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是说房间里面的布置装饰有多么豪华,恰恰相反,屋中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件竹制家具和一个铜香炉,即便是寻常百姓家里,也要比这更阔绰一些。
然而,就是如此简洁的样子,却处处透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清新雅致,令人一见就立刻感觉心情疏阔。
房中靠后窗的地方,摆着一条书案,窗外是茂密竹林,窗内则是翰墨书香。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白发老者,此时正静静的提笔挥毫,撰录着自己刚刚想好的诗篇。
预判敌情
谢安放下手中的毛笔,细细品味着自己所做的诗句,然后洒然一笑,转头问晨曦道:“小棋友,来看看老夫的这篇新作如何?”
晨曦上前几步,捧着诗稿轻声念道:“伊昔先子,有怀春游。契兹言执,寄傲林丘。森森连岭,茫茫原畴。逈霄垂雾,凝泉散流。”
随着诗文迴转,晨曦的眼中闪现出一道流光溢彩,欣然说道:“谢公,您这篇佳作意境深远,情怀雅逸,堪称是隐士风范的集大成者啊。”
谢安听她如此赞美,高兴的哈哈大笑,不住抚着长髯,连连点头:“高山流水固然可贵,也还得有知音共赏才行啊。”
赵亮和刘裕在一旁看得面面相觑。没想到外面刚刚来了一大群杀手刺客,直打的横尸遍地、血流成河,谢安这老头居然还有心情在此作诗写字,足见其定力非凡。
晨曦又由衷的称赞了几句,接着话锋一转,好奇问道:“谢公啊,外面那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谢安好似并不在意,淡淡道:“你说外面吗?我之前听他们跟谢吉大喊大叫,口音仿佛是建康那边来的。”
“司马道子的人?”晨曦秀眉轻蹙:“他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犯您老的虎威?!”
谢安哑然一笑:“老夫有什么虎威啊?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夫罢了。小棋友,你不给我介绍介绍新朋友吗?”
一听谢安询问,赵亮和刘裕连忙上前几步,拱手施礼,同时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听说这两个年轻人都是北府兵,谢安不禁有点意外,仔细打量了他俩一番,忽然笑道:“哦,老夫认出来了。小刘裕!你不是孙无终的手下吗?淝水之战时,曾奉命深入敌营,给朱序他们送信,因此立下了大功呢。”
刘裕闻言颇为感动,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小角色,居然还能被谢安记住,连忙答道:“大人您过奖了,这些都是卑职应该做的。”
“好好好,你很不错,”谢安转过头,又望向赵亮:“这位赵小弟看着倒有些面生。不过,老夫擅长相人之术,只瞧你骨骼清劲、器宇不凡,就知道你绝非寻常之辈,颇有些道家门派的风范啊。嗯,也不错!”
此言一出,赵亮和晨曦都不禁心中佩服,暗赞这位老者目光如炬,居然能一语中的,点破赵亮与道门之间的渊源。
谢安招呼三人在桌前坐下,给他们各自斟了一杯清茶。赵亮先对谢安刚才的那番评价谦逊了几句,然后说道:“谢大人,我和刘裕此番前来,其实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跟您禀告。”说着,他便把刘牢之与何谦即将火并的局势,对谢安一一讲来。
谢安静静的听着,直到赵亮的话全部说完,脸上表情仍旧未有丝毫波动。他沉吟了片刻,笑道:“呵呵,怪不得会稽王要派他的手下登门造访呢,原来是应在此节。”
晨曦轻声问道:“谢公何出此言呢?”
“这不难解释,”谢安捋捋长须,答道:“玄儿沉疴日久,已然无力支撑北府的局面,而刘牢之何谦又受到外人挑唆,眼看着北府兵就要陷入自相残杀的境地。这场争斗,到最后不论谁胜谁败,朝廷自然会出面收拾,指派一个称心的人选接掌兵权。到那个时候,倘若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家伙还健在,会稽王岂不是会非常头疼吗?”
谢安的这番话,顿时点醒了屋内三人。赵亮、刘裕和晨曦反应过来,不禁在心中重新评价起司马道子的心计权谋。
这位年纪轻轻的皇族,手段实在不一般。他刻意选在北府兵即将爆发内战的节骨眼儿上,派人前来刺杀谢安,可以说令整个计策环环相扣,阴狠果决。
今天要不是有谢吉这个隐形高手护着谢安,刺客们多半能够轻松得手。那样一来,没有了谢安谢玄叔侄二人的支撑,因内斗而元气大伤的北府兵,就会彻底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司马皇室搓圆捏扁。
“苍天保佑。”晨曦轻叹一声,对谢安说道:“谢公,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司马道子的奸计终难得逞。您瞧,现在不仅杀手刺客尽皆伏诛,赵亮和刘裕也及时赶到此地,这就足以证明,北府命不该绝。”
刘裕听得连连点头,谢安却不以为然,潇洒笑道:“命不该绝吗?老夫倒感觉未必啊。一代人自有一代人的使命,在我看来,击败胡族大军入侵,保住大晋的半壁江山,北府兵和我谢家的使命便已经算是完成了。接下来,恐怕也该到落幕的时候啦。”
“大人何出此言?”刘裕忍不住说道:“北府兵是您和大统领一手创建,现在已经成为了我大晋的中流砥柱、国家干成,岂能容那些宵小之辈任意破坏?不冲别的,单是那些曾经为了国家和百姓泼洒热血的将士们,咱们就绝对不能轻言抛弃啊!”
谢安双目一亮,凝视着刘裕道:“哦?小刘裕,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