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灵树随风而摆,摇曳微风满怀,给处于温暖日光照耀之下的,洪崖洞广场上的众多修士,带来了一丝丝沁入心间的清凉之感。
蓦然间,王玄子老怪斩钉截铁的苍老冷厉之声响彻而开,似乎全然没有将那位突兀间出现的造魄境同道的好言相劝听入耳中,如此一幕的出现,自然是让得场中诸修,在震惊于那黄袍中年人的来历修为之余,脸色亦是为之微微的一怔。
按理说来,即便这王玄子老怪物在炼妖宗内位高权重,一身令下莫敢不从,修为也是让得寻常修士望尘莫及,但也不该如此的冷声轻慢一位同境修士啊。根据此刻这黄袍中年修士通体弥散而开的可怕威压,近乎已然可以断定,其至少也是一位臻至造魄境五重天层次的宿老存在,这王玄子如此冷漠的作为,就不怕与这陌生修士轻易结下了仇怨么?
不对。
念头翻转至此,众人心神一震,猛然间,又是想起这王玄子对黄袍中年人讥讽般开口的冷冰冰态度来。一时间,心念变幻,在场之人大多是人老成精之辈,心思流转而开,霎那间,便将事情想得透彻了七七八八。依如此看来,这老怪物似乎早已是认出了这位陌生宿老境修士的真实身份啊。而且,这二人,在往日里似乎还有过不大愉快的交集,否则的话,修炼到了如此高深境界,心性本该是稳定异常,若非性情天生乖戾,又怎会无缘无故轻易结怨于人?
“——道友至今依旧耿耿于怀,当年在周仓州出手之事?……道友还请听我一劝。我等修士修行,虽然本就是逆天成命,但天理循环昭昭,善恶终报,也是不可随意枉顾。当年道友厮杀夺宝不成,在一怒之下,迁怒于千百无辜凡人,不仅将妇孺孩童尽数斩杀,生魂亦是拘禁而去炼制灵傀,此举已然大伤天和,使得业障缠身——道友切不可再执迷不悟下去了,泥足深陷,不知悔返,难成大道正果啊!”
随着那王玄子老怪物讥讽意味十足的冷笑拒绝声颇为不善的落下,让得场中修士心中一震,心思大为的揣测起来。不过,不待这种迷茫困惑的氛围持续多久,只见得那眉间有着一点红痣的慈眉善目中年黄袍修士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缓步走出了人群,双手合十,对着那王玄子再度欠身一礼,随而站起身来,目光平静的看向前者,却是沉声开口道。
这明明是中年相貌,声音却如同古稀之年沧桑老者一般的黄袍中年修士,听得其言语之间的晦涩意思,在场的修士,在目光闪动之下,不觉却是心澜顿生,大感震惊意外了起来。
这二人之间,居然还有着这么一段纠缠不清的陈年往事?
听其意思,似乎是这王玄子老怪夺宝不成,气怒难堪之下,魔性大发,竟是做出了屠戮凡俗的残忍之举来,而这黄袍中年人从中阻隔,二人便是因为此事,结下了不小的仇怨似的。一时间,众修心中感慨纷纷,目光心照不宣的交错而过,却都是悄悄的摇了摇头。
这老怪物的修为虽然的确是极为的高深,更是有着一尊堪称王朝前十的强大势力作为不倒靠山,可谓是风光无匹。但这为人处世也未免是太过失败了一些,方才还与那散修宿老崔天洪对持难下,这如今,又是惹出了一名来历不明的同层次强者来制止其交易。这老怪物的人缘,未免也是太差劲了一些了吧。
在暗暗腹诽之中,除却对这老怪物有些不可明言的讥诮之意外,场中修士,大多却也没有如何的,将前者屠戮手无寸铁的凡人之事放在心上。
能够拥有如今的这般修为境界,除却一些尚且跟着宗族长辈而来的小辈子弟外,这洪崖洞广场之内,大多数人多年在腥风血雨中摸爬滚打,早已是见惯了修炼界的弱肉强食,惨烈沉痛。故而对那黄袍中年修士所言的‘屠戮凡俗千人’之言并不感到如何的胆颤心惊。但是,此刻,当侧立在人群一旁的那名褐袍年轻修士——林涵,骤然间听到此事后,心神却不禁是为之狠狠的一颤。
须知,修士视凡俗为蝼蚁,以力犯禁,此事历来为王朝统治阶层所忌讳莫深。所以,在元阳王朝颁布而下的,一些针对踏上大道之途的修士的严苛法令中,早已是明令禁止纳气境界之上的修士随意伤害俗世凡人,违者杀无赦!
毕竟,元阳王朝凡俗生灵千千万,能够拥有着修炼根骨的人,在地处偏壤灵气稀薄的王朝之中,却还不足十之三四。也就是说,还有将近一大半的人,终生都是无望踏足修炼之路,王朝立下如此严苛的法令,也是为了维持王朝的统一安定,防止一些居心不正之修大肆杀戮近乎没有什么抵抗之力的凡俗,招惹波澜迭起。
只不过,事情终归是有着一些例外。
对于那些足以称雄一地的开海境修士来说,元阳皇室定下的这苛刻法令自然还是具备着相当的威慑性。这一点,从每十数年统计一次的,不遵法令的开海境之修,身死道灭在元阳皇室死士手中的数目,便是可见一斑。然而,对于那些已然踏足造魄之境,命元大涨到近乎三百春秋的宿老级存在来说,如此的法令昭示,却是有些形同儿戏,犹如虚设了。
毕竟,若是说开海境修士是元阳王朝的修士中坚力量的话,那么,在元灵境大修不出世的情况下,踏足造魄之境的那些宿老存在们,无疑便是整个王朝的顶尖层次力量了。若是皇室无法做到斩草除根,在这类修士并非死战不退,而是一心逃逸,伺机展开可怕报复的情况下,便是元阳皇室,也是会感到万分的头疼的。
若非以重天境界之间近乎不可逾越的鸿沟强势碾压,要斩杀一名造魄境宿老,起码得两三名与之实力相差不多的宿老存在守株待兔,布下天罗地网来进行围杀。如此一来,那耗费的修士力量,自然是到达了一个相当可怕的地步。但是,即便是元阳皇室,所拥有的造魄境强者,又能有多少呢?
于是,这也是造成了,如果不是一定有杀鸡儆猴的必要,对于那些恃力犯禁的造魄境宿老修士,元阳皇室的容忍限度,也一直是颇为的不错。只要其不做什么太过犯天怒惹人怨之事,大多也就是睁只眼闭只眼,任他去了。好在元阳境内,毕竟是沐家皇室一家独大,寻常造魄境宿老,大多也会顾及到皇室的威严颜面,甚少会有做出触犯挑战皇室忍耐极限的事情来……
不过,这一点,对于寻常修士来说可能还算适用,但对于如同王玄子这般,表面温和平淡,实则性情暴戾霸道异常,残忍无情的魔道中人,似乎就有些力有未逮了。更何况是,此人还是那元阳十大顶级宗门之一——魔道炼妖宗内的一位实权长老,这就更为让人心惊丹颤了。恐怕以元阳皇室凌驾于诸多宗门之上的威势,也不会将之轻易的招惹捉拿。
故而,一旦像这样的人物无端发狂,随意虐杀凡俗性命,只要事情做得并非太过昭然若揭,小心一些,隐秘一些,恐怕就是连沐族皇室,迫于掣肘多多,也是无法做出严厉而有效的制裁的。
由此,林涵在怔怔出神之际,便是蓦然想起了,那依旧暂居在青州侯府之内的沈姨、小慕言和小泥鳅他们。他们都是不能修炼的凡俗体质,命元不过寥寥数十载,从他进入到元灵道宗修炼,到后来又遭逢变故,进入了那处神秘空间,如今仔细算来,约莫已是有了五六年的时间了。
时至今日,元灵道宗的追杀依旧,自己被迫飘零在元阳各地,静等恢复修为,积攒实力,而他们却依旧寄人篱下…他们过得还好吗?会不会受到欺负?算算时间,小慕言如今大概也有十来岁了吧?小泥鳅还是那副把心事闷在心里、整日只是笑嘻嘻的样子吗?他被元灵道宗满宗追杀,又会不会牵连到他们的身上?
恍惚之间,思绪剧烈翻腾,沉浸在自己的心神之中,林涵却是莫名的产生一阵揪心之感。再联想到这黄袍中年修士所言,如王玄子这等随性妄为的魔道修士,动辄便杀戮凡俗生灵泄恨的残酷行径,还有那当年在灵珍阁内惊鸿一现过的,那如同降世魔尊般大开杀戒的红袍童子,思念汇聚着难以形容的担心难受,齐齐的涌上了林涵的心间,让得他此刻竟是眼眶微红、有些心神大乱起来的趋势。
关心则乱。
如果只是关心己身,到最后无济于事,大不了是豁然一笑,迎难而上;但若是关心在意之人,久未再见,那便是百爪挠心,彻底的坐立难安了。
如今的林涵,便是有些陷入了这种担心仿徨的境地里。
在寻常的枯燥修炼中,他将这份思念之意死死的按耐在心底,不让它成为自己修行之途上的障碍,期待着自己能够早日的修炼到不惧元灵道宗的地步,再光明正大的返回青州,将沈姨、小慕言和小泥鳅他们从那炎凉的侯门里都给接出来,找个地方安定下去,自己再遍寻各种方法,让他们也都能踏上修炼之途。
这份心思,林涵一直深深的埋藏在心底,不与人言。但是,此时此刻,在蚀骨思念从心底的涌起中,林涵却是有着一种难以忍受般的冲动,想要立刻回返到青州去,去寻找他们,哪怕冒着被距离青州府城近在咫尺的元灵道宗发觉的危险,九死一生,也在所不惜……
“呵呵,老夫该如何行事,还不用你不动大师来这灵药谷教我,昔日之事,不必再提!……老夫仍旧是那句话,这一枚雷兽尾骨,足可炼制出不下七道足以媲美造魄境一重天修士全力一击的远古剑气,若是不计次数损耗的话,剑气威能还能大为提升!老夫所需,唯有造魄生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