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如何,朱棣的谨慎都是有道理的,毕竟之前他收到的消息是只是流言,而如今是帖木儿是真的要动手进攻大明了,既然打安南不需要杀鸡用牛刀,那就得把最锋利的刀,留在自己手边。
见众将沉默不语。
朱棣沉声喝问:“怎么,你们怕了吗?”
众将大多都是靖难四年,跟着朱棣枪林箭雨里厮杀过来的,哪能受得了这般激将?
当即便有一名身材魁梧高壮的伯爵站出来道:“陛下何必如此说来!末将等虽然不及那古之关张,无万人敌之能,但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陛下一句话,臣百死不辞!”
“臣等誓死追随陛下,粉身碎骨绝无怨言!”
其他诸将听他如此讲话,纷纷附和起来,显然并无怯战之意,朱棣欣慰地点了点头,又看向众将中,年纪最长之人:“淇国公,你以为呢?”
老将丘福捋须而笑:“陛下,臣认为,那帖木儿只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区区乌合之众,就算加上瓦剌、鞑靼,咱们要平定,亦是易如反掌!届时老臣请挂帅西征,御敌于国门之外!”
朱棣大笑起来,拍了拍丘福的肩甲上的吞金兽。
“若是帖木儿倾国而来,寇可往,朕亦可往!朕将亲赴边关坐镇。”
朱棣突然说出要亲征,令在场众将全部震动不已。
奉天靖难的燕王可以亲冒矢石,因为建文帝要他死,但既然登基成为永乐帝了,亲自带兵打仗这种事,那就大可不必了吧?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大明怎么办?
要真是朱棣噶了,亲近文臣士大夫的大皇子继位,那他们这群勋贵武臣的日子可就没现在风光了啊!
曹国公李景隆甲冑在身,只能单膝跪倒在地表忠心,连声劝谏道:“陛下三思啊!”
对于曹国公的识趣,朱棣很满意。
“这只是最坏的情况。”
说到这里,朱棣停顿了一下。
“朕已派出谍子秘密潜往亦力把里,伺机寻找帖木儿军队的踪迹,只待时机成熟,我大明即刻挥师向西讨伐,决不会坐等帖木儿上门,届时大明兵锋所指,帖木儿必退!”
众将闻言,不禁松了口气。
原本还觉得皇帝可能上头了,现在想来,皇帝考虑周详,倒也无需担心,只是给他们表个态度,激励他们而已。
但真的是这样吗?
解释了关于为什么征安南不动用燕军主力的原因后,朱棣继续刚才征安南的军议话题。
而这次,在调配兵马和粮草后,开始了点将。
“命成国公朱能佩征夷将军印,充总兵官,东路军主帅。”
“命西平侯沐晟佩征夷副将军印,为左副将军,西路军主帅。”
“命新城侯张辅为右副将军,云阳伯陈旭为右参将,两位侯伯协助成国公主持东路军军务。丰城侯李彬为左参将,协助西平侯沐晟主持西路军军务。”
“命都指挥同知程宽、指挥事朱贵等为神机将军;都指挥同知毛八丹、朱广及指挥事王恕等为游击将军;都指挥同知鲁麟、都指挥事王玉、指挥使高鹏等为横海将军;都督事吕毅、都指挥使朱英、都指挥同知江浩、都指挥金事方政等为鹰扬将军;都督佥事朱荣、都指挥同知金铭、都指挥事吴旺、指挥同知刘塔山等为骠骑将军。”
这里的各种将军号,只是为了激励将军们发放的荣誉称号,跟汉代的那种杂号将军还不太一样,不然最高等级一列的骠骑将军也不会发给佥事、同知这个级别的武将了。
“陛下,末将请战,愿随成国公一同前往安南,剿灭那些叛逆!”
“卑职也要请战,还望陛下恩准!”
朱棣的话音落下不久,就传来阵阵请战之声。
征安南是灭国之战,也是靖难结束后第一份大军功,自然人人都想参与,这份名单实现也有风声透漏出来,但即便自己没被选上,关乎到自己的利益,这时候也得努力争取一把,万一呢?反正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
朱棣目光扫视众将,片刻后,现场鸦雀无声。
“不在名单上的人,各司其职。”
随后,朱棣拍了拍朱能的肩膀。
“虽然南征安南应该不会遇到太多阻碍,不过要记住,苍鹰搏兔亦用全力!此次任务,务求圆满,帮助陈天平复国,不许放跑胡氏父子。”
“臣定不辱使命!”
——————
五月十一,天色渐亮,远处的朝阳如血,洒满大地,映红了半边天空。
成国公府上,朱能已经一晚上没睡了。
“咳咳咳咳咳!”
“吱呀~”
房门被推开了,朱能站在军用堪舆图前没有回头,捂着嘴巴低声怒斥道:“谁让伱进来的?”
然而进门的人却没说话,这不像是仆人的行为举止,朱能警觉地回过头,手已经摸上了肋下的短刀,怕有人刺杀自己。
然而回过头,却见是自己的儿子朱勇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
“爹,您昨天晚上没吃东西吧?这是我娘给您熬的粥,快趁热喝。”
看到儿子的身影后,朱能脸上的阴沉缓和了许多,但他还是皱眉训斥:“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个房间不让你进来,怎么就不听呢?”
“爹,我知道错啦,我这不是心疼您嘛。”
朱勇嘿嘿笑着将粥送到了朱能跟前,朱能瞪了眼儿子,但终究还是接过了那碗粥。
虽然只是一碗普通的白米粥,里面连肉丝都没加,却也令他感动不已,他伸出一只手想把粥放在桌子旁,然而却突然间抑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差点把粥洒在地上,只好加上了另一只手。
“爹,您没事吧?”
朱勇赶紧给朱能拍了拍后背顺气,但似乎没起到太大的效果。
朱能摇了摇头,将碗放到桌子上,又问道:“对了,今天什么日子?”
“今天是五月十一啊!”朱勇疑惑地答道。
五月初十是太祖忌日,昨天发生了哭陵、廷辩、军议,这么多大事,怎么爹好像转头就忘了?
“咳咳咳咳”
朱能剧烈的咳嗽着,声音有些沙哑,胸口更是疼得厉害,就像是要撕裂开来似的。
朱能心中苦笑,他可是马背上拼杀出来的国公,一向身强体壮,何时竟落到了这步田地,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啊!
但不管怎样,现在最紧急的问题却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另一件事。
朱能强忍住肺部被猫挠一样的刺痛转过身看向门外,只见太阳已升起来了,今日,应该会是个好天气,适合出行。
“最远的部队在山东,最少三千人,集结到广西需要多少时日?”朱能考校着儿子。
朱勇大略推算了一下:“八十五日。”
“不错!”
朱能点点头,说道:“今天是五月十一日,也就是说,至少要八九月份,从长江南北抽调的二十个卫的军队才能汇聚到广西,而湖广、福建等地的军队要快一点,七月份就能赶到进攻安南,就是十月份,知道为什么要选这个时间点吗?”
朱勇那句“秋高马肥”脱口欲出,但转念一想,又说道:“十月份天气凉快,安南的瘴气和湿热的环境,对大明的军队就没有那么多的影响了?”
“你小子倒是不笨。”
朱能说道:“我军主力皆是北方士卒,到了江淮一带就已经有些不耐酷暑了,再往南去,战力定然锐减,陛下不动主力,而是以南方都司和卫所为主,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父亲大人,您的身体”朱勇看着朱能,实在是有些担心。
朱能摆了摆手,示意并无大碍。
面对倔强的老父亲,朱勇并不能再说什么了,不然真要挨鞭子抽了,要是挨鞭子父亲能听自己的也行,关键是挨了也白挨,照样不听啊!
“父亲,这是?”朱勇的注意力,转向了白粥旁边的堪舆图上。
朱能本能地想要呵斥,但旋即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又有些黯然,开口道:“安南的堪舆图,你看看吧,能看出什么门道吗?”
堪舆图上面已经被朱能用红墨和蓝墨画了各种各样的标志,朱勇在军校进修了一阵子,当然能看懂。
“富良江!”朱勇脱口而出。
富良江,也就是后世的红河。
在这里,宋朝与安南,曾经发生过著名的“富良江之战”。
当时安南引以为傲的象兵被宋军的神臂弩射的大败,安南军队只能靠着数百艘船的水师优势退守富良江,宋将郭逵见无法渡河,于是故作撤军姿态,安南军果然上当,他们以为宋军要退兵,便将战船驶向对岸,士兵开始上岸向宋军发起进攻。
嗯,铁血大宋被周边所有国家都欺负了一圈,什么大辽、西夏,甚至是大理,所以安南军也没把宋军当人,然而安南军上岸,宋军即刻杀将出来,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此战中,安南遭遇重创,王子李洪真被击毙,死尸漫山遍野,就连富良江的江水都为之断流三日。
但这种历史上著名的战争,一定是会被后人吸收借鉴的。
郭逵用的招数,朱能肯定没法再用了,安南人又不是傻子。
那么安南军队如果坚壁清野,死守富良江防线,朱能又该如何应对?
靠着兵力优势强攻当然可以,但恐怕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毕竟安南早就在富良江沿线修筑了无数的城池、堡垒,形成了完备的防御工事。
朱能点着地图,说道:“我大明天兵将至,安南贼军必尽空富良江北之地坚壁清野,而后据富良江南岸以拒我师,我师至嘉林,若欲渡江,必要具舟筏,然后可济,如此岂不旷日劳师?”
朱能兴奋地继续说道:“为父苦思冥想良久,始终觉得不能如此相持,若想渡江,当以游骑于嘉林,与安南贼军相对处往来,一开始用百骑,逐日增加,至五百骑或千骑而止夜间举火、烧烟、放炮,以眩惑安南贼军,如此十数日。而所遣游击之将,一定要选严密之人,其机只可令该将知之,军士切勿令知此机,只知道大军皆来聚此,众会于嘉林。”
听到这里,朱勇哪还不知道,这是父亲在提携他,给他建立军功的机会,这个严密之人,便是他朱勇了。
“那主力呢?”朱勇问道。
“大军不到嘉林,还有三日路程,就潜行取道趋富良江上流浅处,与西平侯会合渡江,如此虽费数日之程,然免军士伐木之劳,亦免相持稽缓之久。”
“为父会告诉西平侯,如果西平侯先得上流浅处,贼多便不渡,贼少或无贼,即乘其虚弱先渡,以据守渡口,贼来勿与之战,待东路军速继渡,合势以灭贼众。”
“如果是为父先到,那便不必待西平侯至,自可渡江,若是安南贼军全力防御西平侯,我东路军渡江,亦可循江至南岸而上,与西平侯腹背夹攻。”
“这便是为父的计划,若是换你做主帅,该如何应对?”
朱能看向了儿子,朱勇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道。
“大炮开兮轰他娘,护我勇士过大江。”
“”
“咳咳。”
朱能咳嗽了两声,这回不知道是真咳嗽,还是装的。
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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