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从东方落下,圆月从西方升起。纯黑的海面无风而动,海水中一尾人鱼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暗礁之上,白色的鱼尾在月光的照耀下正从下腹部一点点地向着尾鳍处充能。
作为人鱼一族,晒月亮永远是最为享受的一件事。当然,如果能够忽略四周的珊瑚牢笼的话。
“你来了。”
感受到了水流,orion侧过头,缓缓睁开了双眼,onoceros在他的注视下打开了牢门,游到了他的身边,坐在了礁石上。
两条尾鳍随着水流飘动着,似有似无地相互碰了碰。
“真好啊,最后的一段时间还能有人陪着我。”
orion对着海面伸出手,月光被打散,却依旧有力地穿透进来,从五指的间隙中映照在他的脸上。
“疯子。”
听到这样的评价,orion自嘲地笑了笑。
他转头看向onoceros,月光下的他也好美,长发随着水流飘动着,如同黑夜一般深邃的眼眸中看不见任何的情动。
“交出青石吧,被放逐还能捡一条命回去。”
“全族只有你还希望我活着吧。”
“今天是最后的期限了。”
如果orion不把青石交出来,人鱼王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这是这些天来,orion第一次听见onoceros开口说话。
“最后吗?”orion垂下手,坐了起来看向身旁的onoceros,两人的距离仅有一拳,他甚至能看见onoceros的睫毛,“我就要死了,再陪我说说话吧。”
onoceros在orion坐起来的那一刻微微向外挪了挪,目光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
“看着我啊,医生。”orion笑着伸出手,抬起onoceros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天天来这里,一坐就是一晚上,东海很太平吗?”
“不用你管。”
“也是,我早就沦为阶下囚了,不该随意干涉领主大人。”
话虽这么说,orion手上的力道却不减半分。
“医生啊,反正我都要死了,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接受配偶吗?”
“无聊。”
onoceros挣开orion的钳制,垂下了目光,orion看见他的眼中尽了悲伤。
领主不能与领主相爱,所以他的配偶,永远都不可能是他一直以来都喜欢着的那个人。
“别在我这里掉小珍珠,我可是会心疼的。”orion笑着伸手拍了拍onoceros的肩,“明天啊……onoceros,这将会是我看到的,最后一轮月亮了吧。”
预料之中,他没有得到回应,这位医生一直以来都惜字如金。orion再度躺回礁石上,今晚的月光他格外珍惜。
人鱼死后的灵魂会被禁锢在大海,随着海水漂流,最终回到起源之地,等待着下一世的轮回。
“医生啊,”onoceros微微转过头,orion却早就闭上了双眼,“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说。”
“在我死后,请湮灭我的灵魂吧。”
“……”
“如果有来生,我不想再被困在大海之中了,海底太冷,”orion的身下掉落了几颗沙砾般大小的白珍珠,“也请帮我带一句话给那位neln家的先生,就说诅咒已彻底解除,他有他爱着的人,也有爱他的人,诅咒会转化为祝福伴随着他。”
可回应他的,依旧只有那一片寂静。
orion笑着晃了晃尾巴,释怀一般翻了个身,在礁石上找了个舒坦的地方进入了沉睡。
onoceros将那几颗白珍珠捻到掌心紧紧握着,又似无事发生一般坐在礁石上,远方传来一声鲸吟空灵,浮起一生若梦。
第二天的阳光唤醒了海鸟,orion睁眼醒来时,身旁已经空无一人。
牢房门再一次被打开,只不过这次来的不再是那条紫尾的人鱼,triton手持着三叉戟,依旧蒙着双眼。
“legoldu审判”
“sevaully在场”
orion立起身,低垂着脑袋。他看着人鱼王的三叉戟刺穿了他的小腹,triton用尖锐的指甲刺入他的胸膛,硬生生地将深埋其中的青石掏了出来。
直到triton收回三叉戟,随着他的转身,珊瑚牢房应声而碎。orion最后看到的景象,是缓缓下坠的珊瑚碎块,还有四周被自己鲜血染红的海水。
血腥味引来了早就在周围蠢蠢欲动的鲨鱼。onoceros在鲨鱼盘游着即将发起进攻之前驱散了它们。
onoceros将orion拥入怀中,坐在那块礁石上,感受着orion的心跳逐渐变缓,感受着他的生命在自己怀中流逝。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or的脸庞,胸口和小腹狰狞的血洞散发着阵阵血腥味,在他再也感受不到orion生命的那一刻,onoceros再也忍不住,一连串的珍珠滚落,磨伤了他的双眼,珍珠的表面被血液染红。
onoceros开口,吟唱如同流水,平淡的音调中是难以掩藏的哀伤。
他送别着orion,人鱼的哀歌带着orion的灵魂去向这个星球上所有的海域,所有他去过的、没去过的、他曾统领的海域。
onoceros爱着orion,一直以来都深爱着。
可领主与领主不能相爱,他将这份不能见光的爱意藏在心里。
onoceros一直以来都在研究埋藏在一代代西海领主身上的诅咒,可那是无解的,他将希望完全寄托在orion不会与那个人类相遇这件事上。但这样的孽缘,迟早都会出现。
当orion与那个人类相遇时,即便他自己也知道有诅咒的影响,但当orion看着那个人类的眼神中带着他从没看到过的温柔时,onoceros只觉得心头闷得慌。
那个半血与人类在审判岛上的印刻,onoceros清清楚楚地看到了orion的失落。
他也想要印刻,作为一条与大陆隔绝的人鱼,他第一次如此羡慕一个人类。
那天晚上onoceros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的手臂上有了黑色的印刻纹样,而orion的手臂上盘缠着属于他的蓝色印刻痕迹。onoceros从没有这么高兴过,高兴得他差点忘了,人鱼的梦境是极度危险的,稍有不慎就会彻底陷入永恒的梦境之中无法自拔。不幸的是,他陷入了梦境之中,onoceros贪恋着梦境中虚幻的幸福,直到他被强制喊醒。
orion正坐在他的身侧,笑看着他。
“谢谢,”onoceros轻喘着气,眼神有些慌乱,“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下次记得醒来啊,不是每回我都能在你身边的。”
“嗯。”
onoceros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唇,那里残留着陌生的温度。
他不敢想。
夜晚来临,onoceros一直搂抱着的orion浑身泛起白色荧光,他看见orion周身的黑色纹样正在慢慢褪去,手中的重量逐渐消失,orion最后化作了一团白色的灵魂体。
onoceros跟随着最后那一点白色荧光浮出水面,随着海浪的翻涌溅起了蓝色荧光,那是大海赐予orion的葬礼。
帝国都城的kane忽然心脏一空,他下意识地跑向了天台,arand紧随其后。近海的海浪中泛起蓝色的荧光浪花,kane转头看向arand,两人神情凝重。
kane抬起头,仰望着星空。
同一时刻,onoceros也望向了夜空。
漆黑的夜幕中,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了猎户座。
“orion,我只答应你一件事。”
onoceros手托着那团泛着荧光的灵魂体,那是有别于冰冷海水的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