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原吉略微回忆后还算确定地说道:“应该是这样的,从忽必烈晚年后,元朝就很少对外扩张了,版图基本固定了下来。”
“那就好。”朱棣点了点头,也放下心来。
“如此一来,只要不扩张,不遇到什么大事,财政和国运都会慢慢好转的。”
朱棣推理着:“而且历史上的元朝,不也没有刚开国就亡国嘛,说明这时候的国运还是挺得住的。”
听着两人的说话,在角落里装木头人的小吏柴车,却在心里摇了摇头。
你们高兴地太早了,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关于至元二十四年,姜星火也并没有继续往下说下去。
就在李景隆和朱高煦两人觉得这不算好也不算太坏的至元二十四年,总算是该过去了的时候。
姜星火却抬头面露古怪,看着他俩轻声说道。
“同年发生特殊事件——蒙古内讧。”
“宗王乃颜造反,年老体衰的你被迫御驾亲征,双方在辽河附近会战,伱的士兵擒杀了乃颜。但是此次战役,蒙古将士多与敌兵相识,作战不力,战功多出于李庭所率汉军。财政-10,国运+10。”
“同年发生特殊事件——元大都皇宫失火。”
“刚刚建成的元大都皇宫意外失火,宫内建筑物焚毁过半,被迫挪用紧张至极的国库重建了一半的皇宫。财政-10。”
说完这一切,姜星火用树枝对着地上的财政数值,狠狠地画了个叉!
随后,姜星火扔掉了这根从李景隆手里抢来的树枝,对着两人说道。
“恭喜你们!”
“你们的国家,在你们一步步的合理抉择中,走向了财政破产!”
已经结束嘞~
看着脸上的惊讶与不服气混杂在一起两人,姜星火淡淡地说道。
“但是好在国运的数值并没有归零,国家依然得到了存续。”
“国策【变钞】被强制触发,财政数值重置为80,国运50。”
李景隆:“我不服!”
朱高煦:“俺也一样!”
“蒙古人爱打仗,对外扩张征服是民族天性没得选,这个俺能理解。”朱高煦暴躁地说道,“便是蒙古内讧这种事情,大军劳师远征,都打到了辽河,那么减少的财政数值跟去打外面的国家是一样的,这点俺也没的说,很合理。”
“问题是,新建的皇宫失火,烧了一半,就不能放着等等吗?非常要弄到财政破产?非要弄到强制触发【变钞】?俺连个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就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李景隆也想抗议,但一想到朱棣可能在旁边听着,就闭上了嘴,只让朱高煦一个人抗议。
“说得好,那如果你是老年忽必烈,在经历了太子试图夺权、蒙古宗王造反这一系事件后,觉得自己众叛亲离,而心心念念等了大半辈子的皇宫刚刚落成就被焚毁,你会不会选择重建呢?”
“不重建的话,你身为皇帝的威严往哪放?百姓会不会觉得,这场大火是天意,元朝已经失去了天命?或者说,元朝连重建皇宫的钱都没有了?”
“我懂了。”李景隆颓然叹道,“越是没钱,越是要这脸面光鲜,因为只剩这张脸了。”
“不。”
姜星火摇了摇头,说道:“蒙古人手里还有刀子。”
这一次,姜星火继续开口,却没有给他们抉择的机会,而是仿佛在念一段已经准备好了的旁白一样。
他用某种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说道。
“面对财政破产的窘境,理智的你们,在至元二十四年,做出了与元朝统治者元世祖忽必烈一样的抉择。”
“——【变钞】!”
“因钞价日落,至元二十四年,元世祖忽必烈用桑哥议,造至元钞,每贯合中统钞五贯,二贯合银一两,二十贯合金一两,新旧钞并行。”
李景隆问道:“所以距离准备周密的中统钞开始发行时间以及游戏开始时间,分别过去了多久?”
“距离中统钞发行过去了27年,距离游戏开始时间也就是灭亡南宋统一全国过去了6年。”
老歪脖子树下,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了起来。
朱高煦闻言,颓废地挠了挠自己大胡子。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比蒙古人强得多,结果事实证明了,并没有比蒙古人强到哪去。
而李景隆更是懊悔地锤了锤自己的太阳穴,心里有些沮丧。
娘的,看来还是当国公爷得劲儿。
当皇帝也太闹心了。
闻言,密室内的夏原吉,面色上的镇定彻底维持不住!
这些第一次听起来颇有些拗口的比例和换算,或许别人算不明白,可他这个管着天下财富的大明户部尚书,却是一个念头就计算出了结果。
看着夏原吉面色微变,而身后的两个小吏还在伏案计算,朱棣干脆问道。
“夏尚书,至元钞和中统钞,还有白银这些比例,能给朕说出一个详细的结果吗?”
夏原吉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至元钞与中统钞的比价规定为1:5,白银与至元钞的比价为1:2,而原本白银比中统钞是2:1,陛下,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百姓手里八成的财富,就因为一次【变钞】被掠夺殆尽!”
夏原吉站起身来,拱手恳切说道:“这也是为什么臣说大明宝钞日趋贬值,却委实没有办法解决的原因是真的没有办法!”
“朕明白你的意思了。”
朱棣听懂了夏原吉的弦外之音,或者说不敢说出来的话语。
大明宝钞贬值的问题,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相反,解决办法也异常简单。
就两个字,换钞!
可换钞固然解决了一时的问题,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就是百姓手里的财富被朝廷掠夺,民心尽失!
这才是动摇国家根本的事情。
夏原吉,他敢提吗?他敢背这个责任吗?或者说,他背得起这口又大又沉又亮的黑锅吗?
假如他足够有勇气提出来了,好,朱棣要求他换新的钞,譬如把大明宝钞换成永乐宝钞,纵然是解决了大明宝钞贬值的一时困难,可然后呢?
先不管民心尽失的问题,就单单地从钞法的角度讲,解决不了贬值这个根源性问题,把大明宝钞换成永乐宝钞那也不就是治标不治本吗?
换言之,【变钞】本身就是一条堪称饮鸩止渴的国策。
跟换钞这种手段比起来,装死维持现状,则无疑是一个更加稳妥的抉择。
户部的官员们普遍都抱着这种心态。
我们要相信后人的智慧。
至于后人想不出来怎么办?
凉拌。
你想不出来解决办法,与已经致仕的本官有什么关系?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朱棣说到最后,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去。
之前说好了看见坑不要踩呢?
结果还是跟元朝统治者一样踩了进去,并没有比元朝统治者强到哪去。
而夏原吉亦是醒悟了过来,心头震惊无比!
是啊,文字仿真游戏走到了这一步,财政破产被迫换钞,国运也都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这些难道不是他们自己一步步选择出来的吗?!
夏原吉忽然震惊地意识到,换句话说,他们似乎跟元朝的统治者做出了几乎一样的选择。
这些选择全都是基于理智和在某一时间段内权衡利弊,所得出的最优解。
但正是这些所谓的“最优解”,让局势来到了这被迫【变钞】的一步。
他们,并不比元朝统治者更聪明!
而且这还是在他们知道了部分历史的情况下!
一时之间,夏原吉颇有些无力回天的颓废之感。
洪武朝时,自己自诩有经国济民的宏图伟略,太祖高皇帝也委以重任,寄以期许。
可十几年过去了,自己终于当上了户部尚书。
又改变了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改变!
自己不仅改变不了大明宝钞年复一年地恶性贬值的问题。
甚至连玩一个模拟游戏,都没有比元朝统治者强到哪里去。
那么既然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墨守成规处理部务,那我夏原吉,真的有自己预期中的那般治国理财的才能吗?是不是德不配位呢?
夏原吉,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自我怀疑。
其实姜星火要是知道了,很简单就能一句话概括他的心态。
想c又c不动,偏偏觉得自己实力不应该是这段位的,说多了就开始自怨自艾了。
而就在朱棣和夏原吉都有些触动的时候,墙对面,姜星火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经历了这次【变钞】,中统钞贬值了八成,百姓手中财富被洗劫一空,元朝的统治基础由此第一次遭受极大动摇。”
姜星火看向两人。
“所以,还接着玩吗?”
“还能接着玩?”朱高煦惊喜地问道。
“当然了,【变钞】只是导致游戏中止而已,又不是国运归零导致国家灭亡。”
李景隆暗戳戳地说道:“你不是说你当皇帝就是饿死,从这树上跳下去,都不会触发【变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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