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听见它这种乱七八糟的话,他向来嗤之以鼻。
但这一次,他竟破天荒感觉到几分莫名的不自在。
温寒烟当然不会爱他。
但想来他一向孑然一身,一人一刀闯遍九州尸山血海。
往常哪怕是伤到每一根骨头都碎成了渣,他也偏要咬着牙咽着血挺直了脊梁,游刃有余地笑着穿过数不清明刀暗箭。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路上等他。
心底涌上一种陌生的情绪,裴烬眼睫压下来。
片刻,他肩膀用力直起身来。
“分开不过半个时辰。”裴烬稍俯身,抹了一把脸侧的血,薄唇微翘,“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想我?”
温寒烟:“……”
温寒烟眉间微蹙,下意识想侧身避开他。
但他们之间距离太近,她一时间竟难以避开他的眸光。
也就更清晰地看见那双近在咫尺的黑眸之中,根本没有分毫笑意。
那种笑像是结了痂的伤口,无声地遮掩着某种锋锐利刃留下的深刻伤痕。
那种想要避开他的冲动无端散去几分,温寒烟反倒就着这个距离仔仔细细打量他。
她眉目天生含情妩媚,然而素来没有多少情绪,那几分淡然生生中和了几分勾人。
可在这样近的距离,她眼睛里每一处晃动的光影,都像是关切,无声无息缠绕上来,令人避无可避。
裴烬唇畔笑意微凝,身体不自觉紧绷起来。
被那双眼睛里流淌的目光缓慢地一寸寸抚过,竟让他觉得比经历过的任何一种疼痛还要难耐。
就在他几乎要错开视线的瞬间,温寒烟总算撤回视线。
“你用了昆吾刀?”
她看了半天,都看不出裴烬半点有事的样子。
裴烬指尖微蜷,肌肉紧绷的力道悄然松开。
他没什么所谓地承认:“对啊。”
裴烬意味深长勾起唇,低身凑近温寒烟耳畔,“这还多亏了有你给我的那点魔气。”
温寒烟冷冰冰地看着他,语气无波无澜:“之后怎么办?”
裴烬一愣:“嗯?”
温寒烟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我先前便对你说过,我短期内根本给不出更多的魔气。如今我们就连巫阳舟的面都还没见到,你就把那些魔气全都用完了?”
裴烬:“……”
他错开视线轻咳一声,“之后啊——”
裴烬抬起手臂,示意自己糊了满身的血迹,笑眯眯道,“我废了有什么关系,这不是还有你在吗?”
温寒烟见他半点也不觉得后悔,怒极反笑:“我不是说了,那些魔气让你省着点用么?”
裴烬睨她一眼,见她神情冷肃,似是真的动了怒。
他神情猛然一变,故作虚弱地咳了两声:“嘶,方才没感觉,突然觉得心口好痛。”
他指尖微动,又指了下腹部,“这里也有点痛。”
裴烬接连指了好几个地方,几息下来,简直像是病入膏肓,浑身没一块安生地方。
他惆怅地说,“俗话说越致命的伤势疼痛来得越晚,我该不会是身受重伤,命不久矣了吧?”
温寒烟冷着脸看着他表演。
独角戏唱了半天,唯一的观众丝毫不给面子,裴烬也不想自讨没趣。
他停下动作,语气却依旧气若游丝:“方才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应该不会因为这些小事怪我的,对吧?”
温寒烟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御剑离开,眼不见为净:“少废话,走吧。”
裴烬脸上神情瞬间一收,口中念诀,法衣上的血污自发淡去。
“我说美人。”
他长腿一迈,慢悠悠跟了上来,微微一笑。
“你接下来,可一定要好好保护我。”
……
两人不再开口,沉默赶路间速度飞快。
整个第二重天仿佛成了死城,除了他们之外再无活物,不出片刻便畅通无阻地赶回了高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