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躲闪不及,斧头砍在他左边肩头上。他只觉着骨头一阵剧痛,半边身子立时没了知觉。
如此一来,他再想借长凳御敌,已经万难做到。
他索性丢掉长凳,咬碎钢牙,猛一用力,单手将嵌入骨肉中的斧头拿了下来。
血水如开口的堤坝,哗哗往外冒。
二狠子自知难逃一死,于是破口大骂,怎么难听怎么骂,怎么过瘾怎么骂,骂得比十八街的麻花弯儿还多,骂得比果仁张的蹦豆都脆。
他这么一骂,自是惹得那些恶汉子恼上加怒,于是对二狠子展开了新的一轮攻击。
二狠子单手持斧,上来一个砍一个,上来两个砍一双。但他也没能占多大便宜,左腮帮子上被刀口划开一道大口子,右大腿根上被梭矛穿透一个血窟窿。
二狠子俨然成了血葫芦僧,从头到脚一色儿红,跟个活鬼似的,他不停挥舞着手中利斧,就是死也要死得壮烈一些,唯有这样,赶明儿有人说起他二狠子的大名时,才愿意为他挑一挑大拇指。
一个没防备,一条铁鞭打在二狠子抓着斧子的那只手的手背上。立时虎口迸裂,皮肉掉了好一大块。
二狠子手中的斧子脱手落地,想要捡起来,后脑勺重重挨了一下。二狠子往前一扑,好似一条泥鳅,在血水中翻腾,却无法起身。
“好!”有人高声叫了个好。“棱子让我给打趴下了,哥儿几个,你们说说,咱该怎么拿他乐呵乐呵。”
只听有些笑着说:“扒了他的鞋,咱每人往他脸上滋泡尿。”
马上又有人说:“不行不行,这是对付混混儿的法子,他不是混混儿,这招对他没用。”
没错,就是这么个理儿。自打津门有混混儿那天起,也不知道怎么形成的规矩,混混儿不能叫人扒了鞋,更不能让人往自己的脸上滋尿,这比杀他爹妈,睡他老婆还叫他受不了。混混儿一旦叫人扒了鞋,又或是叫人在脸上滋了尿,他要么把羞辱他的那人给剁碎了,要么就得自个儿拿条麻绳上吊,要不介,往后甭想在津门这一亩三分地上立足。一旦叫人知道了你是个被人扒鞋滋尿的混混儿,立马就敢往你身上啐唾沫;你不服,马上就有一大帮子人上来揍你,多会儿揍得你爬不起来多会儿才散伙;你找“副爷”给你评理,“副爷”也得先把你揍一顿。因此,扒鞋滋尿是混混儿的大忌,你敢如此对他,他就真敢跟你玩命,绝不会有半点儿含糊。
“挖他俩蛋子儿,抠他俩眼珠子,挑了他的大筋,让火车轮子从他手上碾过去,这么多的花样,还瞅没乐子找吗?”
“行吧。”有人附和,“把他拉到铁轨边上,待会儿火车来了,就让火车从他手上碾过去。没了手,我看他以后拿嘛跟咱玩命。”
二狠子趴在血水中,像是一条待死的老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却不能爬起来走开。
刚刚用铁鞭打趴下二狠子的那条汉子,将铁鞭交到别人手中,他仗着自己块头大,胳膊根儿有劲,因此乐得把二狠子拖到铁轨旁的差事交到了自己身上。
他先是在二狠子的后背上用力踹了一脚,猖狂道:“爷爷大号赵金魁,你到阎王爷面前告状的时候,记得提我的名儿。”
说罢,弯腰去抓二狠子的两条胳膊。
突然间,二狠子由死狗变成恶狼,爬起来使尽全力用脑袋猛撞赵金魁的小肚子。
赵金魁万万没想到二狠子还能爬起来,更没有料到自己着了二狠子这招“老僧撞钟”,那么老大个儿的身子竟一下被撞飞出去。好巧不巧,正好有辆火车驶来,顺便带走了他的两条胳膊。
在京津方言当中,管那种两条胳膊都没了的人叫“骷翅儿”。
眼下,赵金魁成了名副其实的“骷翅儿”。他还活着,他厉声惨叫,央求火车把两条胳膊还给他。火车自是不能听他的话,无情的将他的两条胳膊带走,并碾得稀碎,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二狠子站直腰板,活赛一个活鬼。他的两只眼睛被血水封住,睁不开,这时候就算有人上来结果掉他性命,他也看不见那人是谁。
“弄死他!”
有人喊了一嗓子,众恶汉一齐上前,这就要将二狠子剁为肉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