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因此朱棣问道:“哦?那这样做,就不担心反而激起更大的舆论风波吗?毕竟,这个口子一开,以后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道衍微微点头:“世间万物皆有两面性,有利于人的,便会有害于己;有利于己的,亦会有害于人……老衲既然选择了这样做,就早已预料到这种结局。”
“陛下,程朱理学必须被挑战,不管是新的学说还是旧的学说,学术之争这个口子是要开的,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
道衍说得坦荡无比,显然对自己的做法,已有充足的信心。
事实上,这也是道衍为马上出狱的姜星火所要做的大事,进行的必要铺垫。
新的制造力出现,会让物质地基动摇,也必然会导致顶层结构的改变。
与其到时候让旧的顶层结构,尤其是在思维方面的顶层结构,对新的制造力进行压倒性的舆论围剿。
还不如现在道衍先发制人,打程朱理学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用的还是阴私的招数。
祭出荀子这尊先秦儒家圣人,来对付朱熹这个儒家晚辈。
朱棣眯缝起眼睛,在这个角度他看起来跟朱高燧有些相像:“你有多大把握?”
道衍道:“十成。”
这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朱棣的眉毛猛然挑起。
十成,那就是胜券在握啊!
道衍似乎看出了朱棣的想法,又说道:“老衲有办法,让朝廷不受任何损失,此事定能平稳推行下去。”
“什么办法?”
道衍轻咳了一声,朱棣面色凝重地示意朱高炽和张宇初都离开。
两人交谈片刻后,道衍对着朱棣郑重说道。
“老衲所说皆属实,不曾有半字虚假。”
朱棣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朕不想强迫你,不过朕希望你能够记住,朕才是九五之尊,天下人皇。”
道衍颔首称是。
“好了,朕乏了,今日事了。”朱棣挥了挥手,站起来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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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着朱高炽的马车,很快回到了他自己位于皇宫附近的府邸。
如今朱棣这三个皇子都成年了,不知道朱棣是留了一手还是帮助成长,总之皇子们都是自己在皇宫外住的,嗯在诏狱里住也算在皇宫外住。
马车已经平稳地停了下来,但满怀心事的朱高炽却疲惫地靠着红木车厢的软垫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哎”
一口气出来不要紧,朱高炽的心口,却忽然觉得有几分过电似地刺痛。
这时,朱高炽看着马车里铜镜中反射出来挂着厚厚黑眼圈的自己,反而苦笑一声。
自己倒似个上古神话里,蚩尤座下的食铁兽似地。
朱高炽当然知道为什么心脏会觉得不舒服,无非就是睡眠不好,再加上经常感到焦虑和压力,又偏偏无法纾解。
跌坐了半晌,朱高炽又揉了揉自己的心口,觉得没那么难受了,这才慢吞吞的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殿下您怎么了?”站在旁边伺候的两个贴身太监连忙迎了过去,扶住了朱高炽有些摇晃的身躯。
这两个贴身太监,也就是帮着朱高炽做扭秤实验的那两位。
一个唤作海涛,另一个则唤作侯泰。
此时天色已暗,周围一圈顶级贵胄的府邸,家家户户都点着大灯笼,已经颇有些过年的喜庆气氛。
“十一月中下旬了。”
朱高炽看着这喜庆的气氛,默默地说了一句。
如今距离正式改元永乐元年,也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
换言之,姜星火出狱,也就剩下最后两节课了
而朱高炽此时最为在意的,便是姜星火的去留了。
毕竟,姜星火的存在,实在是太过逆天,甚至对于立储之争来说,可以说是站在哪边,哪边赢得概率就会大大增加。
可偏偏如果从人情的角度来说,朱高炽本身,是完全跟朱高煦没法比的。
毕竟朱高煦天天在姜星火身边待着,姜先生长姜先生短的,而朱高炽虽然也基本没怎么落下地把姜星火的所有课都听完了,但他跟姜星火的接触,严格地来说,甚至还不如朱棣。
再怎么说,在姜星火被动越狱的那次,李景隆的画船上,朱棣还是以“校尉燕破虏”的身份,与姜星火面对面地见了一次。
甚至还获得了关于未来大明的某些剧透,去杭州西湖见了于谦至于王振此人,倒是截止至目前,还没有找到,估计还没出生。
就在朱高炽沉思之时,门口一个小小的人,穿着小棉袄,在老太监的看护下迈过了门槛,走向了他。
“父亲大人!”
朱瞻基稚嫩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兴奋和欢快。
听到这话后,朱高炽立刻回神,目光转移到儿子的身上,眼中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得不说,朱瞻基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他五官如同画师绘出来的一般,肌肤晶莹剔透,像极了白瓷娃娃一样。
而且他很有灵气,虽然只是五六岁的孩童,却已经懂得察言观色、揣摩别人情绪了。
这也使得他的心智比较成熟,远远超过同龄人,让人感觉很不一般。
事实上,在姜星火前世的历史上,朱瞻基正是凭借着这份与生俱来的天赋,才被朱棣所喜爱,早早立为太孙,在法理上断绝了朱高煦继位的可能性。
朱高炽没有蹲下,反而收敛笑容道:“你母亲呢?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此时朱瞻基站在门槛外,离他还有几步远。
朱瞻基终究还是小孩子,闻言脸上的表情微变,似乎有些失落,他低着头道:“父亲大人”
他顿了顿,又抬头看向了朱高炽,用清脆的声音,认真地解释道:“今日天气好,母亲要孩儿做完课业去花园散心,可孩儿在花园委实待不住,因为孩儿想见父亲大人,想第一时间就见到父亲大人。”
朱高炽点了点头,温声道:“为父知道了,知道你母亲还在跟为父赌气,没事,我儿也不必自责。”
这便是说,最近朱高炽的正妻的弟弟,也就是朱瞻基的舅舅在求官,而朱高炽不允的事情,闹得夫妻有些赌气,连累了孩子。
朱瞻基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他的睫毛弯弯翘翘的,眼睛里闪动着泪珠儿。
“父亲大人……舅舅他没坏心思。”
“嗯,为父知道。”
“孩儿刚才或许说错话了,请父亲大人原谅。”
朱高炽道:“伱是个聪慧的孩子,何需如此呢?这是为父和你那不成器的舅舅之间的事。”
朱瞻基终于展颜笑了起来。
他的眼圈红通通的,但嘴角边的梨涡儿,却是越发明显,像极了朱高炽小的时候。
朱瞻基朝前走了几步,伸出一根肉呼呼的手指头,抹掉了眼睛里盘旋着的泪水,继续往外探头看了看。
朱瞻基问道:“父亲大人,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朱高炽点头道:“当然可以。”
“嗯。”
小朱瞻基应了一声,迈开脚步,一蹦一跳地进去了。
朱高炽随后跟了过去。
进了书房,朱瞻基走到书桌旁边的椅子上,仰起头对朱高炽道:“父亲大人,我给您泡茶吧。”
“不用忙碌了,让他们去弄坐为父腿上歇息一下。”朱高炽说道。
“嗯。”
朱瞻基又乖巧地应了一声。
朱高炽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朱瞻基坐在他的大腿上,朱高炽打量着儿子,目光渐渐变得柔软,但转瞬就有些黯然。
这便是朱高炽又想起了姜星火即将出狱的事情。
而朱高炽呢,严格来说,此时朱高炽跟姜星火并没有任何交集,甚至一面都没见过。
对于姜星火而言,朱高炽这个人,他根本就不认识。
当然了,若是仅仅是不认识、不熟悉、不了解,这些朱高炽相信凭藉他一向与人为善的特质,是可以解决的,多交往一番便知根知底了嘛。
但问题在于,朱高炽同样也意识到,他与姜星火之间的隔阂,却并非是两人不认识的导致。
而是朱高炽屁股下的位置!
因为朱高煦获得了军中绝大部分武将勋贵的支持,故此,如果朱高炽想要与自家二弟分庭抗礼,甚至在立储之争里胜过朱高煦,就同样必须有自己牢固的基本盘。
这个朱高炽的基本盘就是文官系统。
文官系统里,既包括了朱高炽在北方留下来的原燕军行政文官,也包括了朱高炽新收拢的向他靠拢过来的建文旧臣。
就譬如解缙、杨荣、杨士奇这些人,其实都是燕军攻入南京后,因为朱高炽负责替朱棣处理政务,所以才逐渐接触到,继而慢慢纳入自己夹带的人物。
这些人作为此时读书人里最顶尖的青年才俊,也注定是大明帝国未来的庙堂精英,他们对朱高炽的靠拢,是有自己的考虑,也有自己的利益诉求的。
这种利益诉求,就是朱高炽要在某种意义上代替建文帝的角色,成为江南士绅阶层的代理人,维护他们的利益。
因为江南士绅阶层在朝堂中的代表势力,也就是江南籍贯的建文旧臣们,非常清楚朱棣本人和二皇子朱高煦,都是很难去施加江南士绅阶层的影响力的,因为朱棣和朱高煦,基本盘是北方大中地主为代表的军事贵族,以及主要由边军和北方自由民组成的燕军。
只有朱高炽的基本盘比较弱,同时跟他们的兼容性也更强,因此江南士绅阶层,才会选择朱高炽作为合作与辅佐的目标对象。
缺乏自身力量的朱高炽,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好的选择,朱高炽想要争储,就必须获得更多的支持者,因此朱高炽与江南士绅阶层一拍即合。
这也同样意味着,哪怕朱高炽在心里非常非常想要跟姜星火做朋友而不是敌人,但他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这个可能就变得很小了。
“父亲大人,是在忧思姜先生即将出狱的事情吗?”
朱瞻基忽然扬着小小的脸蛋开口,却是骇的朱高炽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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