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之后,慕越知道大事不好了——项链的失主找上门来。
她就站在客房门外,和昨天来过的那几个工作人员一起对着爸爸嘀嘀咕咕,添油加醋地说了很多陆端宁的坏话。
“坏孩子”“小偷”“撒谎”“手脚不干净”……
爸爸疑惑又为难地问:“不可能是陆端宁吧,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慕越趴在门口偷听,这才发现,他昨日的举动到底给陆端宁带来了多糟糕的影响。
他宁愿被他们议论指责的是自己,本来也该是自己,这关陆端宁什么事?他只是没有供出自己而已,凭什么要被她们这样说?!
一道小小的影子走过来,陆端宁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平淡地说:“你藏到哪儿了?可以给我了吧。”
慕越垂下眼睫,拉着他的手,在客厅的一株绿植的花盆里,翻出了那颗蓝盈盈的宝石。
陆端宁接过去,洗干净,然后安安静静地走到爸爸身后,把蓝宝石交给了那群对他议论纷纷的大人。
他说:“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小鹿,慕越很清楚,他才是那个坏人,可恶的小偷。
这天夜里,慕越偷偷钻进陆端宁的被窝里,额头抵着他的脸颊,闷闷地和他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
陆端宁很困了,却在冰凉的水珠滴在到脖子上的时候强撑着精神,拍了拍慕越的后背:“你以后不这样了……就没关系。”
“他们不可以骂你是小偷。”
“我知道我不是,你也知道,他们怎么说就与我无关。”
“我才是小偷……”
“你已经还给她了。”
“你会不会讨厌我?”慕越抬起脸问他,“明年你还会跟爸爸一起过来吗?”
陆端宁睁开困得雾蒙蒙的眼睛,低头在他侧颊碰了一下:“你是不是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陆端宁伸手抱住他:“我是为了见你,才来到这里的。”
慕越抬手蹭了蹭湿漉漉的眼睛,突然说了一句:“我好喜欢你。”
“嗯,我也喜欢你。”陆端宁闭着眼睛问他,“你很喜欢蓝宝石吗?”
慕越愣了一下,隐瞒了离开时妈妈的要求,和自己在面对爸爸时说不出口的别扭。他做不到理直气壮地向别人索取什么,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达成他们的心愿。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做错事。
“喜欢。”他小声说,声音里又忍不住带了点委屈,“我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石头,妈妈很想要一颗长得差不多的,可是没有叔叔愿意送他,我不敢找爸爸要,就想……”
现在比陆端宁一贯的入睡时间迟太多了,他困得神志不清,听不清慕越瓮声瓮气地在说什么,只模糊地听到“喜欢”两个字,便下意识地承诺说:“我送你一个……”
慕越问:“为什么?”
陆端宁没有回话。
“小鹿?”
陆端宁还是没有出声,耳边只有他清浅的呼吸声,慕越悄悄戳了一下他的脸颊,才确认他真的睡着了。
慕越又缩了回去,小声嘀咕:“你不会打算从你妈妈的鱼缸里捞一个出来吧?”
那颗蓝宝石送给自己了吗?
慕越不记得了,但似乎有一年,妈妈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给慕越煎的蛋都是心型的。
他在房间里练汉字的笔画,写得烦了,横横竖竖越写越飘,扔下笔时突然听到妈妈的声音,她在给自己的小姐妹打电话,眉飞色舞地说:“是啊,就是一块石头,还是我自己找人镶成项链了……还有张小纸条,写的什么攒了很久的钱,问我明年跟他一起回家玩好不好,笑死人了,他签几千万的合同都不眨眼的,买块宝石能要多少钱?还跟他回家,难道他还打算跟他老婆离婚啊?”
慕越撇了撇嘴,捡回滚到桌角的铅笔。
那个时候,他怎么会知道十几年后,有人会用那样天真又难过的声音问他:
“你要的蓝宝石我早就送给你了,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慕越对慕少轩的印象一直很淡,他是爸爸,是妈妈的提款机,是把陆端宁接到自己身边的男人,仅此而已。
唯独有一次,他坐在慕越身边看他搭乐高,观察了一阵子后突然说起来:“越越,你太没有耐心了,做事要认真专注一点,向小端宁学习,知不知道?”
慕越松开手里捏着的零件,低着头问:“爸爸,你是不是也更喜欢小鹿?”
“怎么会?”他摸了摸慕越的脑袋,“他有他的好,你有你的好,对爸爸来说,喜欢越越肯定比喜欢小鹿多。”
慕越眨了眨眼睛,看着他问:“那为什么我要学他?明明我更大一点,难道他比我更像哥哥吗?”
“以前我也觉得他性格太静,做事又认真,少年老成不像个小孩,可是现在又不这么觉得了。”慕少轩笑了起来,“太认真是小孩子才有的脾气,真正的大人是不可能像他这么认真的,越越听得懂吗?”
被黑猫踩醒的清晨,慕越盘腿坐在床边,纠结了好几分钟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陆端宁这个昨夜刚和自己打过啵的好朋友。
不能太紧张,不然显得他很容易被陆端宁的小手段拿捏;也不能太随便,不然陆端宁总觉得自己不够在乎他,说不定又要哭湿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