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否认你的观点。”贺致远平静地说,“但布布的早熟是天性使然,而不是因为你所说的——不幸福。”
颂然感到这对父子的误会有些棘手,因而焦急起来:“贺爸爸,如果天性使然,布布就不会在我面前表现出另一副样子了。我给您举个例子吧,您知道天底下最乖的孩子在哪儿吗?在孤儿院里。孤儿院的孩子是不会撒娇不会闹的,因为笑也好,哭也好,摔跤也好,生病也好,没有人会把他们放在心上,所以慢慢的,他们就不撒娇了,看上去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更听话,可在他们心里面,其实比谁都更想撒娇。”
银勺落入瓷杯,溅出了几滴深褐色的咖啡。
孤儿院。
习得性无助。
颂然洋洋洒洒一大段话,将他的布布和孤儿院的孩子相提并论,即便是出于善意,潜台词里对于他忽视孩子的指责……也严重越界了。
在与颂然的对话中,贺致远第一次露出了微愠的神色。
而颂然毫无觉察,还在一厢情愿地念叨:“昨天晚上,您让布布一个人回家睡觉,他很乖,当面答应了您,可您不知道,他刚走到家门口就哭了,是我给哄回来的。贺先生,您看,布布不是真的想回家,他想留在我这儿,但为了给您留个好印象,他只能说违心的话。”
“颂然,请你不要……”
“贺先生,您家里有一个很漂亮的机器人吧?”颂然说,“我听布布讲过,小q是您最好的作品,又能防盗又能监控,特别厉害,可它再厉害,也没法代替您啊。您才是孩子的爸爸,布布最需要的不是保姆,也不是小q,而是您,拿小q充数是不可以的。我这样讲,您……能明白吗?”
贺致远沉默了片刻,突然捏起银勺,用力扔进了水槽里。
他抄起咖啡走向客厅,打开手机的免提模式,屏幕朝下按在茶几表面,手指向前一推,手机滑向了茶几另一侧,险险地停在边缘。
他坐进沙发,打开笔记本开始办公。
“贺……贺先生?您还在听吗?”
因为距离变远了,颂然的声音有些模糊。
贺致远:“在听。”
颂然又问:“那您明白了吗?”
“大概吧。”
“大概怎么行呢?想做一个合格的爸爸,必须弄得很明白,比如说……”颂然话语一顿,感觉贺致远的声音好像变轻了。他以为是儿童手机出了问题,啪啪摁了两下音量加号,依然雀跃地说:“您要读幼儿心理学,陪布布玩亲子游戏,给他讲童话故事,还要每天都亲亲他、抱抱他。小孩子跟大人不一样,他们内心可敏感了,要是不多花点时间陪伴,很容易就会受伤的……”
贺致远打断他:“颂然,我没那么多时间。”
这一次,他语调中的不耐烦过于明显,一下子刺痛了颂然。绚烂的笑意凝固在唇角,颂然僵住了,不确定地问:“您刚才……说,说什么?”
“我说,我没时间学习怎么做一个好爸爸,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