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贞一时懵然,“什?么?”
“为?什?么,”赫连诚闻着彼此汗泥交加的复杂味道,他尤嫌不够,猛地埋进谢元贞肩窝,又贪婪地豪吸一口,焦躁尽散,噩梦方醒,“六年前的冬至夜,你?为?何不顾一切,要救那些黎民百姓?”
方才见到谢元贞的一刹那,赫连诚还以为?时光倒转,一切重归六年前的冬至雪夜。彼时他的季欢便是如此,一方精兵悍将,一方手无缚鸡之力,实力相差如此悬殊,即便自己年尚不过弱冠且深受重伤,他的季欢也从未想过弃洛都百姓于?不顾。
当年赫连诚拖着一群流民一路南下,他们?顾此失彼,被五部先锋打得落花流水,紧接着又踏入五部骑兵埋伏下的洛都城东,赫连诚几番难以为?继,几乎苦撑不下去?。
城门口的无边落幕之下,赫连诚欲弃流民于?不顾的念头最浓。
他问谢元贞,实则也在反观自己。一如那时他躲在幽暗的城门背后,睁眼看着奋力杀敌的谢元贞,好似在看一面明?亮的镜子,照出他将要畸变的原形,短兵相接的铿锵又似擂鼓,分毫不差地击打在他的心头。
赫连诚身上同时流着五部与梁人的血脉,他拔剑茫然,他的同胞是至死方休的仇敌,他不知?道该救谁,不知?道该帮谁——
他又究竟是谁?
赫连诚带着大漠的野心翻越九原塞,月后赐他与中原人一般无二的面孔。他时常想,若是当年没有谢元贞,他会不会就此弃了这些流民,会不会置受困城东的百姓于?不顾,会不会从此走上另一条不归路?
知?来?之不可?望,悔去?而莫追1,这些问题永远没有答案。如今的赫连诚并不后悔,唯一略有后悔的,是他一度觉得自己粗俗浅薄,以为?当年对谢元贞一见倾心,不过是因着这俱惊为?天人的皮囊,却不想——
原来?答案从来?近在眼前。
“时过境迁,你?怎的还挂在心上?”谢元贞这才明?白他所问为?何,当年不齿赫连府君行径的柳小郎君更弦易辙,摇身一变成了妖言惑众的马屁精,“救一人与救万人自是截然不同,彼时你?自己也有亲兵,那些人皆与你?死生相随,那是浴血奋战的袍泽之情,是过命的交情。贸然以一换一的事纵使换了我?,也要三?思而后行。”
赫连诚便不再追问,他闭上眼睛,确定怀中是所爱,他绕过谢元贞后脑勺双手合十,无比虔诚——
天神在上,从今往后,我?赫连诚也甘愿与谢元贞死生相随!
良久,赫连诚松开怀抱,借着微末的月色上下查看,“你?可?有受伤?”
谢元贞摇头,方才往赫连诚怀中一靠,后知?后觉的疲累袭来?,他漫不经心地摸了摸他的胸膛,“你?身上这么湿?”电光火石之间,谢元贞简直不能?再清醒,“数九寒天,沔江之宽又何止万顷,你?莫不是游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