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那缕剑穗消失了。
被罡风震碎,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烟尘彻底散去,司鹤引悠然落地,层层叠叠的衣袍缓缓坠落脚边,宛若金莲盛放。
“若非这把剑拖累了你,方才你也未必会输给我。”
他理了理袖摆,“你的确当得上‘天纵奇才’四个字,成长的速度甚至远超我的想象,是当之无愧如今年轻小辈之中的翘楚。”
话音微顿,司鹤引扯起唇角,话锋一转,“但你错在不该招惹东幽,我是惜才之人,若你此刻束手就擒,并且将身后那人交出来,看在你曾经寂烬渊一战微苍生几乎丧命的份上,我不会为难你。”
温寒烟咳出一口血,脸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
她缓缓拭去唇畔血痕,撑着断剑站直身,吐出四个字,“恕难从命。”
她没有败。
她也绝对不会后退。
“本命剑都没了,你凭什么和我打?”
温寒烟将半截流云剑收归剑鞘,抬腿一踢地面上不只是谁掉落的长剑,腕间挽了个剑花。
她浑身浴血,飒然而立,“司家主,请赐教。”
司鹤引拧眉看着她,脸上显出几分惊奇神色:“何必如此执拗?”
但他久居上位,虽然素来和煦待人,骨子里却不是什么温和的人,见她负隅顽抗,也少了耐心,声线沉下来,“敬酒不吃吃罚酒。”
失去了本命剑的剑修,就像是没了獠牙的野兽,看着凶恶了些,其实根本不足为惧。
司鹤引压根没将此刻的温寒烟放在眼中,“温寒烟,今日下场,是你狂妄自大,咎由自取。”
他反手甩出一道灵光。
铛的一声,方方正正的阵法自上而下倒扣住她,虹光一闪,极速压缩,似是要瞬息间将她碾碎困死在阵中。
“入了幽都阵法,半只脚便已跨进酆都鬼界。”司鹤引淡淡一笑,“即便是你师尊云澜剑尊亲临,也未必能在我手中救得了你性命。不过,你与云澜剑尊师徒缘分已断,今日,恐怕不会有人来管你死活了。”
“陆宗主。”司鹤引甩袖收回手,仰首朝身后唤了一声,声音不算大,却顷刻间席卷整个东幽上空。
无数人听见不远处毁天灭地般的动静,忍不住开窗探出头来看,见漫天灵光波动,连忙又缩了回去。大能斗法,他们可不想被殃及池鱼。
几乎就在他尾音落地,一道雪白流光自天边飞掠而来。
陆鸿雪落在司鹤引身侧,眼神先是扫一眼满地狼藉,又在温寒烟身上微微一顿,才转向司鹤引,“司家主。”
“闹完了四象峰朱雀台,还要闹我东幽三危堂。”司鹤引示意温寒烟的方向,“将她交由你处置可否?”
“温寒烟毕竟曾是潇湘剑宗弟子,即便如今已被除名,今日冥顽不灵,不思悔改,反倒祸乱东幽,身为五大仙门之一,我自然要负责到底。”
陆鸿雪拱手行一礼,“此次温寒烟行事乖张任性,多半是婚约作废心有不甘所致,她性情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实非正道所为。我自当代司家主约束她,略施小惩,必不再让你烦心。”
说罢,他转头去看温寒烟,声线冷下来,“温寒烟,莫再做困兽之斗——”
话还未说完,他声音猛然一顿,尾音陡然变成辨不清意味的“嗬嗬”声。
血珠纷飞喷涌。
他的头颅直接被什么利刃凌空斩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噜向前滚了几圈,撞在司鹤引脚边,砰地一声停下来。
变故突如其来,司鹤引一怔,下意识低下头,正对上一双圆睁的眼睛,鲜血溅在眼尾,像是血泪。
“陆宗主?!”司鹤引愕然抬眸,顾不得其他,低眸对着头颅厉声道,“神魂未散,还算不得身陨道消,陆宗主,你——”
他话还未说完,“砰”的一声轻响,脚边头颅轰然炸成了一团血花,血水脑浆迸出来,迎面浇了司鹤引满头满脸。
在一片血色之中,哪里还有陆鸿雪的身体。
仿佛有什么东西钻入他体内,自内向外膨胀啃噬,将他融成了一滩血水,更别提丹田灵台,在这种可怖的威压之下,神魂更是无处可逃。
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司鹤引眸光凝固片刻,猛然抬眸,去看温寒烟的方向。
灵光轰然破碎,四散的光点之中,温寒烟的身影显得更朦胧。
在她身侧,不知何时立着一道玄衣宽袖的身影。
他手指屈起,松松垮垮提着一把断刀。
此刻那断刀上刀光缭绕,由外而内覆盖上阵法结界,与此同时,结界内侧铺开一抹大盛的剑光,剑光同刀光隔着一层薄薄的结界,此起彼伏地闪跃交映,将阵法寸寸捏碎。
温寒烟处于阵心之上,身周是破碎散去的阵法虹光,她右手平举,还未收回,并指正对着陆鸿雪方才还完好的尸首。
指尖上残存着淡淡的剑意。
“是你——”司鹤引眼睛放大,“温寒烟,是你杀了陆宗主!?你竟敢——你竟能杀他?!”
温寒烟扯了扯唇角没说话,在她身侧,黑衣男子手指轻轻一捻,便将陆鸿雪逃窜的神魂捻得连渣也不剩。
“聒噪。”
裴烬收回手揉了揉眉心,脸色苍白,似是当真被烦得不轻,“这么多老东西,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年轻小辈。看样子,你们的脸皮是当真不打算带着一同入土了。”
司鹤引瞳孔倏然放大,那可是东幽的幽都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