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丁们冷笑着,手持兵刃逼了上去。
护卫钦差的几个锦衣卫这时候却燃放了通讯烟花。
片刻后,人群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旋即一队骑兵策马狂奔进入了盐场。
“里面的人听着,把兵刃放下来,切莫铸成大错!”
然而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那青眼大虫仗着人高马大,竟是胡乱挥舞短刀,推搡开几个缺乏锻链的衙役,直接冲到了解缙面前。
“我杀了你这狗官!”
紧接着,一刀攮进了解缙的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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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被解缙派来的锦衣卫实际上软禁在了扬州府衙里的李恒,此时正烦躁的踱步,然而刚刚准备推门而出,便是听到了一声闷响传来。
“砰!”
房门应声打开,随即随行的小官也不顾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冲进屋内,跪伏在李恒面前,哀嚎道:“祸事了!”
“慌什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都没有吗?”
小官双手支撑着地面,他是被绊倒的,倒不是想给李恒行此大礼,想要勉力站起身,但双臂却软成了一摊泥,根本撑不起来。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小官干脆趴在地上说道:“钦差解缙被盐场的盐丁刺杀了,听说腹部中刀,现在在抢救,生死不知!”
“什么!?”
李恒一惊,旋即面色大变。
这下,刚才说的什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也被他忘到脑后去了。
李恒气的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桌案没碎,可他的手却马上肿了起来,暂时还是麻的,李恒先是气急,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最糟糕的结果——
他费尽千辛万苦布的局让灶户集体罢工,非但没起到效果,反而弄巧成拙,走到了最差的局面上。
刺杀钦差,无论是不是盐丁自己干的,最后都一定会被扩大化!
“这帮刁民真是胆大妄为,不知死活,真是气煞我也。”
李恒“哎呦”一声,紧攥自己红肿的手掌,脸色狰狞无比,咬牙道:“本官被锦衣卫看着走不脱,你的活动尚且自如,快去通知王参政!”
这小官是淮安府的官员,是李恒直属的,自然是先来通知李恒,而不是自作主张地越级去通知布政使司层面的大员,这是官场大忌。
此时得了李恒的同意,他也是撑着站起了身子,然后连滚带爬地通知王远山。
扬州府衙,另一边。
“这帮混蛋,怎么敢的?”
王远山接到传讯,也是面露骇然之色,显然没料到盐丁居然敢对钦差痛下毒手。
要知道,在整个大明官府管理的地方,盐丁都是有籍在身。
如果胆敢对钦差下毒手,那就是造反,是要诛九族甚至夷三族的!
可王远山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王远山心中念头闪动不停,心道:“莫非是解缙自己演的苦肉计?可这解缙疯了吗连命都不要了?他可是名动天下的大才子,又修了《太祖高皇帝实录》,眼下还担任着《明报》和《永乐大典》的差事,前途一片光明,日后定是能宣麻拜相的,何必作践自己性命呢?怕真是那猪油迷了心的盐丁干出来的蠢事,不像是解缙故意的。”
王远山感觉很棘手,不管是不是解缙演的苦肉计,一旦上报朝廷,事态扩大化,皇帝震怒,整个黄淮布政使司都得完蛋。
以前皇帝没动用军队,那是师出无名,现在直接把“名”递了过去,王远山不相信这位嗜杀的篡位皇帝会放过这个机会。
“参政大人,怎么办?”
小官亦是面色苍白,说道:“咱们是否要立即撤离?回淮安府?”
王远山摇头道:“若是我们这时候逃跑,岂不是坐实了谋逆罪名,到时候反而不可收拾。”
他想了想,又说道:“告诉李恒,这件事暂时搁置,咱们就在扬州府,等待接下来的消息。”
小官虽然慌乱,但神志倒还清明,直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这两淮的盐务衙门怎么办?”
“解缙的事情固然麻烦,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却不是这里。”
王远山指了指外面,沉声道:“你带人盯着,一旦解缙有什么情况,就立刻汇报给我!”
“是!”
——————
“说,是谁指使你的?”
阴森的房间里,锦衣卫把那“青眼大虫”倒吊了起来,正准备严刑拷打。
然而随后房门便“嘎吱”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人非是旁人,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受了重伤,被短刀捅的血流不止、陷入昏迷的解缙。
锦衣卫们纷纷站起来行礼。
为首的,正是特地被姜星火从江南调过来保护解缙的赵海川。
赵海川如今也是百户官了,他跟曹松实在是不对付之前一直在手工工场区那边。
“嗯。”
解缙淡漠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锦衣卫们的行礼。
“赵百户留下,其他人出去。”
等到所有锦衣卫都出去以后,那青眼大虫见了解缙,不复之前的猖狂,脸上堆着笑,横肉里似乎都塞满了褶子:“大人,戏演完了,该放我出去了。”
解缙的目光却落在了倒吊的青眼大虫的身上,说道:“我已经猜到你背后主子是谁,既然他这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今日,我们新帐旧帐一起算。”
青眼大虫听了此言,脸色顿变:“大人,你在说什么?”
解缙冷笑道:“你说呢?”
随后,解缙对着赵海川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赵海川会意,狞笑一声,便将一根铁尺塞入青眼大虫口中,只见他双脚猛踏地板,借力跃起,手掌如鹰爪一般抓住青眼大虫的喉咙,接着把铁尺用力向上拉扯。
青眼大虫吃疼,双脚拼命挣扎,可是双手死死扣在脖颈,却是难以移动半分,喉头的铁尺更是越勒越紧……
噗嗤一声!
鲜血喷射而出,溅到飞鱼服上,一股浓郁的腥臭味弥漫四周。
青眼大虫脑袋一歪,断气毙命。
锦衣卫们走进来,看着倒吊吐出来的满地内脏碎屑,皆是面色煞白,有人胃部翻江倒海,忍不住呕吐出来。
解缙拍了拍手,看了一圈屋子,目光落在锦衣卫们身上,缓缓说道:“这次多谢了,改日,我再请诸君喝酒,今日就先走了。”
“恭送大人。”
锦衣卫齐齐抱拳,目视解缙离去。
直到解缙离去许久,几个锦衣卫才敢抬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低呼道:“赵百户,这姓解的也太狠辣了吧,几句话的工夫,这就把一个盐丁的脑袋摘了下来。”
另一人则说道:“不狠辣不成啊,你看那些被抓起来的盐丁哪个不害怕?”
赵海川叹了口气,说道:“唉!这姓解的真不该来扬州,好端端一个名士,硬生生被逼成了屠夫!不过也罢了,反正这青眼大虫也活不长,我们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就当是替他那些死去兄弟赎罪了。”
圈套
“你们凭什么抓人?”
扬州府衙内,看着冲进来的锦衣卫,王远山又惊又怒,而院落外的护卫试图反抗,已经被当场斩杀。
赵海川用手帕擦了擦沾着血的绣春刀,昂起下巴颏一指地上躺着的尸体,道:“喏,这不都是证据!”
显然,赵海川的话翻译过来就是,锦衣卫抓人,不需要证据。
赵海川又看了眼另一头被押解过来的李恒,道:“他就是幕后指使者?”
“正是!”
身旁被锦衣卫押解着的盐丁连忙躬身答道:“便是此人给了我们钱财,让我们谋害钦差大人。”
李恒大怒道:“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和伱素昧平生,怎会指使你谋害钦差呢?”
王远山心头闪过一丝诧异,莫非,竟然真的是李恒犯了混?
不得不说,在这么一瞬间,他是有这个念头的。
然而下一刻,王远山就知道这恐怕是锦衣卫借题发挥了。
“素未平生?”
赵海川嘴角泛起冷意:“那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又作何解释?若是不素昧平生,便能指使他谋害钦差了?”
我就喜欢我强词夺理,而你又不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赵海川又看了看王远山,皱眉道:“我听闻你是黄淮布政使司新晋的左参政,原以为你德高望重的道德君子,没曾想到你居然是一个口蜜腹剑之辈罢了,来人,将此人一并拿下。”
“放肆!”
王远山面沉如水,厉声喝道:“尔等胆大妄为,真是活腻味了,以为朝廷从三品大员是尔等说拿就拿的吗?”
赵海川刀口一转,直指王远山,冷笑道:“参与刺杀钦差,按律当斩,如今饶你一命只是拿下,便已是看在你这身绯袍的份上了,但我锦衣卫可没有听说过,有哪条律法规定,不能捉拿犯官。”
“而且,锦衣卫抓你,也是皇帝陛下颁布的圣旨!”
“圣旨何在?”
王远山道:“陛下怎么会让你们来缉拿本官?”
“嘿嘿……”
赵海川嘴角微扬,森然道:“这件事情,待会自然让你清楚。”
王远山面色阴晴不定,而身边几个仅存的护卫纷纷拔刀,欲要保护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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