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血腥味涌入鼻腔,温寒烟看着地面上崭新的血迹,心底微微发寒。
玉冰烧治标不治本,根本缓解不了裴烬的伤势。
可【风花沐雨】她暂时无法动用。
裴烬却似是感受不到疼痛,若无其事抬起左手拭去唇畔血迹,掀起眼皮看过来。
“怎么这样看着我。”
他气息略有些紊乱,笑意却分毫未变,“莫不是经过今日之事,阿烟你总算想清楚了,决定以身相许?”
温寒烟脸色沉凝,没有理会他故作戏谑的揶揄,并未开口说话。
见到裴烬睁开眼睛,甚至有余力能够与她像往常那般调笑,她彻底舒出一口气。
一时间,她什么都不想再管。
不去管云风尸首的异样,不去管他究竟是否已死,不去管无妄蛊究竟是何人所下,不去管这朗朗乾坤之下,究竟还深掩着多少罪恶。
她用力咬住牙关。
“你真的还记得自己是个魔头吗?”
温寒烟一边用力攥紧了酒瓶,一边用力地嘲笑他,“竟然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险些丢了一条性命去。就凭你现在的模样,谁会相信你是千年前那个恶贯满盈、杀人盈野的裴烬?”
裴烬似是困倦,饮下半瓶玉冰烧便重新闭上眼睛,闻言又睡眼惺忪撑起半边眼睑。
“从前也没见你如此恃宠生娇。仗着我眼下虚弱,说话便如此不注意分寸。”他一边轻咳一边悠悠笑道,“难道我死了么?”
温寒烟怒极反笑:“你如今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为何要以命救我?”
裴烬叹出一口气,撩起眼皮,眼睛里终于染上几分正色。
“因为答应了你。”
他声线很低,口吻清淡,透着股子散漫。
“很久很久之前。”裴烬唇色淡得几乎看不出血色,他翘起唇角,语气却依旧漫不经心的,“可能你已经不记得了。”
很久很久之前?
温寒烟微微一顿。
他们的很久很久之前,那恐怕还要追溯到他们间水火不容的时候。
那时候,她故意以血阵引他入局,算是结结实实坑了他一次。
而后来,他在兆宜府的晨光中笑着凑近她,说要回报她一次。
……原来从那时起,他便是认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怎么,我看着不像君子?”
裴烬垂眼看她,他脸色很白,衬得眉眼愈发浓郁深邃。
他鲜少这样专注地去看一个人,此刻看上去,竟有几分深情的意味。
“回答了你的问题,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裴烬勾起嘴角,“阿烟,你此刻分明应该身处于司星宫之中。玉流月欠了我的因果,她知道该怎么做,更知道怎么才能照顾好你。”
他闷咳了一声,却忍不住笑,“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我身边。”
他们距离太近,温寒烟清晰地望进裴烬黑寂的眼眸。
那双眼底不似世人想象中那般阴鸷混沌,反倒似林间清泉般清澈,倒映出一个小小的她。
她神情微微一顿。
“因为——”一时间,温寒烟感觉她向来引以为傲的冷静和思辨都离她远去了。
只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她竟然翻遍浑身上下,也找不到一个答案。
她为什么执意要回到这里,回到裴烬身边?
真的只是为了亲眼确认他的安危与生死吗?
白衣女子面容素净,裴烬却在她眸底捕捉到一闪即逝的不知所措。
他克制不住笑出声来,饶是每一次都牵扯着心肺的撕裂痛楚,他还是忍不住想笑。
裴烬浑身上下没有哪里不是痛的,可从未有人教过他如何示弱。
向来只有人教他,但凡露出破绽弱点,便会立即被汹涌而来的杀戮撕得粉碎,死无葬身之地。
在最后的那一瞬间,意识被痛苦撕裂,逐渐坠入昏沉。
从前并非从未有过这种感受,相反,生死迷离的感觉他太熟悉了,就连阎罗殿他都不知道一只脚踏进去多少次。
但他命硬,克尽了身边人不说,就连阎罗殿都不肯收,黄泉路也留不住他。
可是这一次,从前从未有过的声音不断刺激着他的识海,强迫他保持片刻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