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沉静下来,唯有风声刮过耳畔。
贺庚戎在贺浔把双手搭上他肩膀的瞬间攥住拳头,没往后看。
“还是省着点气生吧。”贺浔的手掌微微收紧,没一会儿又松开拍了拍。
贺浔声音平缓,不含一丝情感,“你就安心在这里,看着贺家分崩离析,贺氏也彻底换血。”
“收起那些不入流的筹谋和心思,反正也是白费力气。”
“贺浔!”贺庚戎猛地拍了下手柄,妄图给他威慑似的,满是皱纹的眼睛死死瞪着贺浔。
闻声,贺浔只淡淡回看他,“结果不会变的。”
“你想要的,从始至终都不在你手上。”
话音落下,贺庚戎似是再也无法忍受,拿起轮椅扶手槽上的水杯就想往贺浔身上砸,却被后者预判般遏制住手腕。那力道又大又稳,本就疲弱的贺庚戎根本挣脱不开。
此刻,贺浔的眼中突然有了些波澜。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贺浔使了力气,强制把贺庚戎的手按回扶手上,“可是你忘了,我不是以前的贺浔了。”
贺庚戎喘着粗气,眉尾那道疤痕经年沉淀,皮肤皱褶,变成了可怕的肉条。
听着贺浔的话,胸口起伏,面色更加黑沉。
而贺浔依旧毫不留情地说出事实,“从前是贺铭礼,让贺氏没有你的位置,但你以为现在就会有了吗?”
-
是护工把贺庚戎推回去的,不过碰上黎月筝,纯属意料之外。
让黎月筝撞上贺庚戎,更不是贺浔的本意。
狭长的走廊,他隔着人群看向黎月筝,迎上她恍惚视线的那刻,突然觉得后悔。那是重逢后,他从未在黎月筝脸上看到的表情。带着痛苦的,惧怕的表情。
眉毛一紧,贺浔下意识想做些什么。
黎月筝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只知人来人往中,记忆里少年注视着女孩说好的模样逐渐和眼前的这张脸重合。
黎月筝的视线停在贺浔身上半晌,一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恍惚了好几秒,才回过神。
她目光短暂躲闪了下,很快恢复如常,礼貌性地朝贺浔点了点头。
见此,原本想说些什么的贺浔也拉回理智,步子停了下来,眉骨冷硬,嘴唇紧抿成线。
四目相对,黎月筝刻意忽视了贺浔眸中的动荡,随后收回视线,抬步离开。
不过几步的距离,却让贺浔胸口闷堵。情绪从心脏的位置细细密密散开,顺着全身脉络融进骨血,皮肉。贺浔的目光明明不在黎月筝身上,却又好像只能看到她。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涌入鼻腔,像困在了十年前的那个体育室,也像躲在了那扇留了条缝的柜门后。
可惜一起翻山越岭的人还是天各一方。
越过贺浔肩侧时,耳边猝不及防响起道声音。
“看不出来,你还是这里的常客。”
电梯上升的时间漫长,至少对于他来说是。谈珩说的那些话,他听得倒是光明正大。
当初那么潇洒狠心,还以为这些年她活得能有多快活,体面的工作,亲密的朋友,贴心的恋人,她该过得比谁都好才对。
声音平淡至极,很难听出有什么别的意思,可黎月筝却会意得极快。
她没看他,只是无声攥紧掌心,笑了下,“夸张的玩笑而已,您还是别当真了。”
说话时,黎月筝的拇指无声刮了下食指的指尖。
指腹的小动作落在贺浔眼里,他低低冷笑了声,略带讽意,“是以前的日子没过够,还是现在的日子太舒坦。”
薄凉的语气似寒潮,贴耳灌入,黎月筝并没回应。
稍顿,贺浔偏过头。这一次,视线稳稳落在她的半边侧脸,“黎月筝,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话声逐渐消散在耳边,随着贺浔离开的步子一起飘远。
反应了片刻,黎月筝低头看向指腹,上面有个不算浅的指甲印。
黎月筝忘了,原来还有人知道,她说谎的时候最爱掐指尖。
脑子里再次晃过方才中年男人的模样,手指跟着微颤了下。
除了皮相的老去,贺庚戎和从前几乎没有变化,一如既往地让她惧怕,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受老师的委托,黎月筝给消失了快一个礼拜的贺浔送卷子。
按照地址,黎月筝去了个装潢还算不错的小区。到的时候,屋子的门开着,正迟疑着准备敲门的时候,里面却穿出了击打谩骂的声音。
条件反射的,黎月筝躲到门后,然而动静并没有消止。越来越强烈的殴打声灌进黎月筝耳中,直到很长一段时间后,她才看到门后,躺在客厅地上奄奄一息的贺浔。
那时她终于明白贺浔为什么总是带伤,为什么他莫名其妙消失一个星期不来学校。
原来,是因为家暴。
-
老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黎月筝深有所感。周一出门的时候,黎月筝还差点踩到公寓门口的冰面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