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没至脚踝。
天色稍深,月弯弯淡在海面上。
严在溪不介意地大敞着手臂躺在冷却的沙滩上,双腿长曲,仰头望着空无浓云的蓝天。
酒精让人总会想傻笑,他嘴角挂着憨态的弧度,咬字不清:“钱姐,你没想过要换一个人去爱吗?”
赵钱钱的酒量比严在溪好得多,瞥了他一眼,发现严在溪已经双眼迷离,两颊泛红。
她有片刻的语塞,双手垫着膝盖撑着瘦小的面庞,看回前方并不平静的海面,幽幽地叹息:“没想过换个人住在我心里,也没想过不换,只是缘分还没到罢了。”
严在溪在她身后“哦”了一声。
对话归于沉静,耳边是海浪哗哗作响。间或,身后架起的沿海公路闪过车辆疾驰带动的风声。
“你呢?”赵钱钱开口问道。
严在溪枕着手臂,双眼迷蒙地看着虚幻的月亮,笑了一下:“我早上电话里是骗你的,我不喜欢我妹妹,我也没有妹——”
他很快顿了一秒,微笑着继续:“即将有个小妹妹。”
“废话,”赵钱钱翻了个白眼,涂了亮油的指甲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还没觉得你有病到这种程度。”
严在溪夸张地发出一声怪叫,说:“钱姐,我们这才认识多久,你就看出我身患隐疾。”
赵钱钱回过头,无奈又无语地在他脸上扫了一下。
严在溪收起脸上浮夸的表情,微微仰起下巴,将即将陷入沉蓝的天幕纳入全部的眼睛。
深蓝与他的黑色眼眸在此刻重叠,映出一股神秘又深邃的、如海洋般的蓝。
“钱姐,我不正常,”严在溪声音很轻地说。
赵钱钱安静地和他对上视线。
“我喜欢的人是一个男人。”
他说。
赵钱钱面部的肌肉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聚集反应,空白地保持着回头和他对视的状态。
严在溪不在意地耸了下肩:“你要是觉得恶心之类的就跟我说,我自己麻溜儿滚。”
“不、没——”
赵钱钱艰难地找回声音,吞咽了下唾沫,生硬地扭回身躯:“没有,就是有点……意外。”
她斟酌着勉强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赵钱钱背对着严在溪,他只能看到她娇小且僵直的背影。
“那你……嗯……这次回来是因为……他吗?”赵钱钱想到他们沟通的邮件中,严在溪曾经提过因为某事才要归国一段时间。
严在溪很淡地“嗯”了一声,然后说:“回来参加他的婚礼。”
赵钱钱再次回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嘴巴张合了几下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严在溪兀自地说下去:“你不用安慰我,其实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只是一直没有面对这一天的勇气,我才想离他远远的,就像我刚才说的。”
他微一转过脸,对上赵钱钱的仍旧震惊目光:“我总是习惯远离恐惧。”
“但不管我走得近或远,这一天总会到来,他会有自己的老婆、孩子,或一条新的狗。”严在溪说得分外平静,仿佛早已将结局预演过成千上万遍。
赵钱钱看着他,许久都没有说话。
严在溪“喂”了一下,笑着说:“钱姐,你别不说话呀,你要真接受不了我保证绝对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那倒不是因为这个,”赵钱钱抿了口酒,说:“我只是觉得你跟我想的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严在溪歪了下面颊,狡黠地眨了眨迷人的眼睛。
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魅力,介乎于一个成熟的男人,与模糊了性别的稚气顽童之间,天真顽劣、恣意张扬,又真正的小孩不同。
但具体的区别,赵钱钱形容不上来,她问:“都没有想过去试试看吗?”
严在溪大笑一声:“没可能的,我不能毁了他。”
赵钱钱说:“你比我想的要悲观。”
严在溪笑而不语,拎起酒瓶喝了起来。
赵钱钱突然想到了,他像一轮海面之上勃勃燃烧的夕阳,在以某种无法计量的速度加速跳下。
月上中天,海风穿过毛孔,奸猾地钻进骨头的每一处缝隙。
连赵钱钱也有点醉意了,她躺下去,靠得离严在溪稍近。隔着衣服,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诱人贴近的热度。
“滋滋——”
“滋滋——”
手机的震动让周围的沙砾微小坍塌。
严在溪都有些迷糊了,茫然地“啊”了一声睁开眼,摸索手机震动发出的地方。
他半天都没摸到,手机震动停下,隔了几秒又响起,有些急促。
赵钱钱只好起身,手臂越过严在溪的身体。她也醉了,几乎是半爬伏在他胸膛间,才能支撑自己过去,把手机递到严在溪手上。
严在溪眯着眼缝,找了半天按钮都没有摸到,还把电话挂断了。
三秒后,手机再次亮了。
赵钱钱只好接过来,帮他接通:“您好。”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一秒的安静,很快传出一声低沉暗哑的男音:“严在溪呢?”
“他喝醉了,”赵钱钱被海风吹得头疼,坐起来按着脑袋,嗓音疲惫地回答。
“请叫他接电话,我有急事。”
“小严!”赵钱钱轻轻拍了下严在溪的脸颊,把他摇醒:“小溪!在溪!有人找你!”
严在溪迷迷瞪瞪打了个哈欠,哑着嗓子接过手机:“喂……”
“你在哪里?”
“啊?”
严怀山额前垂下的碎发被海风吹得飞扬,他面色沉静,垂下眼看着脚下,不远处沙滩上并肩叠在一起的两个黑点,又问了一遍:“你在哪里?”
“哦哦……”严在溪反应很迟钝,说话有些大舌头,模糊不清,拖腔拉调:“窝在海边——哥——”
严怀山的声音冷冷地响起,自电流中穿梭,像离他很近,又仿佛离得很远,两人之间隔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
“ni刚刚在家窒息了。”他说。
“什么?!”严在溪登时清醒了,他连忙从沙滩上跳起来,手脚不稳地又栽倒在地。
赵钱钱尖叫了一声,同样摇晃着纤细的四肢努力将他扶起来。
严怀山隔着电话,说:“已经送去医院急诊了。”
“现、现在,”严在溪觉得嗓子被刀子刮过一样,生疼,努力吞了口唾沫,急忙问:“现在怎么样了?!有事吗?!怎么会窒息?”
严怀山却没有回答有事或没事,他只是道:“医生说它不小心把球吞进去了,刚进手术室。”
严在溪大脑空白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严怀山沉稳叫着他名字的声音持续响起,才猛然回神:“哥你们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赶过来!”
赵钱钱听到他的话,担心地问没事吧。
严在溪摇头说要送她回家自己就赶去医院。
赵钱钱摇头说:“没关系,你快去吧。”
严在溪咬了下牙,手指扣进手心:“不行,你一个人喝了酒,我得把你送回家。”
“在溪,”严怀山突然在还未挂断的电话里出声,说了一个地址:“我在这里等你。”
“好!”严在溪着急地弯腰把地上的衣服和空酒瓶捡起来,挂了电话准备先打车送赵钱钱回家就立刻赶去。
冷风吹得更大了。
严怀山的衣角浮动不大的弧度,他静静地站在高处,注视着沙滩上陡然动气的两个人影,踉跄着从滑软的沙坡上搀扶着走来,而后蓦地转身,矮腰进入车内,加速驶离这片海岸。
严在溪赶到宠物医院时,严怀山已经换了无菌服跟进手术室了。
他的助理在门口等着严在溪。
“狗呢?!”严在溪匆匆跑来,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随着渗出额头的汗水粘在脸上,身上的衣服也不整齐,称得上邋遢,还浑身散着浓郁的酒精味。
助理先前没见过集团的三公子,见他这幅模样,转瞬即逝地皱了下眉头,很快从椅子上站起身,道:“在手术室。”
严在溪把被水打湿的头发撸到脑后,完整露出一张苍白的英俊面孔,写满了惊慌。
他忙不迭问:“我哥呢?”
“严总换了衣服也跟进去了。”助理打开文件包拿了一小包纸巾递给他。
严在溪道了声谢接过来,抽了一张带有清香的面巾纸按在脸上,干燥柔软的纸张顷刻被汗水浸湿,他贴在手术室紧闭的铁门上听了几秒。
什么也听不到。
隔了一扇不算厚重的空心铁门,严怀山独自安静站在明亮的白炽灯下,ni吐着薄且红的舌头,凑过来仰起鼻尖顶他的手心。
ni敏锐地捕捉到那扇门后熟悉的微小声音,尾巴蓦地摇摆,撑着后肢从地上踩起来。
“ni。”严怀山在它身后淡声叫了一下。
ni又摇摆着大尾巴,唰地竖起耳朵,两颗黑眼珠莹莹亮着,转向严怀山的方向。
严怀山随意依靠手术台边缘,左手里握着一颗绿色的毛绒硬球,右手抱臂,搭在曲起的手臂上,神态冷漠地垂眼和ni对视。
“我哥……怎么……”“还不出来……”
铁门外,断续传入严在溪焦急的声音。
严怀山听到他的助理安慰了严在溪几句,请他先做到椅子上安心等待。
“汪!”
ni的尾巴摇得像螺旋桨,兴奋地叫了一声想要扑向铁门。
“ni,”严怀山又叫它名字,稍站直身体,恰好将白炽灯挡在头顶,他冷漠地陷入阴影之中,薄唇轻微撅起,嘴角勾起不重的弧度:“嘘。”
他抬手轻掷,小球在半空划出绿色的抛物线,朝身后幽深的回廊远去。
“汪!”ni跟着小球的轨径,撒腿就跑,在拐角处肉垫打滑,金色的毛在灯光下飞舞。
严怀山把目光从它背影消失的地方轻轻收回,他朝前走了几步,离铁门很近。
严在溪坐不住,仍守在手术室门口来回踱步,酒意下走不稳了,就伸手撑着铁门急促呼吸。
门缝并不严实。
轻微又短切的喘息透过缝隙穿透进来,比说话声更加清晰。
严怀山离门很近,目光沉沉看向这道将他们完全阻隔在两岸,不可斩断的窄门。
大约又过了半小时,手术室顶部的红灯终于变绿了。
严在溪提着一口气,紧张地下意识咬着嘴唇,等在手术室门口。
门缓缓向两边滑去,敞出严怀山欣长峻拔的身躯。
严在溪先看到他,眼睛一亮,脱口叫道:“哥!”
严怀山挂起很淡的笑容,正要应答,紧接着听严在溪问:“狗呢?ni怎么样了?”
严怀山嘴角的弧度放平,那一抹笑容异常短暂,甚至无法确定是一个笑,他表情没有变化,门完全敞开,ni生龙活虎地咬着捕到的小球,朝他摇尾巴蹭去。
“不玩这个了!”严在溪后怕地一把把小球从它狗嘴里抢出来,ni诧异地在嗓子里吠了一下,圆圆的狗眼垂下去,委委屈屈地发出呜咽。
严在溪蹲下去把它撸了个遍,嘿嘿笑着:“给你买新的球好不好?买个比这个大的!”
ni又开心了,它听不懂主人的话,但它知道主人笑,那一定是有很好的事情。
它扑进严在溪怀里。
严在溪喝了酒本来就站不稳,被它一下扑倒在地,笑着叫了一声。
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
严怀山从助理手上接过外衣,慢条斯理地穿好,经过严在溪的时候,短暂停下脚步:“像什么样子。”
周围都是仪器缜密的滴音,严怀山的声音更为清晰地冰冷传入耳中。
严在溪傻傻地抬头看他,醉酒的缘故,眼眶萦着一圈淡红的血丝,脸颊也很红。
他反应稍慢“哦”了一声,撑着细瘦的手臂从地上爬起来,打了个酒嗝:“哥,大晚上的,麻烦你了啊。”
严怀山淡淡瞥他一眼,没说话,走了。
醉醺醺的严在溪牵着他的狗,走得很慢,跟在他身后。
走出医院下楼梯的时候,严在溪一个趔趄差点踩空。
一旁的严怀山眼明手快,转身靠过来,把他完全包裹在怀中,一只手臂横揽在严在溪腰上。
白天的气温不低,严在溪出门只穿了一件棉料的衬衣,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由兄长手心递入的微温的体温。
心脏漏跳一拍。
严在溪慌忙地攥紧手指。
严怀山放在他腰际的手心抓得很紧,拧住严在溪的薄又瘦地皮肉,让他冷不丁吃痛地蹙眉:“哥,你掐痛我了。”
严怀山的手收回去得很快,他反应冷淡:“那就自己站好。”
严在溪抿了下嘴巴,因为痛意与加速的心跳,略清醒,小心翼翼地瞅他一眼,问:“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严怀山走下最后一阶石梯,严在溪默然跟在他身后,本来以为他还会继续走,却不想严怀山倏地停住脚步,转过身。
严在溪赶忙刹车,差点撞进严怀山怀里。
严怀山没有说话,沉静地看着他。
严在溪踩在台阶上,不明所以地和他平视:“……哥?”
严怀山突然抬起手臂,这个动作让严在溪联想到那日在房间时,严怀山指尖触摸他眼睑粗糙干燥的触感。
他眼睑下的那块皮肤莫名地开始发烫。
严在溪下意识眨了下眼睛,目光在严怀山眼角的泪痣上极快地掠过,避开了他的视线。
严怀山的手却并没有放在他脸上,轻轻扯了下严在溪肩膀的褶皱,就像随手撸了下ni的狗头。
严怀山的手垂回身旁,他微微抬高下颌,浅色的嘴唇轻动:“我只是不想因为酒,再救你一次,错过我第二位未婚妻。”
严在溪发烫的脸颊登时冷了,他目光颤抖起来,垂下去,无措地说:“不,不会有下次了。”
严怀山没有回答,转身朝敞开车门的黑车走去。
严在溪还站在台阶上,脚边俯爬着好奇看他的ni,他望着严怀山的背影,脸色煞白。
兄弟二人一路无言,车子在高架上疾驰。
回家后严在溪就牵着狗和严怀山互道晚安回了房间。
酒精让严在溪处于亢奋阶段,他深夜从床上爬起来,推了下nii睡得像小猪,发出平稳的鼾声。
严在溪想到它今天被噎住,好气又好笑,咬着牙捏了下ni垂搭的耳朵,起身下了床。
走上三楼楼梯的时候严在溪下意识往更上方的沉木阶梯看了一眼。
严怀山的房间在更上面一层,他缓缓收回视线,走向三楼的公用书房。
严在溪坐在电脑前,熟练地输入那个网址,又跳出乱七八糟的页面。
【累,忙死了,忙着躺尸,下午喝了酒睡不着,深夜冒个泡,让我看看还有多少人没睡?都是夜猫子!】
【有病友问我为什么这么感谢我哥,我们发生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我哥从小就把我养大,肉麻点说,我哥就是我唯一的光】
【看了下回帖,还有人说我兄控,无语,我不是兄控谁是兄控?我哥要做歌星,肯定和刘x华、吴x祖那些人并称五大天王好吧!】
【还有人问楼主被强奸之后有没有变成同性恋,呸!老子宁死不屈!】
【唉,不过也不能这么说,我烦着呢】
病友xhsakjie113【烦什么?】
帅过吴彦祖回复病友xhsakjie113【还是不说了,和病友们保持点距离才能产生美,说了你们又要骂我变态,无语,内心多阴暗呐你们这群人】
【我看到有病友问我还会不会想自杀,咋说呢,世界挺美好的,你们都给老子活着啊!前几天吃了顿国内的红烧肉,真他妈好吃,为了防止你们去吃让我排队,就不告诉你们店名了哈??】
【大晚上还这么多人啊,你们真都不困啊,给我说困了,楼主去睡觉了,都散了吧,下次更新也不知道啥时候,有空再说吧,最近找了份工作,挺忙。早点睡啊兄弟们】
【晚安】
时间过得很快,二十天一晃而过。
自那夜醉酒惹严怀山生气后,严在溪就有些怕他训话,会刻意避开和他碰面的时间。
严在溪保持着白天开工,傍晚驾驶着从严怀山那里借来的轿车驱往沙滩的规律生活。
天气逐渐热起来,海边的人也愈发得多,很难找到一处完全无人的领域供他独自思考,尝试拍摄与绘画。
严在溪下意识咬着笔杆,视线不聚焦地放在面前的三脚画架上,俄而又移向大海。
“苏苏。”一个穿了黄白横纹背心的小孩好奇地在他身边停住脚丫,说话还有些口齿不清。
严在溪问到他身上很浓的奶粉味儿,转头看了小胖墩儿一眼,不满意地撇嘴:“叫哥哥。”
小胖墩儿蹲在他小腿旁,仰着肉乎乎的白脸颊看他,嘴角有一点亮盈盈的口水,看着呆呼呼的,他乖乖地叫:“dede。”
“你几岁了?”严在溪笑着问他。
男孩儿翘起一个“耶”,娇憨地说:“窝三碎了。”
严在溪回头确认了他家人就在不远处停下来含笑盯着,才放心地和他聊天:“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年。”
严在溪弯着眼睛,看了眼他粉白的柔软脸颊,情不自禁伸出一根手指,在小年的脸蛋上戳了一下,陷下去一个浅又小的窝。
小年痒得缩了缩脖子,叠出三层软肉下巴。
严在溪偷偷抿起嘴巴笑了一下。
小年凑得离他更近了点,探头探脑地把绵绵的脸颊肉依靠在严在溪右边的小臂上。
严在溪“喂”了一声,同他讲:“你这样帅气的哥哥没法画画了哦。”
小年很乖地直起身体,看了看画布,又看了看他,问:“dede,画画的黑黑的,这是森么呀!”
严在溪瞪圆了下眼镜,说他不懂艺术。
小年确实不懂艺术,他这个年纪,只觉得色彩鲜艳的东西才是好看的,而严在溪画上一团乌漆嘛黑的圆圈:“是大便吗?”
小年天真地抬头,充满探究的眼睛和他对视。
严在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掐着人中安慰自己。
艺术是爆炸、艺术是孤芳自赏,还喝奶的小屁孩儿是不会理解一位即将出世的艺术大家的玄妙思维。
自认大度的严在溪低了下巴,气急败坏地强调:“不是大便!是背影!这是背影!”
秩序敏感期的小年坚持自我:“大便!是大便!”
严在溪气得跳脚,站起来弯腰看他,指了指画布:“这是背影,你看这是头,这是身体,这是腿。”
小年鼓着粉嘴巴,扭着脖子很固执地大声说:“大便!”
“背影!!”严在溪比他还要大声。
“大便!!”小年开始大叫。
“这是背影!!!”
严在溪冷着脸,瞪他一眼。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男人急吼吼跑过来,把小年拉到身后去,同他道歉:“孩子打扰到您了吧,真是不好意思。”
小年红着眼睛,抱着男人的大腿躲在他身后,又探头探脑地歪出半张脸颊,像只兀自气炸的河豚,鼓得更圆。
严在溪冷哼一下,正要说话,目光落在男人衣服前印刷的文字上去。
他忽然静了一下,嘴唇张开又闭上,看着小年的视线软了一下,很匆忙地说了声“没关系”,便收拾了画架和画具离开了。
经过男人方才赶来的地方,严在溪下意识多看了一眼聚集在那片沙滩的人群。
只有三个穿着相同工服的成年人,其余大大小小都是仍未成年的孩子。
严在溪看到一旁被孩子们插进沙滩城堡的旗帜,在咸苦的海风中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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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十二个生日,也在这里与严怀山单方面的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