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在?延水县,筒子楼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隔音差,总是能听?到隔壁打骂孩子的声音,还有走?廊里嘈杂的各种喧闹。
晚上贺浔陪黎月筝写作业的时候,不?知楼上还是楼下的夫妻吵架,脏话连篇嗡嗡扰得人脑子疼,根本看不?进去?书。黎月筝被?吵得烦了,干脆把书阖上,彻底放弃学习的打算。
她趴在?桌子上,喃喃道:“要是以后有自己的房子就好了。”
旁边的贺浔把这话听?了进去?,顺着问了句,“你想住什?么样的房子?”
黎月筝想了半天才憋出个回答来,“四合院吧,到时候还能在?院子里给姥姥放张椅子,让她晒太?阳。”
当时徐素兰还在?,从房间?里出来听?到这话,笑得合不?拢嘴,“好,我等着我们两两让我享清福呢。”
如?今黎月筝已经坐在?四合院里,徐素兰却看不?到了。旁边的人还是贺浔,又好像不?是。
黎月筝抬眼望向流理台边的身影,慢条斯理姿态从容,眼神专注盯着手上的动作,备菜和包饺子的手法都很熟练,和以前的样子大相?径庭。
忽而,贺浔抬起头来,和黎月筝的视线撞上。
“过来帮我下。”
停顿片刻,黎月筝还是走?了过去?。隔着流理台,一人在?内一人在?外。
黎月筝的视线扫了眼旁边的馅料,随口问:“你不?是不?吃香菜的吗。”
“嗯。”贺浔头都没抬,淡淡应她,“但是你吃。”
神色一怔,黎月筝的目光回到贺浔脸上,停顿半晌,问道:“你准备了这么多,万一我不?来呢?”
动作停住,贺浔掀起眼皮看她,“不?来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你放鸽子。”
忽而,黎月筝觉得贺浔的目光有些烫人,指尖微微蜷缩。
旁边的锅上烧着水,此刻应该是有点开?了,咕噜咕噜的冒着泡,蒸煮的声音是此刻唯一的响动。
突然没了话,终究是贺浔打破僵局,“帮一下。”
贺浔的双手都已经沾上了面粉,他把右臂伸到黎月筝面前。
肌肉紧实的一截小臂,手腕上搭着块金属质地的腕表。袖扣已经松开?,原本挽起的袖子松垮地搭在?靠近手腕的位置。
黎月筝的视线在?上面停了会儿,终是伸手给他挽袖子。
动作间?,柔软的指尖若有若无蹭过贺浔的手臂肌肉,她低着眉眼,却仍旧能感?受到上方?那道滚烫的视线。
黎月筝生了双漂亮的桃花眼,睫毛纤长,眼尾微微上翘,原本应是明媚张扬的模样,偏生瞳孔里冷淡来得更多些,给那眉眼添了几分冷清。
此刻,她那乌黑浓密的头发随性地搁在?肩头,面孔白皙,嘴唇浮起淡淡的润红色,漂亮的没什?么可挑。
“所以你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这个?”黎月筝没看他。
“不?然呢。”贺浔的嗓音没什?么温度,“今天可是冬至。”
袖口刚好挽到手肘的位置,黎月筝的双手有瞬微不?可见地停顿,她松了手,抬眼同他四目相?对,“嗯,冬至。”
似乎是对黎月筝这个回答很不?满,贺浔冷嗤一声,面色沉下来,低头继续,丢了句话,“边上坐着。”
黎月筝想帮忙的心思?被?他这冷冰冰的一句打了回来。
算了,总归是出格了,也不?介意承承贺浔的伺候。
然而还没迈出两步,身后的人又叫了停。
“等等。”
黎月筝闻声回头,就见贺浔搁了手上的东西缓缓望过来,“把衣服脱了。”
室内温度高,四肢百骸都弥漫着滚滚热气。男人的声线沉缓,尾音醇厚,气氛突然微妙到暧昧丛生。
“室内温度二十往上,你确定你还要穿着你的羽绒服?”贺浔左手掌心撑着流理台,盯着黎月筝,右手手指往她身后一指,“挂衣钩在?后面。”
黎月筝抿抿唇。
也不?知道贺浔这阴阳怪气的本事和谁学的。
老实说,比起从前,贺浔的手艺确实好了不?少。
饺子形状好看,味道也绝对能称得上好吃。
贺浔坐在?黎月筝对面,视线落在?她动筷子的右手上,见她吃下第一颗,冷淡眸光中终于添了丝温度。
餐厅壁灯开?着,光线昏黄,一圈圈的向外晕开?,像沉浮的浪,又似静谧月光。
气氛安静,此刻两人相?对而坐,无端添了股温情。
冬至的夜晚寒凉,城市胡同里的四合院却温暖不?少。
两个人的话都很少,甚至像餐厅里突然被?凑到一起拼桌的陌生人。可又好像熟悉的很,一个给对方?推过去?陈醋,一个给对方?推过去?香油和生抽。
瓶瓶罐罐同时移动,两个人都愣了神,不?过也都没说话。
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酒足饭饱,黎月筝想主动帮忙收拾,却被?贺浔强制推到一边。
贺浔的动作很快,出来的时候却没看到黎月筝的身影。
看着空荡荡的室内,贺浔眼中一沉。刚想拿了大衣追出去?,就看到落地窗外的露台躺椅上坐着个人。
身影纤薄,月光洒落在?她发丝,似覆了层柔软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