小声道:“娘只有你这一个儿子,纵然有一分不确定,为娘也不会让你冒这个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