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刀,顿时鲜血飞溅,染红了衣裳。
“——呃啊”
剧烈的痛楚令赵海川的肾上腺素飙升,他伸手猛地把旁边烧的滚沸的热油锅甩了过来。
“噗呲!”
曹松躲闪不及,当即被热油泼中,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赵海川则趁机转身,破窗而逃。
窗下就是河流,等曹松恢复了行动能力的时候,哪还能见到赵海川的身形?
曹松愣在原地,匕首“噗通”一声掉在地上。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坏了!
赵海川只是锦衣卫小旗,不见得知道多少秘密,但是他却知道自己接触到了哪些人物。
曹松很清楚,杀掉姚公志会引来怎样的轩然大波,但他更清楚,如果不让姚公志闭嘴,一旦被这位深不可测的国师查到些什么,恐怕会有更多人的会被连根拔起!
而这所谓的“更多的人”,赵海川可是都跟着自己见过!
所以他选择了对付姚公志,并不惜灭口赵海川,实乃一箭双鵰,如果能让他得逞,那么上下两条线上,能牵连到自己的人,就都开不了口了,到时候,办好姜星火交代给他的事情,他还可以凭藉这次的功劳升上去,再拿着钱回南京继续打点谋个美差。
然而,如今计划却彻底破产了。
曹松不敢确定,如今满城风雨,国师一旦彻查,赵海川如果活着会不会被国师找到,如果找到,那么他之前划清立场投奔国师的选择,就彻底不可行了。
曹松挣扎着换了身衣服,向城北的常州府衙走去。
——————
“曹百户,老夫不是与你说了,无事不要来吗?你这脸颊和手是怎么了?”
房间内,一个穿着破旧到摞满了补丁的中衣的七旬老人,坐在床沿边上,勉力站起来身来问。
老人走向桌旁的这几步,浆洗干净的破衣服随着步履的移动,都很让人担心,布料会不会裂开。
在配上匾额“两袖清风”的四个大字,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清廉的老臣。
“姚公志死了。”
“喔,死得好。”
老人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再次端起桌上的茶杯,品尝了一口茶水,这才悠悠的说道:“那个姓姜的小子,是不是察觉到咱们的存在了?”
“是,他已经提前巡抚队伍一步,潜入了常州府城。”
老人手里的茶杯微微一震。
“呵呵,这小子倒还挺机灵的。”老人微眯着双眼笑着说道,脸上浮起了一抹玩味的表情。
“知府大人!”
曹松捂着半边被烫伤的脸颊,几乎气急。
“放肆!”
老人重重地把茶杯摔在地上,瓷片四溅。
老人睥睨而视,看向曹松眉宇间不怒自威,全无方才的慈祥神色。
“天塌下来,有老夫顶着!老夫这常州知府,从洪武帝开始就坐稳了!锦衣卫解散的时候,老夫都没动地方,轮得到的你指手画脚?怎么,还想把老夫也杀了不成?”
老人径自从曹松腰间拔出匕首来,把着他的手,抵在自己满是老年斑的脖颈,曹松呼吸急促,最终弃了匕首,颓然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我有些慌神了该怎么办?”
“今晚去烧仓,烧了,就没证据了。”
驭龙
常州城篦箕巷的一处小小佛寺里,院落内桃树枝繁叶茂,正值春末夏初时节,一朵朵粉嫩的桃花飘落下来,遥遥望去,宛若仙女散花一般。
泥土的味道和隐隐约约的香气氤氲,加上白墙灰瓦的明代徽式建筑,仿佛构成了一副中国风的水墨丹青画面,如诗一般滋润着姜星火这个游人的心灵。
姜星火坐在凉亭内品茗,突然眉梢一动,他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而王斌并没有示警。
“你回来了。”
来人非是旁人,正是慧空。
慧空虽然破了闭口禅,但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他把一封关于常州府情况的信交给了姜星火,什么都没说。
锦衣卫有锦衣卫的门路,姚广孝自然也有自己的情报渠道。
王斌扶着刀看着国师,心里却暗暗想到,看来国师对锦衣卫也不放心这些锦衣卫的坐桩,难保不跟地方官勾结。
待姜星火看完了第一封信,慧空又送上了第二封信,却是姚广孝跟他说的京中变法和新气象的一些情况了,都很口语化。
“军校里,柳升研究火炮战术的事情,颇受其他教官奚落,老一辈的军官瞧不起火炮的作用,不过朱勇、张安世、徐景昌这几个小子倒是对新式火炮战术颇感兴趣,带着一批人,开始跟柳升研究了起来。”
“国子监里,生员们对能飞上天的热气球,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纷纷按照《邸报》上公布的原理,私下结成小组,募集资金,试制热气球,有一些竞争较劲的氛围,已经有几个小组做出了热气球雏形。”
“士林里,科学的格物致知之法,已经有了第一批拥护者,他们正在用这种方法,研究世间万事万物的矛盾,提出假设,进行论证,由于这种方法的可实证性,因此与信奉传统程朱理学的儒生,爆发了大量的争吵。”
“变法方面,总裁变法事务衙门的架子已经搭了起来,精干官吏也在陆续补充,考成法指标的制定是目前衙门的主要工作,京中六部和各寺的考成法指标,已经定的差不多了,预计今年夏季就可以执行。”
“关于姜圣您特意嘱咐的试飞员,人工降雨时,六个热气球里三个成功落地,还有三个跳伞的试飞员,找到了两个,另一个名为丁小洪不知所踪,有人说他迫降到了长江附近,被江水冲走。”
“关于赈灾粮,目前无需担心,从四川和湖广各地常平仓解运的粮食,已经陆续顺江而下抵达南京,夏原吉正在做统筹,在抵达松江时,一定能准备好。”
“”
林林总总,各项事务,姚广孝的信算是给姜星火离开南京后,这段旅途期间发生的事情做了一个总结。
京中的一切,看起来都运行良好。
科学的种子已经埋下,随着人工降雨的结束,就像是一场新思想的雨落在了人们的脑海里,开始让科学的种子生根发芽。
这个时代最先进的一批人,脑海中旧的思想枷锁被打破,随后新的思想自发地野蛮生长了起来。
在信中,姚广孝隐晦地提醒了他,安南那边传来的消息很不好。
同时成国公朱能等将领,一直在上书请求出战。
永乐帝已经提到了要国师加快进度,迅速赶往松江府平息民乱,以工代赈治理水患,不要在路上耽搁了。
这里的意思就是,要快点把松江的棉纺织业搞起来,然后安南开打,打下来安南,疯狂倾销商品,反正沿着海岸线大规模运输,当商品数量足够多的时候,海路成本无限趋近于零。
“上压力了。”
姜星火揉了揉额头,提笔给姚广孝写了封回信,交代了对其他变法事项,譬如编写《永乐大典》时重点加入荀子内容,曹国公即将回国,征日也就是明后年(永乐二年/三年)的事情,山东备倭军的渡海作战和登陆作战训练也不要拖延等等。
随后,又给卓敬写了封信,让老头加快对钦天监人员的培养和部分换血,这些人接下来大航海还有大用,无论是征安南还是征日本,都少不了他们的帮助。
写完信,封好火漆,盖上自己的印章,姜星火方才舒了口气。
“国师似乎有些心烦,可是眼前常州府的事情?”
慧空接过信,开口有些费力地说道。
姜星火略有诧异地看了慧空一眼,这沉默寡言的和尚倒还真是第二次听他开口说话。
“非是如此。”
姜星火打开折扇笑道:“常州府这点事,算的了什么?不过是顺手解决罢了。”
慧空说话越来越利索了,复又问道:“国师,小僧其实一直有一个疑惑。”
“且说。”姜星火抬眼道。
“常州府确实有可能有问题,但时间如此紧迫,民变耽误不得,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松江府?那里民变闹得最凶,洪灾也最严重,赈灾也很不力。”
慧空的话语说的很委婉,姜星火知道,慧空的疑惑,恐怕也是队伍里很多人的疑惑。
“你便是想问,为什么我们要在常州府耽误时间,常州府明明离南京城这么近,既不可能闹民变,官员也相对老实,赈灾的速度看起来也还像模像样,直接浮光掠影地看一下就好。”
慧空点了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只是不好意思当面直言。
姜星火沉吟剎那,反而扭头向王斌问道。
“今天早晨,你跟我一起在酒楼高处看了整座城池,伱觉得这个常州府城,是怎样的城市?或者说,这座城市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王斌回想了一番,清晨时看到的河流纵横、帆船往来的样子,回答道:“水运贸易。”
“正是如此。”
姜星火起身,在寺庙的凉亭中微微踱步道。
“常州府城正是因为处于承担转运商品功能的江南运河与长江的中间点,所以才能发展为如今的‘南国之通津’换言之,常州府城是靠水运贸易活着的,你看看运河两岸民居的密集程度,再看看西仓、表场、东仓三个大型码头和这座寺庙周围绵延数里的青果巷、篦箕巷等商业街道,这些是在其他地方极难见到的。”
慧空也点了点头,他其实是先巡抚队伍一步抵达常州府城,入住了这座城中的小寺庙,初见沿线舟楫往来穿梭如缕,茶楼酒肆灯火通明的景象时也颇为惊讶,而且此地文风极盛,后河白云溪居住的多为官宦人家,经常举行文人群体的书画品鉴活动。
“这便是为什么我要先清理一遍常州府的原因了。”
姜星火手中的折扇合上,重重一挥。
“行军打仗,尚且都没有不顾后勤辎重起始地不安全,就贸然发兵的道理。”
“想要在江南大规模赈灾、治水、变法,常州府这个东西南北水系往来的枢纽,是重中之重。”
“只有此地弄成稳固的大后方,方才好全力以赴,明白了吗?”
“否则的话,乡间豪强,城里官员,在我眼里又算的了什么东西?何须这般耗费精力?”
这便是说,与苏、松、嘉、湖等地相比,常州府的农作物产量并无绝对优势,手工业同样发展迟缓常州府之所以能有今天与其他四府相提并论的地位,完全是因为水运,尤其是运河贯通江南的东南-西北走向,且处于与长江交汇这个水运节点的优势,方才成为环太湖圈五府的重要经济中心。
这个道理说清楚,众人自然统一了思路,也就没了之前的困惑。
“所以刚才国师在烦心什么?”
慧空好奇问道。
姜星火倒也不做掩饰,虚虚点了点南方,又点了点东方。
“安南,日本。”
说到这里,姜星火真的无比的想念李景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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