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亲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她的表情,试探着说:那个人呢?如果当真如你所说,既不是有妇之夫,也不是游手好闲之辈,那么做妈的也不拦着你,该嫁就嫁,如今我们也甭死要面子活受罪了,没得筹借处,你跟他张一口也未尝不可吧。
不,我不能那么做!西门音否决。
或许是因为她的语气太坚决,又或许是她的声音略大惊着了母亲。西门太太先是一怔,而后竟是控制不住的淌了眼泪。
她想放声大哭,又顾忌这房子并不是那么隔音,努力克制住哭声:我不懂,音儿,我不懂啊。
先前冯二嫂的话和今日海东的话交替在她耳边响起,音儿刚刚脱下来的手套映入她的眼帘,她知道这手套内里缝补过的每一条线,再看女儿洗得发白的棉袍,又回想起箱子里那件粉色的旗袍
明明可以不用这么苦的,不用整日靠着典当度日、整日为嚼谷忧心、不用和别人串屋檐儿,说话都要压着声儿、不用把那样大的事情担在自己肩膀上她低声哭泣着。
西门音的心尖锐地痛起来,她知道,母亲此时的崩溃不是突如其来,从那件事情出现,她就知道母亲的心中有个雪球,随着时间推移,那个雪球越滚越大,等到雪球的重量让她撑不住的时候,便是崩塌的时候了。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解下白绒围巾,到椅子上坐下去:妈,我和他不能公开,是因为肃奸委员会的那些消息,都是他给我的。
西门太太眉心一跳:他,莫非竟是那里边的人?
西门点点头,眼如幽湖。
所以您大概也明白了,为什么一直以来他从未出现在我身边,因为我和他不能公开,甚至不能让人知道我俩认识,这都是为了咱们那件事啊。
西门太太顿时收泪,疲惫不堪地往椅子上跌坐了下去,好半晌才道:照这么说,你和方丞是一点可能都没了。
西门音一愣:方丞?
她母亲没说话,从袖口取出一联纸,由条案上推过去。
西门音一看,脸色顿变,抬眼看向母亲:他几时来过的?
母亲没答,反问: 你昨儿见过他了。
西门音隐隐听出母亲的语气里全然没有了当年对她跟方丞私奔的排斥厌恶,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东西。
西门音担心起来,担心母亲会因为方丞的出现而跟自己的步调不再一致,她问:他都跟您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