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身体已经不大好了,他不再往外面跑了。
早些和他一起风流的好友,大多埋了土,健在的多同他一样半截身子也入了土,也不与他多来往了。
他越活越觉得孤家寡人,老宅里的仆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眼前的风景过了一幕又一幕,今年冬天陪在他身边的终于只剩下了受。
早年受是他的狗。
不算人。
是他招招手,就不知羞耻迎上来的存在。
那时他瞧不起受,瞧他还不如他掉地上的灰。
受站在阳台上,细雪落在他的眉眼,衣摆随风飒飒的摆动,勾勒他削瘦的腰身,渣攻眨了眨模糊的眼,招呼他过来,那儿冷,别冻出病。
受没理他。
受静静的凝视着他种的玫瑰,它们早早冻死在了某个夜里,冰霜裹挟着枯根埋没在白茫茫的雪里,眼里空茫的盯着空荡的花园。
渣攻吃力地靠拐杖撑着,身子摇摇晃晃,拐杖“嗒嗒”地敲在地上,渣攻心里莫名慌张,他紧张的加快步伐走向受。
受转过身,他的头发上落着碎雪如夹在黑发中的白发丝,他苍白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满身寒霜。
渣攻愣住了。
渣攻焦虑了,这边叫仆人给受熬碗姜汤,那边急着打电话给家座医生让人给受瞧瞧,情绪激动的咳个半天,仆人想上前扶着他,他提着拐杖就往他身上招呼,怒道:“没长眼睛吗?我叫你扶我了吗?滚出去!”
仆人吃痛的不敢出声,连滚带爬跑了。
受淡然的看着渣攻在那边一昧的忙活,平静的走进了房间,走到房门口,他叫住渣攻:“别管我了,我想休息一会。”
渣攻坚挺着的背陡然颓了下来,不动了。
现在无论怎样,受和渣攻都隔着一点距离,顶着夫妻的名头,再亲近也亲近不到心里了。
受觉得渣攻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他为了一个幼稚的傻逼,为了填补这个傻逼内心的空洞,埋进了十几年的时光,就像沉入深潭的石头,寻不到踪迹。
再说爱,就是他疯了。
渣攻再老,人也应该清楚不能太强求了。
若天底下所有的好处都让他占尽了,缘分线就断了。
受觉得现在渣攻在他面前的深情模样未免太过做作。
进了房间,受洗了澡,换了衣服。
他戴上银丝眼镜,眼神神秘蒙蔽,明黄的灯光里,纤长的眼睫投下剪影,洁白的衬衫整齐的扣着扣子,露出一截富有男性魅力的脖颈。
他打开电脑,熟练的点开底下人发来的企业方案,光滑的镜片印着行行黑字,眼神锋利地扫过文档,指尖流畅地敲击键盘。
手机传来消息,受淡淡的扫了一眼。
“薛总,我想你了。”
受打字的时候一顿,没管。
却也没拒绝。
楼下的渣攻味同嚼蜡,他喝着补身的鸡汤,让周嫂特意盛一碗保温,打算等会儿自己送去。
年轻的时候他总拿工作当幌子,现在赋了闲,再没了借口。现在的家业全靠受撑着,在受忙的时候他渐渐插不上的话,偶尔发表一下的意见就能冷场。
渣攻与受脱节了。
现在受迁就他,连工作大多都在家里。渣攻明白那是看在他仅有的面子上。
他越发像根迟暮的树,偶尔受能靠在他身上歇一歇,他都高兴得让枯木上生出新芽。
渣攻又喝了口鸡汤,鲜香四溢,鸡肉质细嫩,略有嚼头,滑嫩臻鲜。
他品着鸡汤,或许是老了,他现在喜欢拿如今生活和过去相提并论,他想起在过去的某一天,受曾经为他熬了十几个小时的鸡汤,他搂着情人回家,他让情人喝了一碗,情人娇嗔什么难喝的东西,于是剩下的汤全喂了狗。
受当时盯着他们,浅色的眼瞳如剔透的玻璃珠,漂亮可空洞。
他眼前倏地一动,他抬眼,是穿着白衬衫,搭着银丝眼镜的受边别着袖扣边从楼上下来,气度斐然。
他嚅动着想问他去哪儿,目光触及受那冷淡的眼睛,他便没开口。
受淡淡的扫过他,脑海里划过上个月爬床的小鲜肉的脸,“我晚上加班。”
“别等了,我晚上不回来。”
渣攻想,什么工作非要受这么个总裁现在出去,他知道自己怀疑了受。
可他自己能怎么办,他知道自己不要脸,自己早年包了十几个情人的时候,还能舔着人脸让受跟个傻逼一样去接受,他的狐朋狗友甚至有几个比他都有良心,连劝带骂说渣攻不是个东西,不喜欢就别招惹受,别糟蹋他。
渣攻那时多牛啊,可把他牛坏了,他几乎满腹得色的看着受忙得团团转,让受跟个老妈子似的十几年为他当牛做马,还分文没有。
受找他要个说法,渣攻瞧不上他,受多贪啊,受就是个虚荣的表子,谁知道他为自己干了十几年里背地没捞个千把百万,谁知道他进公司的真正身份不会是对方派来的。
他包个小情儿,陪他几个月就是买车买房,几百万砸上去,那叫情投意合,小情人贪什么贪,人家不是陪睡陪玩了吗,人家付出了东西啊,什么贪。
受为他当牛作马,苦心孤诣管公司,陪睡陪管,分文没有,这叫人心不足,这叫受这样了还在公司肯定包藏祸心,心机深沉,果然目的不纯,活该如此。
渣攻一口就把受打上的标签,并因这个标签,心安理得地将受折磨得不人不鬼。
手机就在一旁,它静静的卧躺着,渣攻死死的盯着它,它将明亮的灯光印进黑暗的屏幕,灯光似乎都黯淡不少。
事实上,这不是第一次。
就像早年的渣攻,似乎永远有需要半夜出门的借口,总能从不同的人床上醒来开始他的第二天。
受现在也和他一样而已。
他刷完房卡,施施然走进去。
见到了陈青生。
陈青生跪在床脚,黑色的西装包裹着饱满胸膛和紧窄的腰腹,陈青生仰着头,呈现匍匐卑微的姿势,像条温顺的大犬,他柔声道:“薛总。”
受错过他,坐在床头,向他招了招手。
“爬过来。”
陈青生脱下西装,谦顺的爬了过去,裸露着半身线条完美流畅的肌理,他将脸埋进受的胸口,灼热的气息与受的呼吸相交,牙齿轻轻咬开衣扣,受露出喉结锁骨。
“薛总,我想你了。”
受挑起陈青生的下巴,手指细细勾勒着他英俊的眉眼。
“是吗?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我记得你这两天应该在拍戏。”
他再不来,就又有新人来了。
想到之前他拍戏时一个男三对他明里暗里的讽刺,陈青生眼底一暗,温顺的将脸放在他手上婆挲,“薛总,你好久没找我了。”
“所以今天你找上了林施琅?”
受漫不经心的发问,陈青生心头一紧,下秒受猛地拽起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拽着仰面向他。
“我允许了?”
陈青生吃痛的回应:“没,没有。”
受哼笑了声,手却不留情面,头颅碰撞床沿,陈青生眼前一黑,额头隐隐渗出血珠,他来不及反应便见受扯开自己的衬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受乌碎的头发投下细碎的阴影,笼住他晦暗不明的眼眸。
“脱。”
阴茎缓缓插进了紧窄的甬道内,烫得分泌出湿滑液体。受低喘了两声,手撑在他腹部上,接着摆弄起劲瘦的腰肢,陈青生难耐的抚摸着受光滑的脊背,不时被上涌的快感逼出几声粗喘。
陈青生喉结滚动,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受的腰肢,他冲动的舔舐上受的脖子,时刻注意着受的神情,见他没有抵触,他尝试用舌尖挑逗着受的喉结。
受微微仰头,腹部痉挛,内里夹着一根陈青生的东西,他主动让陈青生捅开里面纠缠的嫩肉,摇摆间溢出两声喘息,牢牢箍在他的东西。
香水和甜腻的气息在房间内迅速弥漫,淡淡的麝香与欢好的味道交织,淫靡又暧昧。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渣攻打来的。
在暧昧的喘息声和肉体碰撞的声响显得格外噪乱,受按住陈青生的肩膀,陈青生撑着发泄的出口,憋得汗顺着额头流下,浑身发抖,发出闷哼的声音。
“薛总,我快……”
受冷淡的回应,在情事中声音难免带着两分低哑。
“忍着,先给我砸了。”
陈青生吃力的侧过头,下身刺激的快感彻底被受掌控,他眼睛微微发红,全身肌肉紧绷,喘着气抓起受身边的手机向远处用力一咂。
“啪嗒。”
手机彻底息声。
陈青生剧烈颠动起来,受向来斯文的脸上染上一片潮红,睫毛颤抖,湿润的碎发紧贴额头。
受眯着眼一手撩开陈青生细碎的乌发,露出隐忍着快意的眉宇,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在高潮迭起间漫不经心印上吻。
“痛不痛?”
陈青生心口一跳,被下面快感刺得酥了半边,受缩紧,陈青生感受性器被箍得发麻,他挤出破碎的音调,“薛总,我想射了。”
“唔。”
陈青生控制不住地发泄了出来,受扬起眉,勒紧了他跳动的性器。
结束后受缓缓直起身,精液从大腿内侧流落,淫靡不堪的香艳令陈青生面色一红。
事后,受慵懒的坐躺在床上,指节间夹着一根烟。
他清浅的眼眸还盏着细碎的泪水,神情怠怠,浴室传来哗啦啦的声音,半晌陈青生从里面出来裸着身体爬向受。
受淡淡抿了口烟,冷而艳,雅而怠的神情被袅袅白烟缭绕,陈青生心脏漏了一拍,愣愣的躺在受身边痴望着。
受评价道:“腰挺好的。”
白玉的指尖弹了弹烟灰,潮红暧昧的眼角轻轻一瞥,陈青生柔声道:“薛总,我请了三天假。”
受熄了烟,阖着眼休憇,在陈青生惊喜的目光里搂住他,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半晌轻笑一声。
“你倒是乖觉。”
天空将将破晓,受也早早醒了。
可能是早年的经历,他现在的睡眠很浅,大多时候醒后他都在思索。
或者说他在想。
陈青生朦胧的睁开眼,窗帘间一线破晓的明光落在薛总的半张侧颜,光与影交织描摹他俊美的轮廓,目光流转他冷漠的线条上。
受微阖着眼,注意到他的目光,他偏头:“你醒了。”
陈青生迷住了,他尝试的起身想搂住受
和他在醒后更进一步,门口不适时地传来声响,陈青生脸色变了变。
很不好。
是薛秘书。
他面容冷漠,身着笔挺的西装,扣子系得一丝不苟,表情严谨漠然。
他在看到受身上暧昧的痕迹时表情出现变动,受披上衬衫叫住他:“过来。”
他俯身细心地为受系上衣扣,表情有些严肃:“昨夜您并未接先生的电话。”
受挑了下眉,薛衡继续道:“所以他打到我那儿去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次了。”
“考虑到我工作的特殊性,请别再给我的工作加量了,薛总。”语气熟稔。
“你在怪我。”
“不敢。”
陈青生坐起身,他插不上也不能插话。但他会将赤裸的半身躁热的贴上受光滑的脊背,有劲的手臂将受搂着,在他的耳边低喃:“薛总……”
“松开。”
陈青生一愣,受直起身,由薛衡为自己穿戴整齐,直至戴上眼镜,他眼前的视景清晰起来,薛衡琥珀色眼眸映着他的面容,受隔着镜片与他对视。
“我以为那个点,他会叫你去陪他。”
薛衡恭敬的站在他身侧,神情有些异样:“即使我姓薛,可我并不符合他的味口,薛总。”
受不置可否的应了声,将摔坏的手机递给他。
事实上,他并不赞成薛衡的说法,毕竟对于一个人型的牲畜你没法从任何法典文献上找出有效条款令他违背下半身发情的欲/望,这对于他不亚于要他的命,即使是现在。
“走吧。”
受兀自离开,薛衡目送受离开,他并没有动身跟上。
房间里仅剩他和陈青生,对于陈青生,薛衡居皱了皱眉头,随即道:“陈先生,您不该自作主张。”
陈青生掀起大半被单,上半身暧昧的痕迹显露无遗,他撩起额前的碎发,语气挑衅道:“可他并没有怪我。”
他和薛衡不对付,准确的说,受身边几乎所有像他这样爬床成功的情人都和薛衡不对付。
或许是出于雄性对所属物的占有欲作祟,对于同为竞争对手间的嫌隙与偏见,可能还有针对受对薛衡独有的偏宠,他们不对付。
“薛秘书。”
薛衡冷冷道:“你逾矩了。”
【真是糟糕透了。】
薛衡居高临下道:
“究我本职,在不损害薛总及公司利益的情况下,我不会对您与薛总的包养关系存续期间您的任何活动进行干涉与置喙,但我希望您能清楚薛总买您回去是为了消遣而不是为了与您谈恋爱。”
“您需要认清身份。”
陈青生面色一沉:“如果我不想呢。”
薛衡定定地看着他,吐字清晰:“您可以试试。”
受上午的行程很满,连轴转般在开完和公司高层间的会议后,又开始参加同本公司和另外几家合作的公司负责人商定新产品相关事宜的会议等诸事宜。
直至中午方有点空隙,薛衡适时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在得到受的应许后端着一杯咖啡进去。
受穿着白色衬衫,低头忙着检查和报批今年和南城那边的合作计划,注意到是薛衡,他揉了揉眉心放下合同,后背往身后一倚,拿起了咖啡浅浅抿了一口。
薛衡取下戒指,耐心的上前为受按摩太阳穴。
他指法轻柔有度,受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柑橘香,后调则是微苦的鼠尾草香,散发出清新的草本沁香。
“你换香水了。”
“我以为薛总您闻倦了。或许这款香水更讨您欢心,保证您的欢心,这一直是我的本职工作。”
受手碰上薛衡的手背,他仰起脸冷眼观了半刻,薛衡弯下腰,受蓦地上手抓住他的领带,露出白皙的锁骨,薛衡喉咙微动,西装色情的微微颤栗。
“陈青生又怎么了?”
“没有,薛总。”
薛衡仍姿态谦逊道:“只是薛总,您应该去见见曲先生,比起事务繁忙的陈先生,这段时间或许曲先生更适合你。”
受松开手,薛衡站直身体,他理了理着装,西装革履的他对受恭敬地鞠了一躬。
“薛总,我的本职是一切为您考虑,而陈先生最近确实逾矩了。”
阳光透过大落地窗,受挺直脊背,手指修长交叉,无名指上的戒指折射出异样的光彩,他微垂眼眸:“你安排吧。”
“另外,今晚我不想回去。”
“找个合适的理由吧。”
正值放学,天色暧昧,黄昏朦胧,随着微风奔跑着的大男孩在篮球场内挥洒汗水,转身,奔跑,跳跃,上篮,球翻滚着投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呐喊声中投进筐里,欢呼喝彩响彻全场。
那个浑身洋溢着荷尔蒙的大男孩唇角勾起野野的笑,眉眼张扬不驯,对着对面的前锋挑衅道:“来啊,手下败将。”
前锋差点被气得对着那张帅脸砸下去,咬咬牙硬是忍下来揍他的冲动。
曲朔正打算再激他两句,不想此时却听见熟悉的车鸣,他循声望去,正巧看见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曲朔神色一变,二话不说,抛下篮球:“你们玩吧。”
“别啊,曲朔,刚不是打得挺好的吗?”
“跑什么跑,别以为挑衅完了我们就是吃素的了!”
曲朔偏过身,眉宇间隐含怒意:“老子说不打了就是不打了。”
他灵巧的躲过拿着饮料将他团团围住的男女,捡起地上的校服躲过接二连三的障碍物,向那辆心上车狂奔而去。
车门打开,受银丝眼镜后浅色眼眸愉悦的眯起,双腿交叠,对曲朔招了招手。
曲朔眼睛一亮,直接一个冲刺,整个人翻进车里热乎乎的气息径直栽进受的怀里,“薛先生!!”
受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曲朔埋头在他的颈间轻咬,眼尾凌厉的弧度顷刻间软和成汪汪的水波。
“你不看着点路?”
汗淋淋的怀抱将受包围,受倒也不嫌弃,关怀道:“小心摔倒。”
“摔倒了薛先生会捡起小朔吗?小朔需要薛先生抱抱才肯被捡走。”
曲朔闷声问道,受哑然失笑,“小朔不会摔倒的。”
曲朔将受搂得更紧了,语气沮丧:“可是小朔不摔倒,薛先生根本就不会想起小朔。”
“小朔真是好惨啊,薛先生不疼薛先生不爱,摔倒了也没有抱抱和亲亲,果然小朔是垃圾桶里爬出来的,薛先生根本不喜欢小朔……”
听曲朔越说越过,受耐心哄道:“薛先生怎么可能不喜欢小朔呢?小朔这么乖……”
曲朔眨巴眨巴可怜兮兮的狗狗眼,委委屈屈的挨着受的手臂,身后好像有一条小尾巴甩来甩去:“可是薛先生连和小朔一起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唉,小朔果然只是一个买来却没用的小废物,薛先生不喜欢赔钱小朔是应该的,薛先生不知道赔钱小朔想和薛先生吃饭也是应该的。”
曲朔身后的小尾巴耷拉下来,语气哀怨,假装不经意地观察受的神色。
受失笑:“薛先生这么委屈小朔,薛先生都不知道呢。我马上就去教训薛先生,怎么可以这么不疼我们小朔。”
曲朔耳尖通红,眼里放出希翼的光,嘴上却支支吾吾:“怎么可以教训薛先生,小朔还……”
铃声尖锐的响声打断了曲朔的话,前座传来薛衡沉闷的声音。
“薛总,先生来电话了。”
“薛总,先生来电话了。”
后座曲朔脸上的红晕未褪,受眼底笑意仍在,似乎这铃声可不过是几十秒的错觉。
他继续捋着小狗的毛,抚上他亮晶晶的狗狗眼:“你接。”
薛衡接通了电话,静静的看着他怀里那个毛茸茸在受胸前拱来拱去,甚至还可以拱开了受领口的扣子,活像一只很久没有见过主人的欢快小狗,最后享受的侧窝到受怀里。
他面色不变,耐心的听着对面说着什么,完毕后他挂掉电话,转头对受说:“薛总,先生晕倒了。”
曲朔“呜哇”一下咬住受袖扣,执拗地不松口,声音含糊的宣誓主权:“小朔好想薛先生的,薛先生别走。”
受垂眼,凝视着曲小狗的脸庞,狭长的眼眸中闪过无可奈何的瞳光。
薛衡眼底不明的情绪闪烁,“先生情况说是很不好了。”
受安抚性的抚上小狗的眉头,搂着曲朔轻哄:“乖。”
曲朔偷偷地看向受,捏紧他的衣角,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看不见的尾巴也耷拉了下去,整个沮丧成了一团。
曲朔最终还是被放下了车,他眼巴巴望着那辆车的身影,见到受放下车窗翘起的嘴角消失殆尽最后抿成一道冰冷的弧线。
空气中弥漫起刺鼻的血腥味,鲜血顺着鬓角流下来,夏黎狼狈地趴在地上,赤红的血濡湿了大半的地毯。
受来的不巧,真不巧。
照以前渣攻的话来说,他怎么不去死。
受还没进房间,就瞧见上个月刚回国的周家小子倚墙抽烟,侧着脸露出倦怠而多情的眼。
周临注意到受,呼吸微微错乱,表情有些控制不住,他一下呛了烟,踩息半燃的烟,咳得眼角泛红,显得艳醴。
“不进去?”受走进他。
“叔。”他摇了摇头,倦怠地向受解释:“我带的人在里头。”
周临又想抽烟了,他手摸进裤兜抬眼瞧见受,他手一松干脆不拿了,他垂眸低看着身下的阴影,“不带人,我怕他看上我。”
他轻轻将头靠在受肩上,疲倦的阖上眼,受温和的叫了他一声,他顺从的抬起头。
等受推开门,正撞见周临包的小男友面色潮红,领带散开,一手与渣攻五指相扣,一手抓着渣攻的手往身下游走,伏在渣攻耳边暧昧的喘息。
受颇有礼貌的敲了敲门,“咚咚——”。
渣攻瞬间如梦初醒般将夏黎狠狠推开,慌乱的望向受。
夏黎也仓皇的起身,刚想走就有两个保镖上前,夏黎不由自主的恐惧起来,挣扎起来,身体后倾,却被保镖无情镇压,强撑面子道:“薛总……”
受只是淡淡的反问渣攻:“情况不好?”
渣攻苍白着脸,如将垂的枯木,他不能也没有底气如年轻时候去斥责受的大惊小怪,去贬低受的斤斤计较与劣质,去宣扬他的多情与保证自己的心。
所以他只能用他自以为的委婉,用年迈的身躯与那么点过去的情分来劝说受:“他是个好孩子……只是不懂事。”
“就,就像我们的儿子。”
受似乎置若罔闻,他步态优雅的走到夏黎面前,伏下身体,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落在了他颈间散开的深色领带,受耐心的将领带调整系好,温声哄道:“好孩子。”
“薛……薛总。”受柔和的态度令夏黎不安,但这并不妨碍他咬着牙,不忿的盯着受。
如果不是这个人,自己怎么会被渣攻赶出来,怎么会为了向上爬被那么多人玩弄?
“咝——”
束紧的领带勒住脖子,稀薄的空气被不断消耗,在惊惶的窒息感中,死亡的恐惧攥紧他的心脏,他挣扎的动静慢慢小了下去,面色发绀。
倏地一松。
夏黎大口大口的喘气,好似缺水的鱼般挣扎着求命。
素雅贵重的瓷器被敲碎,片片碎瓷上显出尖锐的一角与长狭的刀边,薛衡恭顺的立在受的一旁。
碎瓷锋利的角似要扎进血肉,夏黎惊惧的被两个保镖压着肩膀不肯跪,他瞟到门口熟悉的身影,不再端着自己,如见救星般向那个方向嘶叫求救:“周临!!周临!!救救我!”
周临在门外抽完烟,听着里面的动静面上没什么怒气,神情怠怠回到房间,倦倦的扫了一眼自己的小男友。
“叔。”
他无聊的上前,对着夏黎死撑着颤抖的小腿上踹了一脚,似乎是夏黎不可置信瞪大眼睛的模样逗笑了他,周临倦懒的脸上浮现出微笑。
受指尖轻轻?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他没打算和周临计较,甚至半开玩笑似的露出那么一星半点笑意:“这回算了,下次记得找个更好看的。”
周临“唔”了一声,他懒散的弯下腰,夏黎将五指插入夏黎半长的乌发。
“真是的。”他无力的在他耳边抱怨。
夏黎之前扭曲的脸颊“唰”得惨白起来,当他感受上被抓疼的头皮,叫喊声逐渐变得尖锐刺耳:“周临,周临,老公!!老公!!”
渣攻这时生了旧日的怜香惜玉,也不计较夏黎已经有了新的金主,倒愿意开囗:“周家小子,得饶人处且饶人。”
周临似乎听见了什么,面上仍是怠怠的,眉头一皱,抓住他的头发,对着渣攻强硬扬起了夏黎那张涕泪横流的脸。
夏黎手脚发麻,周临手下发力抓起他的头发连带着他整个人狠狠撞向墙壁。
一下,两下,三下……直至息声。
“什么东西。”
两个保镖习惯的将夏黎像拎死狗一样拎走,在滴滴答答的血滴顺着行迹流了一路后,又来了几个仆人娴熟又安静的清理好地上的血迹。
周临站直了身,向受知会了一声:“叔,我先走了,下次再来。”
他淡淡瞧了渣攻一眼,转身就走。
受指上粘了点血,薛衡适时上前想用手帕为受擦干净指上的血液,受瞥了他一眼,未语间薛衡顺从的退回原位。
受撩起半湿的头发,面对渣攻难堪的脸色,显落出俊美的,锋利的棱角,眼眉上挑,忽然有了几分嘲意。
“就像我们的儿子——”
他异常平静的对上渣攻的眼睛,俯下身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脸,血渍随意地涂抹在渣攻僵硬的脸上。
他忽然低笑起来:“我和你哪有儿子。”
“我儿子早他妈死了。”
渣攻有两个孩子,没有一个是受的种。
早些年的时候,受想,要是渣攻能生就好了,生第一个时直接难产,自己也就不会再计较他的滥情。
毕竟世上没有什么比得上死亡,更能把人美化,即使清楚那人轻浮,愚蠢,滥情,没有头脑,所谓的目标和理想既庸俗又普通,明白这人只是二流货色。
可惜,渣攻偏偏不能生。
或者说更准确点,渣攻偏偏没死。
渣攻的第一个孩子是他在一次应酬时有的,美貌的女人会成为为酒局添香的筹码,暗流间情欲交易是早已司空见惯的存在,醉酒后床笫上肉体交缠也不过出于酒色上的发泄。
对于这个孩子的出生,渣攻无所谓通知他,他很抱歉,不会再有下一次。
对于渣攻而言,所谓的“悔改”是用“隐瞒”替换的概念,至少事后可以用来证明自己用心了不是吗?
第二个孩子没有名字。
他早早被毒死,连碑都没有。
受见过这个曾被渣攻放在外面的孩子,不止一次。
这是个可怜的孩子,突兀的出现在受被渣攻逼疯的笼子里,与此同时陪伴这个孩子出现的,是渣攻找来安抚他的情妇。
他坐在偏处的阴影里,透过那层薄薄的空隙,目光落在孩子稚嫩且局促的脸颊上,孩子畏缩地藏在情妇的背后,情妇摸摸孩子的头,难得亲昵的让孩子出来,见见受,很快就好了。
“妈妈……”
孩子清澈的眼睛映着他那张寡淡,扫兴的脸,好奇的目光从受的身上流转,生出些不知为何的害怕来,小手攥紧她的手指,可依旧从情妇的背后渐渐露了出来。
“我怕。”
情妇凝视着他,用力将身旁孩子向前推,她尝试笑得温柔些,想露出初见到他时自然而然绽开的笑一样。
可她笑不出来,僵硬的扯着嘴角,当她意识到这点,她想用手抹平嘴角,手却失了力气。
情妇隔着那面玻璃,雪白的长裙将她纤瘦的身体衬得像枝半绽的百合,低垂着头,卷曲着将枯的花瓣,失去了血色。
她颤抖着声线,眼睛里隐隐闪着碎光:“先生,看看我吧。”
受只是静静地埋在角落,注视着她面前求着要抱的孩子。
情妇踉跄倒地,失尽了力气,她瘫坐在地上,仰起头,裙摆染上一抹污渍,孩子紧紧抱住她的胳膊,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这个孩子,最后搂住了他。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
……
“薛总。”
车上,薛衡温和地提醒他。
“陶然苑到了,林先生已经准备好了。”
受恍了恍神,记起了林施琅给自己发过的暧昧短信。
他没说话,吩咐薛衡打开车门,选择一个人下了车,凉风将他之前小酌的酒气散了不少,连带着躁动的情欲也消散了些许。
他抬头望去,灯火通明的霓虹城市几乎将黑夜侵占成了另外一个颠倒的白日,惨淡的天藏满了无声的荒芜,就像某个无光的囚笼。
受忽然没了心情。
他坐回车里,吩咐:“换道,去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