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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章男德(1 / 1)

失踪的妹妹。

确实,推理至此,在排除了所有可能的选项之後,只有这一个人,他们如今是一无所知。

白柳望怔愣地摇了摇头,回忆到,“当时白某奉师父之命,在外游历诊病,归来之时才听闻师父去世的噩耗。关於丰州兄妹一事,也是当时为师父办理後事之时打听得知,故而小人并未见过这个妹妹。”

“这样……”沈朝颜嗫嚅,许是为了掩饰情绪的失落,她低头嘬了口手里的茶。

酸甜适口,一gu清新的感觉在舌尖弥漫开来。沣京里的锦衣玉食见多了,这种新鲜的口味,她还是第一次尝。

沈朝颜看着面前氤氲的杯盏,惊讶道:“我在g0ng中数载,以为各地奇珍异宝已经见的够多了,没曾想还是因着白医师,才尝到这口味独特的酸茶。”

白柳望笑了笑,道:“其实这酸茶也是小人於游诊途中偶遇,据说是当地乡野之物,郡主自是难以得见。”

“哦~这样……”沈朝颜品着手里的茶,谈话一时进入了si胡同。

就方才的问答来看,白柳望反应平静,话语间也没有任何推诿隐瞒,这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了。沈朝颜一时也不知再问什麽,只呆看着白柳望替她的茶盏里添蜜。

也不知是房间里哪儿的窗户没有关好,风灌进来,搔得耳鬓簌簌作痒。沈朝颜随意晃了晃头。

这一晃,簌痒变成了耳边连续的诡异嗡鸣。

沈朝颜怔愣转头,跟两只浮着翅膀的蜜蜂面对面了。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乍起,沈朝颜直接从茶案後弹了起来。

她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诸如蜜蜂、蜚蠊、知了这些虫类生物。头上的步摇玉簪被晃得一阵乱响,沈朝颜全然顾不得礼仪,伸手不知抓了谁的手臂,闷头直往他怀里躲。

清苦的气息钻入鼻腔,沈朝颜眼前一黑,片刻之後她才发现,自己竟是被一片带着艾草气息的男子宽袖兜头给罩住了。

“没事了没事了……”头顶是白柳望道歉的声音。

沈朝颜心有余悸地往外瞥了一眼,只见白柳望红着脸,急急忙忙地把屋里的窗纱都拉上了。

“郡主莫怪,”他行过来,脸se苍白地解释:“这些是小人自己养的蜜蜂,平日里脾气都好得很,许是今日见了郡主和谢寺卿,以为被侵占了领地,才会这样……实在是、实在是罪过……”

沈朝颜僵y地摇了摇头,头上的发簪被什麽东西给轻轻地扯了一下。她一怔,目光垂落在手掌下贴着的一片藏蓝se衣襟。

心跳登时就漏了一拍。

而她也是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以一种什麽样的姿势,转身扑进了谢景熙怀里……

“咳咳……”沈朝颜面se平静地摆了摆手,故作淡定地坐回了自己方才的位置。

“白医师真是……好雅兴呀。”沈朝颜哑着声音,称赞得甚是违心。

许是为了转移话题,她眼神一瞟,瞥见案角处放着的一本佛经。

“咦?”沈朝颜好奇,问白柳望道:“白先生竟然还会研习佛法?”

白柳望笑着点头,“行医者虽见惯了生老病si,但偶尔也需在佛经中找到些开解。”

沈朝颜随意翻开两页,却见是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

日入的时候,两人从太医署无功而返了。马车从皇城行出来,正赶上东西市收摊的时候。

街上依旧车水马龙,赶路的收摊儿的,声音透过摇晃的车帘传进来,沈朝颜不禁又开始烦躁地长吁短叹。

她觑了眼坐在对面的谢景熙。

男人悠闲地背靠车壁,双目微阖,仿佛对目前案子的棘手毫不在意。沈朝颜看得光火,故意把身下的靠座弄得哗啦响。

终於面前的人醒过来,侧头看她,缓声道:“查案就是这样,走三步退一步,推翻假设和走进si胡同都很正常。郡主若是受不了这个,不如趁早放手,免得自寻烦恼。”

“切……”沈朝颜不满地嘀咕,将头扭向一边,不搭理他。

然而谢景熙被她这麽一扰,仿佛是没了睡意。片刻的沉默之後,他竟然破天荒地主动问沈朝颜道:“方才你分明是把白柳望作为了怀疑对象,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将案件实情告知於他?难道不怕凶手有意误导,混淆视听?”

沈朝颜轻哂,用一副看穿他伎俩的语气反问:“那谢寺卿又是为何不阻止我?”

谢景熙不言,似乎在耐心等着她的答案。

就是这副故弄玄虚、明知故问的态度,沈朝颜真是讨厌的不得了。因为它总是让人想起以前在东g0ng伴读时候,那个装腔作势的老夫子。

心里那gu叫做胜负yu的东西莫名燃起,既然开了头,沈朝颜决定让他心服口服。

她转身正对谢景熙坐好,一字一句严肃道:“因为我知道,报仇只是凶手的目的之一。若他只为报仇,大可不必在凶案现场留下谜题。而他这麽做,分明是为了引导官府。所以倘若白柳望就是真凶,他不仅不会隐瞒线索,说不定还会借机给出新的思考方向。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对他隐瞒?”

沈朝颜一口气说完,看见谢景熙略微惊讶的眼神,心情也并没有好上多少。因为白柳望交代的东西,都只是应证了她之前的猜测,几乎没有什麽新鲜的消息。

难道真的要从那个莫名失踪的妹妹下手?那这跟大海捞针、水中捞月有什麽区别?

沈朝颜越想越心塞,双臂一抄,便挺屍似的在座位上一摊。

接连几日的奔波,燃起希望又破灭,沈朝颜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心里就像是这沣京的大小街道一般,堵得不行。

许是快到闭市,小贩都不想把积压的货物再带回去。故而叫卖揽客,都格外用力。声音透过车帘漫进来,沈朝颜眉头一展,伸手拍停了马车。

这种心塞郁结的时候,唯有逛街买东西才是疏解良方。

於是马车甫一停稳,沈朝颜就迫不及待地拎裙跳了下去,一头紮进街边的摊贩群里。她逛的都是些nv孩子的珠钗花钿、胭脂水粉。

谢景熙张了张嘴,最後只能无奈地跟着,远远地坠出一段距离。

半个时辰後,沈朝颜拎着大包小包回来,看见谢景熙堆在车里的东西,整个人都愣住了。她迟疑着往後退了一步,确认了外面驾车的裴真和车夫,才满脸疑惑地钻上了马车。

“谢寺卿……”沈朝颜指了指他身侧的东西问,“你买这些做什麽?”

谢景熙面se平静道:“给大家随意带了点吃的。”

“可是……”沈朝颜蹙眉,“这家店不是卖手脂蔻丹的麽?”

面前的人愣了一秒,眼神扫过包装袋上那个巨大的店印,依旧是面不改se道:“哦,郡主原来说的是这个。”他顿了顿,复又补充,“给仵作买的。”

“……”沈朝颜无语,但仔细想想,仵作每天不是刨坟,就是在验屍,好像对手的伤害确实蛮大的……

思来想去,总归花的又不是她的钱,沈朝颜也懒得再问,於是放好包裹就上了车。

身边的人却在这时推了个小包给她,道:“我一不小心买多了,这个你可以拿走。”

沈朝颜低头看了看,嫌弃道:“她家的东西是出了名的又贵又不好用,只能骗骗你们这些外行男人,全沣京没有nv郎会用他们家的东西。”

谢景熙:“……”

“你怕不是被那个老板娘以se障目了吧?”沈朝颜表情玩味,眼含深意地直盯着谢景熙,看得他剑眉紧蹙。

谢景熙不理她,收回拿着的蔻丹和手脂,脸se愈发的黑沉。

“我告诉你啊,”沈朝颜乐於看他吃瘪,自顾清点着东西警告到,“虽说我两之间没什麽情分可言,但你好歹是有婚约在身,说话做事要懂距离、知检点,做我昭平郡主名义上的夫婿,该守的男德还是不能忘记的。”

“……”谢景熙一时无言。

而面前的人说得投入,全然不觉身下马车忽然的急转。沈朝颜被颠了一下,险些磕到自己的舌头,往前扑过去时,下意识便抓住了谢景熙的手臂。

墨蓝se广袖滑开一截,露出手背上一块明显的红斑。

“谢寺卿?”沈朝颜怔了怔,迟疑地看着他的手问:“你……被蛰了?”

谢景熙还没从她方才的告诫中回过神来,当下只是冷着脸,沉默地将手往回收。

“诶诶诶!”沈朝颜来了劲,想到刚才在讼棘堂里没确认的疤痕,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她拖着他的手不放,疑惑道:“你被蛰了为什麽不说?刚在太医署,白医师正好能给你看看。”

谢景熙不给她0,动作迅速地整好了宽袖,面不改se地道了句,“小伤。”

瞧他这si鸭子嘴y的心虚样,沈朝颜暗忖,当下无论是威b利诱、还是强取豪夺,定要0到他的腕子才甘休!

沈朝颜乾脆直入主题,倾身过去拽着他的袖子往面前一扯。谢景熙被扯得闷哼一声,衣襟歪斜。

“别动。”她眉心轻蹙,语气认真,说话间从包里0出一把平口镊子。“都说了别动!”

沈朝颜头也没抬,摁住谢景熙的手嘀咕道:“断掉的刺要及时清理掉,我拔眉毛很有一手的。”

前言不搭後语的两句话连在一起,没等谢景熙表态,手背上的断刺就被她眼准手快地拔了出来。她从包里0出一盒洗发用的皂荚汁,动作轻柔地替谢景熙涂抹在伤口红斑处。

nv人的掌心温暖,指尖却带着轻微的凉意,小心翼翼地触0那块红斑时,竟惹得伤处微刺中带着轻轻的su痒,挠人得往他耳心里直窜。

谢景熙心跳微滞,连呼x1都跟着乱了几拍。

他有些烦躁地扭头,抬眼之时,目光却不听使唤地落在面前那两片低垂的睫羽之上——浓密鸦黑,像两把上好的黑檀小扇。

沈朝颜拉着谢景熙的手仔细端详,温热的呼x1一下下扑洒在手背。

谢景熙缩手,却被她更用力地拽了回去。

清淡的幽香钻入鼻息,也不知是她身上的味道,还是那瓶涂抹在他手背的皂荚汁。心里泛起一丝柔软,谢景熙怔忡,目光便不自知地落在了那两片浓密的睫羽上。

也正是在这时,涂抹伤口的手一顿,沈朝颜脸上挂着疑惑,那只手却在他的小臂上,来来回回、上上下下,一通乱0——

没有?不会呀……

沈朝颜不敢相信,又更为仔细地0了一遍。

确实是没有……

她满腹狐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0错了手,伸手想去抓谢景熙另一只腕子。

“郡主0够了吗?”耳边响起那人一贯沉冷的声音,此时夹着几分戏谑,像在看她的笑话。而她,还真像是个抓着一切机会,都要“一亲芳泽”的登徒子……

“……”沈朝颜总算老实了,讪讪地放了谢景熙的手,又假意关切了几句。

心念电转间,她突然想到什麽,抬头便与谢景熙的眼神撞个正着。

“对呀!”她语气兴奋,双眼放光地盯着谢景熙自语道:“我怎麽把这个给忘了!”

谢景熙背心一凛,隐约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沈朝颜却忽然来了劲,热络地靠坐在谢景熙身侧,双眼晶亮地对他道:“王仆s的么nv王彤……不是对你格外青睐麽?”

谢景熙蹙眉,脸se瞬间冷了下来。

沈朝颜对他这副黑脸的模样习以为常,“啧”了一声,暗示道:“我托人从陈府弄到了一些香灰,据说呢,是陈尚书遇害当晚用过的……”

“哦?”谢景熙挑眉,语气轻快地反问:“郡主这麽肯定是陈尚书遇害当晚用的?”

沈朝颜清了清嗓,强调道:“都说了是托人,陈府的眼线,懂不懂?”

谢景熙不说话,犀利而审慎的目光压下来,沈朝颜难得心虚地转移了话题。

“反正就是……我现在还有些陈府一案的线索。王彤有个关系特别好的未过门嫂子,叫温姝,她可是我大周第一懂香制香之人。故而想说千秋节g0ng宴上,看你有没有什麽法子,能让王彤说服温姝……”

“郡主方才不是警告微臣,”谢景熙面无表情,话却说得一字一顿,“作为昭平郡主名义上的夫婿,说话要懂距离、做事要知检点,该守的男德……”

“够了够了够了……”沈朝颜无语,赶紧制止谢景熙。

男人目光y沉,脸se难看,将手ch0u回来後便靠在厢壁上闭起了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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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要点:1堂堂大理寺卿,给老婆买化妆品不仅被小贩骗了,还被老婆嫌了。

2老婆为了得到线索,居然不惜让他出卖se相。

谢寺卿:……ch0u烟jpg

车轮辘辘,两人行的一路无言。及至马车停靠在永兴坊沈府,谢景熙都没再看过沈朝颜一眼。

她下车的时候,还在试图说服谢景熙,“那香灰我之前已经找人辨认过了,说是里面加入了一味少见的料,谢寺卿就真的不好奇,不想知道这到底和陈尚书之si有没有关系麽?”

谢景熙冷着脸不让步,车厢里陷入一片si寂。沈朝颜从小就不是个服软求人的x子,脾气被b得上来了,便懒得再劝,掀开帘幔就下了车。

光线昏暗的街头,两盏风灯在沈府檐下打了个旋儿。

谢景熙的马车在街头的转角处停了片刻,直到看见那抹单薄的人影进了沈府大门,才驱车离开。

让他去讨好王彤获得线索?那他堂堂大理寺卿,跟那些青楼卖笑的小倌儿又有什麽区别?

亏这人想得出来!

谢景熙越想越憋闷,偏生目光还落在座位上,那一包她没有拿走的手脂蔻丹。

一肚子邪火窜上来,谢景熙气得咬牙,收着力一拳就砸在了身旁的车座上。车身被拍得颠动,前面赶车的车夫一怔,赶紧减缓了速度,试探地问到,“大人?”

谢景熙一把扯下内臂处的粘胶,沉声回了句,“无妨。”

沈朝颜那点伎俩,昨日谢景熙更衣时就反应了过来。早料到她会有後招,他自然要防患於未然。可如今她已经开始怀疑黑衣人的身份,之後谢景熙只能愈发谨慎才行。

他烦躁地压了压眉心,靠壁闭上了眼。

穿过几条街巷,马车停在了大理寺。

谢景熙刚从门口进去,就跟准备下职的裴真撞了个正着。

“大人?”裴真见谢景熙还往里走,唤住他问:“再等一刻钟,各间坊门就要闭了,您不回府麽?”

面前的人脚步一顿,转头看他,“陈尚书的案子破了麽?”

裴真一愣,老实摇头。

“刘管事的si因查明白了麽?”

裴真继续摇头。

谢景熙脸se肃然,带着几分审问犯人的威压,又问:“左骁卫贪墨军饷的事有线索了麽?”

“……”裴真被问得哑口,不等谢景熙再问,他便老实抢答,“还有击鞠场上谋害昭平郡主一事,也还没有下文……”

谢景熙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吩咐道:“那你还愣着g什麽?去把户部、兵部、太仆寺,还有丰州之前查到的资料都搬去讼棘堂。”

“哦,好……”裴真应了一声,恹恹地转身。

“等着。”谢景熙唤住他,将手里那个包裹递给他道:“拿出去扔了。”

“嗯,好。”裴真点头接过,一时没拿稳,将里面的蔻丹和手脂落了些出来。

“大人?”裴真拿着一支蔻丹,表情讶然地问谢景熙,“您买这些nv人用的东西做什麽?难不成是要送给昭平郡主?那为何又要扔掉呢?怪可惜的……”

“裴侍卫。”

耳畔响起谢景熙的声音——分明是如往常一般平静无波,裴真却听得无端一颤。

他错愕地“啊”了一声,只见谢景熙远远地用後脑勺告诉他,“公文太多,搬完想必夜已深,裴侍卫今晚便与我同在大理寺守夜吧。”

裴真:“……”

很快就是千秋节g0ng宴。

上次谢景熙说查案急不得,沈朝颜便当真消停了几日。其实也不算完全消停,其间她还ch0u空向温姝递了张拜帖,结果却不出所料地被对方给婉拒了。

因着那桩婚约,温姝如今也算是半个王家人,对沈朝颜心存芥蒂是应该的。故而被拒之後,沈朝颜也不见多麽气馁。

戌时过後,太yan渐渐地隐没到了巍峨g0ng墙的另一端。沈朝颜的车辇穿过兴安门,在距离麟德殿最近的翰林门前停下了。

高处的g0ng殿灯火辉煌,乐声人声喧嚷,似乎正是g0ng宴开场的时候。她不慌不忙地下了车,迎面却跟同样刚才下车的霍起撞上了。

他今日穿了身绯se暗纹圆领袍衫,十一銙金带往腰上一掐,更显得猿臂蜂腰、气宇轩昂,连带着早就看腻了他的沈朝颜,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沈茶茶!”

下一刻,遥遥望见她的霍起笑着,几步就蹿到了沈朝颜面前。

他拿胳膊肘撞她,笑道:“我来的时候本想去你府上接你,可因着出发太晚怕你不在,没想到到了这里都能遇上。”说完,又毛手毛脚地去0她髻上的簪钗和步摇,被沈朝颜一脚踹开了。

“别乱动!”她拿眼睛瞪他,嗔怒道:“这发髻费了有金快两个时辰呢!我还要进去yan压群芳,别给我弄乱了。”

“好好!”霍起收回手,目光却将她上上下下都扫了一遍,明知故问到,“你今日怎麽这麽好看呢?”

“废话!”沈朝颜得意地挑挑眉毛,反呛他,“我哪天又不好看了?”

“嗯嗯,”霍头附和,“茶茶好看,茶茶一直最好看了。”言讫,他又像献宝似的把腰间一把匕首亮给沈朝颜,问到,“这个好不好看?”

“这不是你家的传家宝麽?”沈朝颜道:“你娘还说让你用它当聘礼来的。”她一顿,狐疑地看向霍起道:“别说你要送我啊,我可不要。”

“呸!”霍起红着脸,两根手指拎起上面的红绳对沈朝颜道:“我是让你看这个绳结!我自己编了好久呢。”

“哦……”沈朝颜兴致缺缺地往前走,敷衍着说了句,“还行吧,猴子能编成这样也不错。”

两人就这麽打打闹闹地斗着嘴,一路进了翰林门,直到引路的小h门要按官阶和身份给两人安排座位,沈朝颜才把注意力从身边这只皮猴子身上移开。

然而甫一抬头,眼神就不经意撞入了对面那双深若古井的黑眸。

自上一次不欢而散,几日来,这还是两人头一回碰到。她脚下步子一顿,踩到身旁的霍起,疼得他一个趔趄。

“哎哟!”霍起侧头看沈朝颜,又顺着她的目光寻过去,终是看见了对面脸se不怎麽好的谢景熙。他一怔,立马恢复了官场上那副一本正经地模样,双手抱於身前对他揖了一礼,“谢寺卿。”

这一礼下去,半晌都没了动静。

对面的人却就这麽站着,眼神不知落在哪里,不回礼也不让霍起起身,而是莫名其妙地沉声问了句,“茶茶?”

霍起愣了片刻,抬头只见谢景熙垂眸盯着沈朝颜,那目光一寸一寸,克制却也危险。

霍起是男人,莫名就对谢景熙这样的眼神起了敌意。

他下意识往前一步,挡在沈朝颜前面,挺x平视谢景熙呵到,“放肆!郡主闺名,岂是你能随意唤的?”

“哦?”谢景熙不动声se地将目光移到霍起身上,语气平淡地反问:“本官喊不得,霍将军却喊得?”

他的语气过於理直气壮,以至於一向不记事的霍起都忽地忆起——谢景熙和沈朝颜……似乎几个月前,还差点成亲来的。

可理亏是一回事,挡在沈朝颜身前的脚步让不让,又是另一回。

好在远处适时地来了一群人,沈朝颜一看,是兵部与霍起还算相熟的几个官员。几人见了沈朝颜自然要过来行礼,趁得这个机会,她赶紧将霍起推走了。

谢景熙却不为所动,依旧那样沉默地看她,沈朝颜不知道怎麽形容他的眼神,只觉得心尖都起了一层颤栗,却又不是因为害怕。

她踟蹰良久,还是端着架子瞪回去,道:“见到本郡主还不行礼?这麽看我是不认识了吗?”

然而对面的人闻言,只是冷淡地收回了目光,转身留给她一个沉默的後脑勺。

“……”沈朝颜憋了一肚子气。

好在这个小cha曲并没有影响她的心情,开宴入座nv宾席後,她便自顾自地吃起来。

酒过三巡,歌舞尽兴。

nv宾席上言笑晏晏,是随意放松之态,而一面围屏之隔的男宾席,已经高歌笑语响做一片。

有人饮酒y诗,换得宾客连连叫好。李冕也被激起了诗x,临时起意,决定带着众臣往麟德殿正对太ye池的平台,赏月y诗。

男宾席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人群渐远,只剩nv宾席上的丝竹管弦空响。席间不乏有些大胆好奇的nv郎,借由如厕更衣之名,偷偷往那男宾所在的太ye池畔张望。

沈朝颜拎着琉璃盏,靠在食案上时,才发现温姝和王彤也不知什麽时候离开了座位。她喝得微醺,昏昏沉沉地起了身,往殿外去透气。

夜风习习,廊道上点着几盏瓜形g0ng灯,映着太ye池的水波,竟是一种闹中有静的幽微。身後g0ng殿里的弦乐丝竹、宾客言笑化作水波一路荡过来,变得渺远而虚无。

然而尽头的偏殿里,却不合时宜地响起nv子的隐声啜泣。

“大、大人……”沈朝颜脚步微顿,凝神细听。

深g0ng内院,群臣欢宴的僻静之处,娇滴滴的nv娘和不知什麽官位的“大人”……

沈朝颜心中狐疑,霎时连酒都醒了一半,脚步轻缓地贴墙挨了过去。

“叫大人多见外。”说话的是一个男声,清亮有余而沉稳不足,听起来除了显得稚气,就是脂粉味过浓的油腻。

沈朝颜蹙了蹙眉,从门扉的缝隙处露出一只鬼祟的大眼儿。

这一看,可真是把她惊得哑然。

里面这个胆大包天的登徒子,不是左相王仆s家那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又是谁呢?

偏殿内,王翟将手里的酒再往nv子嘴里灌了一口,笑到,“等你家姐进了我王府,大家早晚都是一家人。”言讫不顾nv子躲闪,伸手就拽着她的胳膊往自己怀里带。

“王翟!”

偏殿另一侧传来nv子的怒喝。

饶是努力压制着情绪,收尾的颤音也暴露了她此时的愤怒。

g0ng灯明暗下,温姝着急忙慌地跑来,一把将那nv子护在身後,怒目瞪向面前的王翟。

王翟微微怔愣,而後轻咳几声,若无其事地对温姝笑到,“外面夜凉露重,姝儿出来怎得也不加件衣裳?”

他说着话,脱下身上的外氅,作势就要给温姝披上。

温姝却像是看到什麽脏东西似的,侧身躲开了。

当着外人的面被温姝下了面子,王翟有些下不来台,笑着替自己找补到,“我方才也是在殿内找不见你,看温二娘子往外走,以为是去找你的,故而……”

“王翟。”

温姝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语气冷y地警告,“这里不是王仆s府上,不是市井巷弄,更不是你经常光顾夜宿的平康坊南曲。你平日在外面如何胡闹鬼混我不管,但这里是皇g0ng内院,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王翟的表情霎时变得奇怪。

他挑眉哂笑两声,语气轻蔑地反问温姝,“怎麽?你温家两个破落户,凭着一纸婚约来我府上蹭吃蹭喝就可以,我堂堂左相嫡公子既要娶你,又看上了你家妹妹,难道不是给你温家的天大颜面?这里是皇g0ng内院没错,但你又是个什麽身份,竟敢教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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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打工人·加班·真:老板的事情,咱就是两个字——别问……

嗯,就是,那个,我懒病犯了……不想转繁t了,等到荤菜再转吧,后面就直接简t了哈!么么~

周遭寂寂,王翟的这句话就显得格外刺耳。

温姝变了脸se,怒不可遏地看他。

王翟冷笑着b近两步,眼神轻佻将她扫了一遍,哂问道:“当初若不是我王家提携,你爹能进中书省?怕是早就带着你们姐妹回乡种地去了。莫不说他现在si了,就算他没si,也只配给我王家提鞋作狗。”

“王翟!”温姝忍无可忍,厉呵出声。

王翟却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语气轻巧地道:“温大娘子怕是忘了。如今并不是我王家攀附你,而是你们孤儿寡母想仰仗王家。你说你一个既没权势,又没钱财的nv人,我心情好了,能宠你一声娘子,可如若我心情不好……”

王翟冷笑,不屑道:“在我眼里,你还不如那些平康坊的妓子花娘。”

一席话说得丝毫不留情面,温姝当即脸se煞白的愣在当场。

王翟哂笑一声,转身还要去拉温二娘,被她si命挣扎给甩开了。

“啪!!!”

一记惊响在夜se中炸开,王翟一巴掌扇在温二娘脸上。她当即踉跄,跌坐在地上。

“贱人!”王翟尤不解气,走上去拽住地上的温二娘,骂骂咧咧道:“本公子能看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多少nv人想上我的床,你最好给我识相一点!”

见温二娘依旧不从,王翟抬脚就往她x口踹去。

温姝虽有心护住妹妹,但毕竟在力量上,难以与王翟抗衡。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拼命挡在温二娘身前,sisi将她护在了怀里。

纠缠间,王翟失了耐x,扬手对着温姝就是一巴掌!

“啪!”

麟德殿的另一边,杯盏磕碰桌案发出一声轻响。

谢景熙眉心微褶,抬眸对上王瑀探究的视线。

他将手里的杯盏往谢景熙面前推了推,笑着对谢景熙到,“这是今年新酿的醽醁,太宗皇帝曾赞它’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谢寺卿不尝尝吗?”

谢景熙浅淡一笑,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宴会正到ga0cha0,群臣借着酒兴,随李冕在麟德殿外赏月作诗,麟德殿内的这处,倒成了说话的好去处。

王瑀不动声se地打量谢景熙。

思及上一次他主动告知的赵竖一事,王瑀事后特地派人往三司打听过,发现这件案子,确实是被谢景熙一手给压下去了。

官场沉浮数十载,王瑀自然不会这么就轻易相信了一个人的立场,可谢景熙的家世和实力不容小觑、更容不得他贸然得罪。

思忖间,王瑀也平静地为自己斟上一杯酒,辞微旨远地道:“谢寺卿今年二十快有五了吧?”

谢景熙清淡一笑,恭谨道:“劳王仆s挂记,下官年底就满二十五了。”

王瑀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继续问:“那谢国公和令堂对谢寺卿的婚事如何看?”

谢景熙放下手中酒盏,态度温和,“下官婚事乃圣上御赐,谢家能与皇室宗亲联姻,实乃高攀,家父家母无一日不感恩涕零。”

冠冕堂皇、不着错处,看似答了王瑀的问题,但实则最为紧要的部分却被一笔带过。

王瑀一听便笑出了声。

眼前后生虽年岁不长,可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入朝为官快七载,一直是个让人捉0不透的存在。

自知这样打着哑谜下去,今日定然无功而返,王瑀便不与谢景熙绕弯子,直入主题道:“本官实则很是好奇,当初沈仆s向谢家提出婚约之时,令尊,哦!或许说是谢寺卿你,又是出于什么考虑而点头的?”

此话一出,谢景熙怔了片刻。

大周虽然民风开放,但婚姻大事,到底还是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王瑀此番问的不是父母,而是谢景熙。言下之意,便是他早已暗中调查过这桩姻亲。

这样的信息即是一个引子,更是一番带着暗示的敲打。

谢景熙了然一笑,故作懵懂地把问题又抛了回去,“下官愚钝,还望王仆s言明话中深意。”

王瑀温和道:“那本官就明说了。”

他道:“谢寺卿家世显赫、年轻有为,若说姻亲是图沈家之势,这理由看似合理,实则牵强。再说昭平郡主,虽然郡主yan冠沣京、又颇得圣宠,可大周民风饶是再开放,男子娶妻,也向来以贤为雅谈,故而若要说谢寺卿的这桩姻缘是为情所求,似乎也不太合理。”

谢景熙笑出声来,问王瑀道:“可古语云,英雄难过美人关,王仆s怎知下官不是单纯图郡主的se呢?”

王瑀轻哂,将案上的杯盏向谢景熙推过去,“谢寺卿可真会开玩笑。”

面前的酒杯再次被满上,王瑀继续道:“若是本官猜得没错,谢寺卿应下沈家这桩婚约,最大的可能,便是沈傅身上,有什么谢寺卿非要知道的秘密。”

他两指落于桌案轻敲,“本官说得都对吗?”

烛火扇动,王瑀的眼中流露出微亮的jg光,像一柄带着冷芒的利刃。

谢景熙表情泰然,却借着低头饮酒,隐去了眼中那一抹带着杀意的森凉。

“可沈傅si了不是吗?”王瑀道:“你不能从一个si人嘴里探听秘密,但你还能撬开他身边,所有可能知情人的嘴。至于如何撬开犯人的嘴,谢寺卿想必b本官在行,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而这样的契机……”

王瑀抬头攫住谢景熙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补充道:“正是本官能给谢寺卿的。”

持盏的手微滞,谢景熙对上王瑀的视线。

实则他说得没错。

不能从沈傅口中问到的消息,还可以从他身边那些关系紧密的“同党”身上搜集。而如今,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效仿韦正,先扣上罪名,然后刑讯。

谢景熙没什么表情,淡然开口道:“王仆s这是要下官当您手中的一把刀。”

“话可不能这么说,”王瑀道:“谢寺卿乃朝廷重臣,效力皇上,与王某只是各取所需而已。”言讫,他又微笑着补充,“小nv如今年方二八,钦慕谢寺卿已久,若是谢寺卿应了,退婚的事,大可交由王某料理。”

谢景熙不再说什么。

若是仅从利弊考虑,王瑀所言不失为当下最好的选择。

当年那件事,沈傅和王瑀同为朝中重臣,他只不过是把当初用在沈傅身上的算计,转而用到王瑀身上而已。至于姻亲,从来都只是他安抚和麻痹对方的一颗定心丸。

只是……

谢景熙倏尔抬头,往围屏对面的nv宾席望去。那一扇花鸟芙蓉的云纱绣屏隐隐绰绰,映出对面那个空荡荡的位置。

他觉出心里一丝没来由的空落,像十年前为了隐姓埋名,不得不弃掉原来的自己。谢景熙饮酒不语,上好的醽醁也品出些许苦涩。

“王、王仆s!王仆s!”一个小h门着急忙慌地从围屏后面绕了进来,眼神瞟到一旁的谢景熙,话头便猛地收住了。

“怎么?”王瑀略有不耐地问,瞟了一眼旁边的谢景熙。

谢景熙自觉起身,避开了两人的谈话。然而行至围屏外,小h门略微尖利的声音还是从身后传了过来。

“麟德殿偏殿,王寺丞和昭平郡主闹了龃龉,现下皇上已经带着人过去了。”

麟德殿的偏殿里,王翟捂着自己刚被狠扇了一巴掌的脸,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的人。

沈朝颜一身绯红芙蓉纹齐x儒裙,立于晦暗的烛火之下,笑得眉眼弯弯。

“王寺丞。”

她一字一句,吐字轻快,话语结束时尾音止不住地上扬,听起来便带了几分娇俏和灵动。

王翟心头一凛,背脊无端便爬上一阵森凉的寒意。

两人三番五次地相遇,梁子可谓是越结越深。上次因着击鞠场马匹的事,他就莫名挨了霍起一顿拳头,难不成她今日还要为了个根本不甚相熟的温姝来找他麻烦么?!

本来就在nv人面前被下了颜面,王翟越想越气,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翻涌起来,很快就让他头脑发热。他扭头,理直气壮地质问沈朝颜道:“你虽贵为郡主,但大庭广众之下侮辱朝廷命官,你可知该当何……”

“啪!”

又是一巴掌落在王翟脸上,他当场便被扇蒙了。

云纱的大袖衫质地轻盈,甩人巴掌的时候腾空翻飞,像锦鲤在水中划开的一片尾鳍。

沈朝颜做出副认真思忖的模样,半晌才一脸无解地摇了摇头,道了句,“不知。”

王翟被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气得差点一口没过去。偏生那人还巧笑着反问他,“那敢问王寺丞,可知这hui乱g0ng闱,又是个什么罪名?”

王翟被问得结舌。

然心念一动,他转头看向躲往角落的温家姐妹两人,笑着问到,“昭平郡主说我hui乱g0ng闱,你们来说说,本官方才是在做什么?”

平常的问句,语气却明晃晃都是威胁。

温二娘哭着要张嘴,却被温姝一把捂住了。她颤抖地搂住瑟缩不止的妹妹,半晌才艰难地转过头来,微红着眼眶对沈朝颜说了句,“对不起。”言讫扫了眼地上碎裂的酒盏,而后带着温二娘匆匆逃离了现场。

掀开的门扉被风带回来,重重地拍在旁边的门板上,发出空阔的一响。

沈朝颜怔忡片刻,但很快又明白过来。

温父已亡,温家上下如今唯一的依靠,便是温姝和王翟的这桩婚事。而温二娘又尚未到及笄,这件事若事闹大了,只怕对她将来的名声也是个影响……

世道向来对nv子残忍,以温姝现在的立场,她确实不敢得罪王翟。

行吧。

沈朝颜在心里叹气,反正闯祸惹事、跋扈撒泼的事,她一向都很擅长。

殿外响起窸窣的脚步,冷月从敞开的门扉扑进来,晃得地板上那一滩酒盏的碎渣格外扎眼。鬼使神差地,沈朝颜想起温姝离开前的那个眼神。

她行过去,拾起一片尚还残留酒ye的碎瓷放在鼻下嗅了嗅——清淡的味道,带着点琥珀的异香。

可是有过上一次画舫的经验,加上温姝对香料的了解……

思忖间,李冕已经被一群人簇拥着,行进了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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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李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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