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卜是个心大之人,即使遭了暗算也不当一回事,照样该吃吃、该喝喝,沾枕头立马打呼噜,就没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
有如此心态者,才真正是快乐之人。不像有些人,稍微沾点儿不如意,便从早到晚唉声叹气,吃也吃不下,喝也喝不下,睡也睡不着,活活把自己折磨得面黄肌瘦形同病痨鬼,仍旧是唉声叹气,无法释怀。
小卜则不然,他的人生格言是: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地陷下去有身子宽的填补,老子活一天潇洒一天,死了也没嘛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好汉一条。
瞧瞧人家这心态,有几个能比得了的。
睡得正香,梦里面正抱着“粉猪儿”大啃特啃呢,恍惚间听到砸门声。
“妈的!”小卜不情愿地翻身坐起,“他妈谁呀,报丧呢!”
的确,大半夜用力砸门的,要么是官差抓人,要么是孝子报丧。
“哥,我呀,毛刺儿呀。你快开门,我有事找你。”
毛刺儿,街面上的二流子一个,都已经是二十来岁的人了,也没个正经营生,整天满处乱窜,见谁跟谁攀交情,就为蹭口饭吃,从来不知道要脸。以往小卜经常赏他饭吃,故而他跟小卜的交情不错,闲的没事就过来找小卜逗闷子,偶尔懒得回家就睡在小卜这里。小卜爱干净,嫌他邋遢,所以不再准许他留宿。他最近傍上个五十多岁的老寡妇,明面上管老寡妇叫干娘,实际上干得却是苟且营生。老寡妇供他吃、给他喝,还允许他住下做伴儿,于是他顺理成章的做了个“倒插门”,已经有一阵子没上小卜这里来了。
“大半夜的你小子不睡觉,你是撒癔症了吧!”小卜不耐烦地把门打开,放毛刺儿进来。
毛刺儿气喘吁吁,鬓角冒汗,像是跑着来的。他见桌上放着半瓶酒,也不问价,抄起来就往嘴里灌。
咕嘟嘟喝得一滴不剩,用力将酒瓶往桌子上面一墩,呼哧呼哧的喘着大气对小卜说:“出事了,出大事了!”
“唷!”小卜先是假装吓了一跳,接着呲牙一笑:“你干娘让人给拐走了呀?”
“呸!”毛刺儿啐道:“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你还有心思说笑。我问你,你干嘛下那么重的手?这得多大的过节呀,犯得上把人给弄成那样吗?”
小卜听出来话风不对,收了笑脸,质问毛刺儿:“你小子说嘛呢?我把谁给弄成嘛样儿了?”
“王巴呀!”毛刺儿反问道:“不是你把王巴给害苦了吗?”
小卜将眉头一皱,“瞎你妈说,我连王巴的一根毛都没碰过!”
“不是你?”毛刺儿一脸诧异,分明不太相信小卜的话。
“没错!”小卜实话实说道:“我今儿白天是见过王巴,他昨儿打了查四,查四来找我替他‘拔闯’,我也正好想碰一碰王巴,于是我去了庆云园见了王巴,我俩约好了明儿一早在白衣大寺对面那块空地上比划几招。怎么,他遭人暗算了?”
“嘿呦喂!”毛刺儿用力一跺脚,“我个哥哥嘿,这件事情要不是你做的,那摆明了就是有人栽赃陷害要整你。你听老弟一句劝,现在就走,走得越远越好,往上海、去南京,实在不行你就闯关东去,总之别在天津卫呆着,留下了没你的好。”
“去你妈的,你当我是吓大的呢?”小卜瞪着眼珠子,一副倔强神态。“我哪儿也不去,王巴是死是活,跟我无关,我没碰过他分毫,他想赖也赖不到我的头上。”
“唷!”毛刺儿这才看清小卜的胳膊上挂了彩。“哥哥哎,怎么你也?”
“妈的!”小卜愤愤道:“走夜路遇了鬼,跟丫的过了几招,一个没留神,挨了一下子。”
“没伤着骨头吧?”毛刺儿关切地问。
“没有。伤了皮肉,没伤着骨头。那只鬼是厉鬼,凶得很,你老哥我差点儿就回不来了。”
毛刺儿听了小卜这番话,一双贼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三圈儿,紧跟着用力一拍巴掌,“月黑放火趁风高,腰间藏有杀人刀。妈的,这是有人要挑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