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掣紫金蛇。
杨蔻把窗边的小桌拖到屋子中间,擦净漏进来的雨水,研磨执笔,停腕斟酌。一滴墨在笔尖凝聚良久,滴落到雪白的信纸上。
她悠悠长叹一声,忽然奋笔疾书,文不加点,一气呵成,写完之后看也不看,折叠起来装进了信封。
她把信封随意地丢在床上,推开窗子凝视雨景,身姿窈窕,神态出尘,有如仙子。
这时,隔壁卧室中忽然传来儿子颂风的一声大喝,她急忙提着裙子跑进去。她知道,年仅八岁的颂风自从亲手捧着凶手血淋淋的头颅摆到父亲和伯父的坟前祭奠,就总做噩梦。
卧室中,颂风已经醒来,那张和她十分相似的小脸上满是冷汗,杨蔻怜爱地抚摸着儿子的脸,柔声道:“不怕,不怕。我们颂风最厉害,就算有鬼寻来,也一脚把它踢飞。”
颂风定下神,满不在乎地笑着道:“世上哪有鬼。”
杨蔻坐在他床边不动,他道:“娘,你忙你的去吧。”
“不忙,我累了,陪你躺一会儿,万一有鬼来,咱们娘俩一起把他打跑。”杨蔻边说边脱了鞋,躺到儿子外侧。
秦颂风“唔”的一声,翻个身继续睡,很快就睡熟了。杨蔻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在旁边,他还要辗转良久。但他绝不会承认,更不可能开口要求。
以这孩子的性格,不知将来要吃多少苦,但如果她不在身边,那么多少苦也不再有人分担,甚至不会有人察觉。
听着儿子悠长平静的呼吸声,杨蔻再也忍不住,泪水无声地落下。
“零落梅花不自由,断肠容易付东流。
与人又作经年别,问君应知此夜愁。”
杨蔻心爱这首诗,因为她这一生,仿佛永远是零落与离别,从来不得自由。
十岁以前的幸福,仿佛已经是前世残存的记忆,她曾经是独生女儿,受尽宠爱,母亲捏着她的小手教她写字,父亲抱着她在院子里一句句地吟诗。可随着父母相继病逝,记忆中就只剩下叔叔伯伯们冷酷而贪婪的脸。
她难以忘记被卖进富户为奴为婢、歌舞奏乐的辛酸,更难以忘记主人家道中落后,再次被叔伯高价卖给秦家为妾的屈辱。读书人的女儿怎能给人做妾呢?
她想起新婚之夜,骤然见到面容刚毅、身材矫健的丈夫,心中多了一丝羞涩的期待。次日清晨,丈夫告诉她,他的元配夫人三年前因病过世,他实在难以忘情,因此只娶一妾、不愿续弦,除此以外,不会亏待了她。
那时的她觉得很感动,这样深情的男子不多见,为人妾室,求什么两情相悦都是笑话,有这样一个丈夫,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没有想到,丈夫的确没有亏待过她,她心中的委屈却无处诉说。
丈夫对她很客气、很尊敬,只不过很少来找她而已,即使来也是将要睡下的时候来,次日早早起床练武不再返回。他并不讨厌她,但是每次和她说话,都会露出顽童被父母逼着送进学堂时才有的那种表情。因为她只懂得父母教的琴棋书画和做婢女时学的歌舞奏乐,而他只懂得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