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身份还是“狗烂儿”,还没有晋升为混混儿的猴儿六由于在街上跟人发生口角,继而演变为武斗,在让人在脑瓜子上擂出几个大枣之后,因为气不愤,怒而从肉摊子上夺了一把剁骨刀,几刀砍下去,对方血洒尘埃,倒地不起。
见出了人命,猴儿六只得效法清河县武二郎,来了一招风紧扯呼,从城里一直跑到郊外,再由郊外一路要饭到了武清,投身在一处油坊当中,勉强混口饭吃。
由于他是外来的,并且猴里猴气惹人烦,因此油坊当中的另外几个伙计没断了欺负他。
他本来早就已窝了一肚子火,整天又被人呼来喝去,不断挨欺负,一怒之下,抄起油锤,开了其中一个小子的脑袋。
这一下闯了祸,被人按住好一顿胖揍不说,还被大头朝下塞进了粪池当中,吃了足有二斤大粪,方才逃出屎海,保全一条小命。
三天之后的深夜,那家油坊着了火,偏赶上刮西北风。
如此一来,真可谓风助火、火借风,浓烟卷黑雾,直冲斗牛宫。
在油坊当中睡觉的伙计,无不遭殃,尽管有命逃出火海,却也是烧得外焦里嫩,好好的人变成了活鬼。
光是油坊烧了还不算,跟油坊挨着的十几户人家,也都眼睁睁看着自家房屋化为灰烬,而无力扑救。
燃起这把火的非是旁人,正是有仇必报的猴儿六。
烧了油坊,恶气是出了,可由于吃了太多大粪的缘故,整个人浑身无力,兼带头晕眼花,以至脸色发黑,眼窝深陷,还不停打冷颤。
眼瞅着一时不如一时,一会不如一会,这就要归位。结果让好心人看到后,背回家中,再被撬开牙关灌下几碗汤药之后,人逐渐恢复了意识,气力也缓上来许多,也能说话了,也能下地了,要死之人就这么好了。
救他之人正是卖豆腐丝的窦富森。窦富森整天满处串乡卖豆腐丝,在回家的路上见到了快要绝气的猴儿六。
他本着慈悲为怀,善念为本的宗旨,将奄奄一息的猴儿六背到自己家中,让闺女小玲子去请郎中,在郎中开出的良方补救之下,总算躲过死劫,还阳重生。
救命之恩如同再造,于是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跪下给恩公叩响头的同时,硬要拜恩公当干佬,发誓要为干佬养老送终,若违誓言,老天爷罚让他再吃二十斤大粪。
窦富森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老妻过世后,与女儿相依为命,家里除了几亩良田之外,他又有做豆腐丝的手艺,故而父女两个的日子过得挺滋润,不敢说整天鸡鸭鱼肉,起码不用为填饱肚子发愁。
突然家里多了一张吃饭的嘴,要是换成别人家,兴许要发愁。可是窦富森却不以为然,他不在乎家里多出一张嘴,他的确想过收养一个男丁给自己当儿子,而今有人自愿认干佬,他乐不得把这个干儿子收下。
自那之后,猴儿六就住在了老窦家,担水劈柴,扫地喂鸡,下地干农活,上街买零用,几乎什么活都抢着干,与干妹子小玲子更是结下了不解之缘。只恨他不着调,离开乡下的这些年里光顾着跟程金锭想法占地盘、捞油水,把小玲子丢在乡下不闻不问,直到知道人家等不了他嫁了别人,他这才急得猴蹦,怨自己太混蛋,把大好的一段姻缘拱手让给了别人。
而今物是人非,他也只能哀叹有缘无分,认为自己命犯天煞孤星,也许这辈子就得孤独终老。
想到这些,鼻子尖儿一酸,狠狠把饽饽咬碎,旨在化悲痛为饭量。
“爹。您整天满处串乡卖你的豆腐丝,我跟您打听个人你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