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结亲之事,的确勉强不得。
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她站起身,也不准备同萧御多交代什么,这就要离开。
不过走了两步,萧婥又?回过头来,再次推销起自己的儿子:“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御儿的病若能?治愈,定是这淮都城中?数一数二的少年郎,他嫁你也行?啊。”
听到这里,桓少白没忍住笑?出了声,迎来萧御死亡注视。
见姬瑶不作回答,萧婥总要为自己的儿子留几分面子,她可惜地看了眼萧御,不是她偏私,她的御儿确实生得不错啊,一点儿没浪费他爹的好皮相,整个淮都城也没有几人比得上。
怎么就没看上呢,萧婥遗憾离开。
萧御默默地看了眼姬瑶,随即收回目光。
桌案上的肥啾终于松了口气,不过回过神来,谢寒衣又?有些?迷惑,他为什么会紧张啊?
千秋学宫, 钦天。
姚静深正在批阅陈肆等人的课业,钦天如今的七名弟子中?,陈肆, 宿子歇学符道, 妙嘉修阵法, 陈云起用刀,叶望秋用剑, 桓少白则是法修。
至于?萧御,因身体所限, 一直未曾择定修行之法。不过穴窍还未重塑前,倒不必急于?考虑此事?。
因修行方向不同, 但姚静深给他们布置的课业也就不同, 尤其连字都还没认全的陈云起。
就算姬瑶之前以精神烙印, 让他在认不全字的情形下学会神族功法,但想在修行上走得更远,他至少要掌握人族如今所用的文字。
人族修行之根基,便自文字始。
不过看着竹简上歪歪扭扭, 甚至有些?缺胳膊少腿的墨字, 姚静深不由按了按眉心。无论如何, 至少陈云起的态度足够端正,每日除了练刀就是学识字。
相?比其他人, 他的的确太低了。
但那又如何?
姚静深从不觉得身份资质能?决定一切, 哪怕他自己就是个?天才。
陈云起资质鲁钝, 他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一遍做不好的事?, 那便再做一遍,一遍不行便十遍, 十遍不行便百遍,总会比上一次更好。
如果没有遇上合适的老师,或许这些?努力也不过是无用功,好在陈云起还算幸运。
无论是姚静深还是封应许,都不曾因资质而看低了他。
天道酬勤,如果陈云起能?数年如一日地保持如今的恒心,那么他在修行这条路上,会比许多资质更优于?他的人走得更远。
这么想着,姚静深的目光落在宿子歇的竹简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都说?字如其人,宿子歇的字中?也透着股疲赖闲散,课业虽做了,但怎么看都有种敷衍的意味。
除了商国质子的身份,姚静深对他的了解实在不多,宿子歇从前在千秋学宫也无甚存在感,想分辨他心中?想法,并?非一日之功。
姚静深再拿起一卷竹简,却是陈肆的课业,目光扫过,他眼中?多了几分满意。
在淮河一事?后,陈肆对待修行的态度倒是认真刻苦了许多,不必姚静深督促,便主动为自己增加了每日课业。
他能?有这般觉悟,姚静深自然是高兴的,虽然要作为兄长保护姬瑶这个?目标实在太……
不过人生在世,总是要有点梦想的。
“姚兄,可曾忙完了?”封应许走进静室,“我?记得你说?今日是要去?濯缨阁对吧?”
自明日始,便是千秋学宫夏试,夏试期间,千秋学宫将会对外来?修士开放,同时各学派还会在濯缨阁中?设置试炼,为的正是向九州修士展示千秋学宫实力与底蕴,宣扬声名。
封应许早已对钦天中?以炼器为长的学派慕名已久,趁千秋学宫还未对外来?修士开放,人更少些?,今日正好去?看看。
姚静深也需去?濯缨阁再检查一二钦天的试炼符文,再加上妙嘉和叶望秋等人也有各自感兴趣的地方,便干脆约好一同出行。
于?是片刻之后,濯缨阁前,姚静深和封应许带着钦天众人停在门?外,虽然此时有无数学宫弟子来?往,但一行人还是十分显眼。
——三架素舆放在一起实在很?有气势,着重凸显了钦天老弱病残的气质。
迎着一众或纳罕或费解的目光,除了脸皮还没磨炼出来?的妙嘉略觉不自在,其他人全未当回事?。
尤其桓少白,仗着自己断腿,光明正大地开路,带着众人顺利进了拥挤的濯缨阁。
明日方是千秋学宫开放之日,所以今日濯缨阁中?也不见外来?修士,均是学宫弟子。
因各自兴趣不同,进了濯缨阁后一行人便没有再一起行动。除了宿子歇自言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要跟着姚静深外,其他人都三两结伴分散开来?。
自回廊走过,半开放的濯缨阁上,可以清楚看到许多学派设置的试炼。
如传承法家?道统,也是学宫祭酒许镜出身的明法派搬出了镌刻有上虞数万条律法的石刻,准备与人坐而辩法。
若能?辩赢明法弟子,便可得灵物为赠礼,若能?改动律法石刻,受到天道认可,更是会立刻被明法派尊为座上宾。
跟在姚静深身后,始终一双死鱼眼的宿子歇在路过明法派时,脚步不经?意地慢了一瞬。
他的目光在律法石刻上停留几息,眼底涌起复杂得令人轻易难以分辨的情绪,转瞬又化作一潭死水。
他收回了目光,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但姚静深还是注意到了。
他没有直接问,而是温声开口?道:“你既然对符道并?无兴趣,为何要学符?”
为何要修行自己并?无兴趣的道统?
宿子歇拢着袖子,脸上仍旧是惯常会有的那副无精打采的神色:“我?没什么感兴趣的,只想混混日子,符道就挺好。”
他只想混过一日算一日,或许哪一天,他那位君父突然想起了还有自己这么个?儿子,他便能?再回到那片冰雪肆虐的荒土上。
姚静深很?清楚,宿子歇没说?实话,但他没有再追问下去?。
濯缨阁共有五重高,钦天分到的位置恰好在第三重最不起眼的角落,非常符合他们现?在在千秋学宫的定位。
姚静深带着宿子歇向上行去?,也就是这时,几名辰宿学派的客卿长老正陪着老者登上濯缨阁。
作为千秋学宫最强盛的学派之一,辰宿的位置在濯缨阁最高处,自下而上望去?很?是显眼。
天下修士将会前来?,为了不堕了千秋学宫和辰宿的声名,辰宿上下都对夏试自然是慎重以对。
辰宿布下的试炼乃是由重重大阵往复叠加,辰宿十数名长老带着上百精英弟子前后花了七日终于?顺利布下,甚至能?将困住六境圆满的修士也困在三息。
这与辰宿客卿一道前来?的老者,正是如今的辰宿执事?长老特意请来?的阵道大师,希望他能?在千秋学宫停留一段时日,指点学宫弟子阵法相?关。
也是为了炫耀自身实力,辰宿长老才会在今日便带着这位徐老和弟子晚辈前来?参观濯缨阁上才布下的大阵。
不过刚踏入濯缨阁,徐老却是脚步一顿。
“徐老?”领路的中?年长老见他动作,不免有些?奇怪。
徐老抬目望去?,方才恍惚见到的少女身影似乎只是错觉,他收回目光,心道可能?是自己眼花了。
在百里氏遇见的那位陈姑娘,未必是千秋学宫弟子。
不过她?既是淮都陈氏子弟,此番正可上门?拜访,向她?道谢。
想起姬瑶给自己那枚阵石,徐老心中?感慨,其中?阵纹实在精妙非常,甚至他从前都未曾见过,离开百里氏后,他闭门?钻研,所获颇多。
不过最近研究遇上瓶颈,苦思冥想也未能?解决,这才选择出关。
正好此时接到来?自千秋学宫的邀请,便带着云岫等小辈弟子前来?,希望与同道讨论能?有所获。
也因为之前一段时日都在闭关钻研,徐老不曾关注外界风雨,对从淮都传开来?的诸多消息也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姬瑶就在千秋学宫中?,更不知因为她?,淮都城中?掀起怎样的风雨。
其实徐老不曾眼花,回廊拐角,陈肆推着素舆转身:“阿稚,你不再看看?”
如今他却是已经?习惯了照顾姬瑶,并?坚定地认为这是他身为兄长的责任,甚至偶尔陈云起帮忙,他还觉得不甚乐意。
区区陈云起,休想撼动他阿稚兄长的身份!
听他这么问,姬瑶兴趣缺缺道:“不必。”
濯缨阁中?各学派所设置的试炼,于?她?并?无用处,便没有必要在此浪费时间。
“那咱们回去?吧?”
陈肆推着姬瑶走出濯缨阁,迎面遇上了个?有些?眼熟的少女。
司徒银朱着月白?弟子服, 见到姬瑶时,面上显出了几分意外之色,随即向她含笑一礼:“陈姑娘。”
姬瑶只是抬头看着她, 既未行礼, 也?未说话, 陈肆倒是连忙回礼。
他当然是认识司徒银朱的,司徒家年轻一辈中天资当属她?最?为出众, 与?女公子闻人明襄并称淮都双姝,出身淮都的世族子弟少有不知其名。
不过陈肆认得司徒银朱, 从前的司徒银朱却是不认识陈肆这?个小?小?纨绔的,两人之间实在?没什么交集。
但上次在?越氏春宴, 不管司徒银朱出于什么目的, 的确是帮姬瑶化?解了伤了李幸可能带来的麻烦, 陈肆因此对?她?观感很是不错。
至少,她?应该不是来找茬的。
几句寒暄之后,陈肆本以为司徒银朱会离开,谁知?她?含笑向姬瑶道:“难得见陈姑娘出门, 今日遇上, 不知?姑娘可愿与?我手谈一局?”
姬瑶看着面前少女, 微微挑眉:“你要与?我动?手?”
她?还是头一次遇到主动?找上她?想挨揍的。
司徒银朱如今十七,在?这?般年纪, 能有三?境知?玄中期的修为, 足可称作天资出众, 但姬瑶如今境界却是四境闻道中期。
听她?这?样说,便是司徒银朱向来沉静持重, 脸上的微笑也?不由滞了一瞬。
陈肆连忙低下身在?姬瑶耳边解释道:“阿稚,这?位司徒姑娘是要同你下棋对?弈!”
不是要动?手!
便是陈肆也?觉奇怪, 难道姚前辈从前没教过她?下棋么?
于是姚静深无形中又背上了一顶黑锅,不过背锅这?种事,习惯就好。
姬瑶的确没学过棋,因为姬重明觉得,人族小?道,学之无用,不过虚耗时光。
她?下意识地?用指尖拨弄了下蹲在?自己肩上的肥啾,有些?出神。
“我可以教你。”司徒银朱见姬瑶不语,向她?眨了眨眼,透出几分少女的狡黠。“弈棋也?是种比试。”
姬瑶抬头看向她?,司徒银朱只坦然以对?,忽来的安静让陈肆有些?摸不着头脑,许久,姬瑶才开口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