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徐林受千秋学宫之邀前来,恰好遇上师良玉出关,她也还记得?这个后?辈,特意叫来一见。
没想到话还没说?完,便接到濯缨阁九宫天枢阵被破的消息,匆匆赶来。
师良玉虽是辰宿执事,但早已不插手辰宿俗务,一切皆交给三名副执事,多数时间都在闭关清修。
来的路上,学宫客卿已为她讲明了姬瑶、钦天与辰宿的龃龉,徐林也得?以知晓事情始末。他尚且还未将这个在淮都和千秋学宫中都掀起不小风雨的陈稚和自己识得?的少女对?应,直到此时见到姬瑶才敢肯定?,原来真的是她。
“弟子见过执事!”发现师良玉到场后?,濯缨阁内一众学宫长老并无数学宫弟子连忙向她屈身行?礼,态度恭敬。
随即,无数自九州各地而来的修士也都躬身拜下,面对?这样?一位大能,无人敢态度轻慢。
姬瑶的目光也落在了师良玉身上,也是在这一瞬,她眸色微深。
她见过她。
师良玉温和地示意众人起身,随着她抬步向前,当即便有?修士主动为她让开一条路来。
行?至陆云山面前,看着他僵滞在空中的身形,师良玉隔空一指点?在他眉心?。因修为尽失陷入疯狂的陆云山眼中终于恢复了几许清明。
他看着师良玉,像是溺水的人看见了浮木一般,向她膝行?两步:“师尊,师尊救我!”
辰宿学派三名副执事,都是师良玉的弟子。
师良玉摇了摇头:“你紫府已破,即便是我,也救不了你啊。”
哪怕她有?天命圆满的修为,对?这般情形,也是无力?回天。
“师尊——”听出她话中意思,陆云山凄厉叫道,抬手抓住了她的衣角,神情仓皇中带着深深祈求。
若是成了废人,他如今拥有?的一切岂不是都将要烟消云散?
他汲汲营营百年所得?声名与权势,也将在一夕之间成为泡影!
但任他如何祈求,师良玉也只是悲悯地看着他,未曾再说?什么。
心?中微弱希冀熄灭,陆云山看向姬瑶,眼中是刻骨仇恨,他一字一句道:“此番论道,是我技不如人,但此女断我道途,还请师尊为我张目!我虽败,但我辰宿阵道不容这狂妄后?辈践踏!”
这话委实?说?得?义正辞严,但在场修士心?知肚明,他不过是想借师良玉之手报修为被废的仇罢了。
于是众人不由都看向了师良玉,想知道她会如何做,若与这位天命大能论道,不知能否试出陈稚深浅?
师良玉的神色微微凝肃,她看向姬瑶,目光相触,姬瑶淡淡开口:“你也要与我论道?”
她眼中仍旧带着股与世俗格格不入的漠然。
师良玉却笑了起来:“我的确想同小友论道,但不该是现在,更不该是为私仇。”
她似乎并未因陆云山修为尽废之事迁怒姬瑶。
同时,师良玉这简单一句话,引得?在场修士甚为愕然。
她竟然称陈稚为小友,这……
在众多修士惊疑不定?的目光下,师良玉看向陆云山,再度开口:“近日之事,门?下长老已经尽数告知于我。云山,今日情形,不过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事情源头本是郑骋欺辱陈云起在先,陆云山却因郑骋是自己弟子偏私,屡屡对?钦天加以为难,前日更是在赵氏示意下,要废掉与姬瑶关系最?为亲近的陈肆和陈云起。
及至今日论道,终是他自己种下的因果,若非姬瑶阵道造诣在他之上,今日被废去一身修为的,就该是她了。
“师尊——”陆云山满心?不可置信,她为何不帮自己,他可是她的亲传弟子啊!
见他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师良玉也没有?再多说?,示意学宫弟子将他扶起。
“将他送去学宫医修处。”
若及时诊治,陆云山至少还能保下一条命。
得?她吩咐,学宫弟子将犹自还在挣扎的陆云山强行?带离开。
眼见这一幕,在场修士心?中不免有?些唏嘘,就在刚才,陆云山还是地位尊崇,受天下修士敬仰的阵道大能,顷刻间却修为尽废,癫狂失常。
徐林敛去眸中复杂情绪,上前向姬瑶一礼:“小友。”
原来前日并非他的错觉,她当真身在这千秋学宫中。
徐林有?些感慨,当日他还想收眼前少女为弟子,但今日所见,她在阵法上的成就已不是自己能及——她已然触及到了阵法的本源法则。
便是整个九州之上,能做到这一点?的阵修都是寥寥,且多是七境以上的大能。
而姬瑶如今不过四境中期罢了。
“你们相识?”师良玉看着徐林举动,有?些意外?。
徐林向她一礼,如实?答道:“回师老,前日我在百里氏做客时,曾与陈小友有?一面之缘,那枚阵石正是受她所赠。”
师良玉就在面前,姬瑶却还坐在原地,全无起身行?礼的意思。
“你便是陈氏的小陈稚?方才是你破了九宫天枢阵?”师良玉并不在意姬瑶态度,含笑问道。
姬瑶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她想如何?
师良玉笑了笑,徐徐道:“小友在阵道上的造诣已入化境,上虞之内应是少有?人能及。”
“不知小友可愿为我辰宿客卿,为学宫弟子答疑解惑?”
听到她这番话,濯缨阁在短暂的静默后?爆发出一阵哗然之声。
其他修士还罢,一众千秋学宫长老与弟子却是瞠目结舌,脸上神情只剩狂风刮过后?的凌乱。
他们没听错吧?!
陈稚要做辰宿客卿?!
这怎么能行!
一名辰宿长老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不可!”
当对上师良玉投来的目光时, 他心下隐隐有几分后悔,就算师良玉平素温和可亲,但她终究是天命圆满的大能, 所做决定实在轮不到他们来置喙。
但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 便?是后悔也不能收回。
好在?师良玉也并?未因?他出言反对显出怒色, 只?问道:“为何不可?”
“她区区小辈,怎能与?我等并?列为学宫客卿?!”大约也是因?她如此态度, 中年长老微微放下心来,也就将真实想法说出了口。
在?他看来, 以?姬瑶年纪做个学宫弟子也就差不多了,她如今才十四, 怎么能千秋学宫的客卿, 与?他们平起?平坐?
在?场与?他一般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原本以?为,姬瑶作为姚静深弟子,入千秋学宫也是迟早的事,但做弟子也就罢了, 出任学宫客卿算怎么回事?
部分辰宿弟子想到一旦姬瑶成为辰宿客卿, 他们往后见了她, 便?必须恭恭敬敬地执弟子礼,唤一声先生, 顿时脸都绿了。
不要啊……
他们不敢出口反驳师良玉的提议, 只?能暗暗企盼众位长老能同仇敌忾, 别?叫姬瑶真的做了他们的先生。
师良玉看向中年长老,微微收了笑意, 肃容问道:“在?你看来,她不能做辰宿客卿, 不是因?为能力不足,而是因?为年纪比在?座诸位小?”
“我竟不知,这千秋学宫的客卿之位何时改了规矩,不是能者居之,而是凭谁年纪长?!”
话说到最后,她语气陡然?一厉,濯缨阁中一时安静下来,甚至无人敢与?她对视。
方才提出反对的中年长老更是涨红了脸,再说不出话来。
“只?要我还是辰宿执事一日,辰宿便?不会有这样的规矩!在?场若是有人不服,尽可站出来,与?我老婆子论一论道!”师良玉负手而立,目光扫过在?场学宫弟子,沉声训斥。
辰宿门下长老与?弟子噤若寒蝉,没人敢再多说半个字。
师良玉叹了一声:“尔等当知,想在?修行路上走得更远,便?不可存偏隘之见。”
闻听此言,濯缨阁内众多修士,无论心中作何想,此时都抬手屈身,向师良玉一礼:“谨遵师老教?诲——”
宿子歇的神情在?懒散中又?带出几分讥讽,倒不是针对师良玉。
他借低头掩去?了外露的情绪,原本蹲在?他头顶的谢寒衣及时振翅,这才避免了自己脸着地的悲剧。
肥啾扇动翅膀,落在?了姬瑶手上,抬头对上她的目光,谢寒衣讨好地蹭了蹭,绒羽柔软,带来阵阵暖意。
姬瑶眼底不见众生的漠然?终于褪去?些许,她抬手点了点落在?自己指尖的肥啾,苍白脸庞上闪过一瞬柔色。
捕捉到这瞬变化,姚静深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只?傀儡山雀,让谢寒衣的神识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奇怪,怎么有点冷?
师良玉的目光自傀儡山雀身上掠过,应是不曾察觉异常,她低头看着姬瑶,再度问道:“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对此,姬瑶只?回了三个字:“没兴趣。”
十分干脆,没有分毫犹豫。
这般反应不由引得濯缨阁中哗然?再起?,她竟然?拒绝了?!还拒绝得这么干脆?!
要知道,在?上虞之内,入千秋学宫为客卿是极大的荣耀,何况客卿身份对修士不仅没有太多限制束缚,反而因?此能得不少好处。
有上虞举一国之力扶持,千秋学宫的存在?,便?是昆仑州一些传承千年的仙门也比之不上。
方才还觉得姬瑶没资格做辰宿客卿的长老和弟子心中顿时有些不平衡了,她这是瞧不起?辰宿?!
人的心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师良玉也不由为姬瑶干脆的拒绝微微一怔,她的确没想到姬瑶会拒绝自己。
思索一瞬,她再度道:“辰宿之前行事确有不端,你若不喜辰宿,只?任学宫客卿也可,辰宿愿以?重金相聘,请小友为学宫弟子指点。”
在?陆云山示意下,辰宿对钦天的针对为难不是假的,不是三两句话便?能抹去?的事。
姬瑶心不心动不知,其他人确实是十分心动的,想也知道,师良玉这样的大能口中重金,定然?不是什么微薄之物。
可惜姬瑶依旧兴趣寥寥,人族所看重的修行灵物,于她都没有太大意义。
只?是不等她开口,姚静深却抬步上前,向师良玉一礼,口中问道:“敢问师执事,阿稚若为学宫客卿,是否有资格借阅辰宿之内所藏的功法典籍?”
这话也是在?说给姬瑶听。
姚静深还记得她有意遍览人族功法典籍之事,如今恰是个好机会。
他虽然?做了学宫客卿,也只?能将钦天存留下来的种种功法典籍毫不藏私地交给姬瑶翻阅,千秋学宫藏书是他做不了主的,尤其大多数可称精深的功法,皆由各学派私藏。
真要算起?来,千秋学宫的传承可追溯至截天之战以?前,几经浮沉,虽不比蓬莱这样的庞然?大物,底蕴也不容小觑。
像辰宿这样在?学宫内存留至今的大学派,这么多年来,许多被吞并?取缔的学派留下的功法典籍,也被保存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