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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争执(1 / 1)

谢景熙言出必行,把两边的人都带回了大理寺。

按规矩,问审要分开进行,而因着沈朝颜身份不同,她自进来就被人带去了谢景熙的讼棘堂里候着。

夜漏将阑,有寅时的鼓声从远处漫过来,凉沁沁的。

沈朝颜等得不耐烦,起身想打探,甫才行至隔扇门前,就跟推门那人撞了个满怀。

清冷月华如水而下,把来人的紫衣玉带都衬出了几分淡远。

两人对视一眼,两厢沉默。

谢景熙也懒得同她打官腔走过场,面无表情地绕过沈朝颜,径直往堂内去了。

“你可以走了。”

谢景熙行到案前坐下,一句话说得轻慢至极,甚至都不曾给沈朝颜一个正眼。

沈朝颜怔忡,继而哂笑一声,问谢景熙到,“霍起呢?”

面前的人埋头走笔,如实回到,“走了。”

沈朝颜蹙眉,又问:“那王翟呢?”

“也走了。”

当真是乾净俐落、言简意赅。

沈朝颜几乎冷笑出声,“都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谢寺卿这麽无为,御史台知道麽?”

上座的人闻言停了手中的笔,半晌,他终於露出今晚以来的怕是不可能的,故而当下听李冕提及,反而觉得释然。

然不等他回应,李冕却兀自道:“沈府连夜招了太医过去,朕也就关心多问了一句,谁想李署令说郡主伤势不轻,且像是……”

李冕顿了顿,左右一扫,才压低声音对谢景熙道:“李署令说,像是被人给掐出来的外伤。你也知道昭平的x子,但这次,她不知是怎麽了,只对人说这伤是她自己不小心弄的,其余的全都闭口不提。”

“哎……”李冕叹气,又颇为痛心地道:“郡主从小娇养,父皇和沈仆s从来都舍不得重罚。可李署令却说郡主的脖子上、肩上都是……哎……外人都以为她是个刁蛮的x子,有仇当场就报,受了什麽委屈也从不会藏着掖着。但只有朕清楚,从小到大,她因为朕所受的委屈真是……”

一席话说得一叹三叠,仿佛下一刻就要泪sh满巾。

谢景熙沉默地听着。

虽说知道李冕的话里有夸张的部分,但沈朝颜此次的做法,还是让谢景熙着实意外了一阵。

不过细想也有道理,若是沈朝颜真将他伤她的事告诉了李冕,现下这个时局,李冕给她出气也不是,置之不理也不是,反倒多惹一人为难。

所以,她竟也会为了在乎的人收敛脾气,委屈自己麽?

心里似乎有一种情绪在翻涌,谢景熙不想承认,那叫做内疚。

一旁的李冕见谢景熙长久沉默,便也不再多说,挥手让他退下了。

回大理寺的马车上,谢景熙一路心事重重。

及至下了车,他看着大理寺的朱漆广门思忖片刻,还是转身对裴真道:“你去把我放在讼棘堂卷宗阁上的那个漆木盒取来。”

裴真看着埋头紮回车厢的谢景熙愣了愣,不解道:“大人这是要出去麽?”

谢景熙“嗯”了一声,往後靠上车壁,表情淡然地转起手上的扳指。

“可大人早上不是叫了唐少卿议事的麽?”

裴真眼见谢景熙脸上的表情沉下来,慌忙找补到,“不知大人要送东西到哪里?不如卑职替大人……”

“你今天很闲是不是?”

没说完的话被谢景熙打断,裴真闭嘴,乖乖转身去取漆盒。

另一边,沈府後院的卧房里,沈朝颜正懒洋洋地卧在榻上,轻拍着脸上的胡瓜片儿。

yan光透过半开的海棠纹茜纱窗洒下来,映出nv子雪肤上的零星淤痕。

有金拿着个胭脂盒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美中不足、白玉微瑕。

有金嘴一撇,不禁为沈朝颜昨晚的遭遇不平。

“郡主,”她行至榻旁,将手里的东西打开问:“您看看颜se可以吗?”

沈朝颜用指腹沾了点,在手背上缓缓晕开,一道紫红se的印迹便显现出来。

“这是上好的胭脂混着草木灰调出来的颜se,那胭脂师傅说,抹在身上假冒淤青,只要不沾水,保管看不出。”

“嗯,这颜se确实挺像的。”她点点头,接过有金递来的sh巾,把手上的se块又细细地擦了。

“郡主……”有金是个直肠子,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沈朝颜到,“昨晚那件事,您为何不直接要皇上替您作主?整这些,麻烦si了。”

擦手的巾帕被抛回来,沈朝颜“啧”了一声,瞪着有金嗔怪道:“你懂什麽。”

见有金一脸懵懂的模样,沈朝颜只好恨铁不成钢地解释,“当下朝局,沈家敢和谢家翻脸麽?”

有金摇摇头。

沈朝颜又问:“那皇上敢跟谢家翻脸麽?”

有金想了想,片刻後还是摇了摇头。

“那不就对了!”沈朝颜道:“既然皇上和沈家都不敢跟谢家翻脸,那我让皇上替我做个什麽主啊?”

“可这样的话,”有金一脸委屈,“你昨晚受的那些气……”

沈朝颜笑着打断了有金的话,“在我这里,从来没有白受气这一说。”

她顿了顿,忖道:“若是皇上能把我昨日教他的那些话带到,我倒有六七成的把握,谢景熙最近会来看我。”

“那之後呢?”有金问。

“之後?”沈朝颜看她,巧笑道:“之後的事,你看着不就知道了。”

毕竟,相b起一个无喜无忧、无惧无怒的人,谢景熙昨日一怒,实则是给了沈朝颜机会。

撕破脸或者哑巴亏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她愿意用这个机会,赌一赌谢景熙的“良心”。

“哦……”

面前的有金讷讷地点头,一副心有不忿的样子。

门外的家仆在这时来报,说大理寺卿谢景熙谢大人在府外求见。

沈朝颜闻言jg神一怔,一骨碌从榻上翻了起来。

“铜镜?铜镜!快点!”沈朝颜催促着,提裙往妆台前的绣墩上一坐,又急慌道:“这里,还有这里,都帮我抹一点,快!”

有金捧着胭脂盒,看见她露出的大半个肩膀,心跳都不禁一滞。

所以这些伤……郡主等会儿都要露给谢寺卿看麽?

有金话本子看得多,此时已经从沈朝颜肩上的伤,想到了两人的孩子应该跟谁姓的问题,脸上越来越烫。

“等下知道该怎麽做吗?”沈朝颜不忘叮嘱。

“嗯嗯,”有金点头如捣蒜,“一切看郡主手势,听郡主指挥。”

准备就绪,沈朝颜又倚回了榻上,对着廊下的家仆回了句,“领他进来吧。”

当谢景熙得知沈朝颜见他的地点是在後院的时候,还是略微迟疑了一瞬。

但思及皇上说郡主伤势颇重,再加上又是探病,确实不好问了又突然不去。

谢景熙犹豫片刻,还是跟着引路的家仆进了沈府。

穿过三道垂花拱门,就到了沈府nv眷所居的後院。

不过沈母早逝,沈傅也没纳什麽妾室,膝下又只有沈朝颜独nv一个,故而现下的沈府後院里,实则只住着沈朝颜一人。

竹篱左右,砌石花栏。

谢景熙行至廊下,远远便瞧见院子里一片浓淡疏密的朝颜花。

他忽而忆起闲时翻看过的百草录,此花喜光、喜sh、不耐寒;x苦寒,藏微毒。

不知怎的,心里生出点异样,谢景熙居然掀了掀唇角。

家仆将人领到外间便退下了,不多时,沈朝颜被有金搀着,从里间行了出来。

时值七月,暑热依旧难耐,再加上伤处要热敷和施药,沈朝颜便只穿了件齐x儒裙,外罩一层轻薄的云纱大袖披衫。

这麽一来,白皙肌肤上那几道深深浅浅的淤痕,便几乎没有任何遮掩。

谢景熙虽为人淡漠,但也是谢家严谨家风下教导出来的,当下情景,自然不能过於直白地细看。

他匆匆一瞥,便移开了目光。

沈朝颜行至绣墩上坐下,姿态倒也不显得弱柳扶风,期间谢景熙听到她喘了两声,不太像是装的。

握着漆盒的手暗自收紧,谢景熙终於听到那个冷淡的声音。

她无甚情绪地唤了他一句,“谢寺卿。”

他这才回神,清嗓回礼,“臣见过郡主。”

沈朝颜哂了一声,语气不屑,也没让有金看座,斜身往茶案上一靠,问:“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谢寺卿公务繁忙,说一句日理万机也不为过,今日怎得有空过来?来看我笑话?”

“自然不是。”谢景熙态度恭谨,早知道此番前来会被她刁难,便也坦然。

他从袖子里0出那个漆木盒,双手呈上,补充道:“臣是来送还郡主玉簪的。”

“哦?”沈朝颜不领情,反问:“所以是裴侍卫ch0u不开身,还是找不到沈府的路,一只玉簪,竟要劳烦谢寺卿亲自走一趟?”

谢景熙神情淡然,“玉簪乃nv子私物,假别的男子之手送还,不妥当。”

沈朝颜沉默须臾,眼神示意有金收下玉簪,又淡声吩咐了一句,“看茶吧。”

“诶!”有金将斟好的茶盏奉给沈朝颜,又转身要去给谢景熙倒。

然不等他婉拒,两人只听一声嘶痛,接着便是茶盏翻倒的声音。

茶水溅出来,氲sh了地上的缂丝秀毯。沈朝颜抱肩缩在坐榻一隅,像是痛得很了。

有金吓得连忙放了手中茶具,倾身上前查看。

一片慌乱之中,谢景熙看见沈朝颜那张过分苍白的侧脸。

她看起来,似乎真的是,很疼……

“郡主别怕,有金这就去把大夫叫来。”有金手忙脚乱地跑了,甚至连房门都忘了掩上。

屋里的兵荒马乱一止,周遭即刻安静下来。

许是因着之前热闹的b对,这时的静,便无端显出几分凝滞。

谢景熙看了看桌上空置的茶盏和榻上依旧抱着肩的人,恻隐之心到底是动了几分。

他行过去,沉默地拿起另一个空盏,斟好热茶递到了沈朝颜手边。

面前的人怔了怔,而後缓慢地转头过来。

午後的yan光透过茜纱窗落在她的眉眼,在卷翘的睫毛上镀下一圈金晕。

谢景熙看见她眼尾的一抹兴然,一闪即逝,但足以让向来明察秋毫的他洞悉出些许端倪。

而也是在这短短一刹,沈朝颜似是同样觉察出他眼神的变化,下一刻,一只凉而滑的手,就紧紧扣住了谢景熙的手腕。

手里的茶水漾了漾,泼洒出滚烫的一片,从谢景熙的虎口滑落,留下一路的红痕。

既然狐狸尾巴都露了出来,沈朝颜自是没打算再装下去。

她眉眼弯弯地看向谢景熙,用食指抹下脸上敷的珍珠粉,全都蹭在了他那只端着茶盏的手背上。

白晃晃的一道,泛着莹亮,在濡sh的皮肤上晕染开,带着点旖旎。

分明是剑拔弩张的一刻,谢景熙却被她这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一撩,g得心跳微滞。

他垂眸看着自己手背上那一道白,冷声问:“郡主大费周章地装病,难道就是为了引臣过来,g引微臣?”

面前的人一愣,继而笑得更开,就差捧腹道:“世人都说nv子多情,脑子里都是些风花雪月,可我今日才觉察,这话简直是偏见。”

谢景熙蹙眉,神情变得不耐起来。

没等他再问,沈朝颜就着两人这拉手的姿势更近了一分,小声且得意地在他耳边问:“谢寺卿还记得昨晚,我同你说过的话麽?立场这种事,玄妙之处便在於,有时候别人怎麽认为,反倒b你自己怎麽想的要更加重要。”

“你什麽意思?”谢景熙的声音沉下来,挥手想甩开沈朝颜的桎梏。

然而她就像是早有预料,一只手将他扣得si紧。谢景熙这一动作非但没将人甩开,反倒一个使力将人从榻上扯了起来。

“呀!!!”

耳边传来nv子的惊呼。

腿上倏然一重,怀里便多出一个温热的nvt。

而手里的那杯热茶早已拿不住,连带着青釉的茶盏都松了,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出老远。

“哎呀!!!”越来越多的声音从屋外集结而来。

谢景熙不用回头都知道刚才发生了什麽。

门外,有金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匆匆将刚才“忘记”掩上的门窗都关了,而後才颇为歉意对着那些官家夫人和小姐道:“奴婢不知郡主已有贵客探访,还、还请诸位,换个日子再来探病。”

x腔里有什麽东西着了火,谢景熙罕见地觉得太yanx都跟着烧了起来。

这nv人大动g戈地筹谋了这一出,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他几乎要将牙都咬碎,一时竟也无话可说。

而沈朝颜却在这时拍拍裙裳站起来,淡淡地道了句,“行了,本郡主乏了,今日的探病就到这里。”

“哦,对了!”她不忘提醒,“反正见都见过了,谢寺卿不如出去打个招呼,都是朝里同僚的家眷,她们回去说起来也好唔……”

话没说完,沈朝颜又被猛地扯回了去。

——————

谢寺卿:绯闻!绝对的绯闻!

谢景熙用了十成的力,只是一瞬,手腕便传来碎骨的惊痛,她蹙眉,喉间的那声闷哼却怎麽都不愿发出来。

谢景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到底还是松了力道,只将手不轻不重地扣在了她的腕子上。

男人的手掌乾燥,指尖却凉而光滑,饶是这麽虚虚地扣着,沈朝颜试了几次都挣脱不开。

她乾脆放弃了,抬头回看向面前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人还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可眼神却让沈朝颜脊背生凉。

她咬了咬牙,低声威胁,“谢寺卿别忘了,这可是在沈府。”

“哦?”谢景熙一怔,语气温淡地反问:“那郡主敢喊人麽?”

沈朝颜张开嘴又闭上了,若是喊人,那方才的谋划便有了瑕疵,难免让人疑心她做戏。

再说谢景熙应该不是个玉石俱焚的人,如今这麽做,也只是想看她吃瘪,出一口气。

既然如此,沈朝颜决定随了他的心意,反正她的目的达到了。

思及此,她难得妥协,怏怏地闭了嘴。

四目相对,几息沉默,沈朝颜只看见谢景熙被yan光映亮的那边脸上,咬肌绷紧又松开。

半晌,他终是冷着脸,松开了桎梏着她的手,转身走了。

回程的路上,谢景熙还算平静。

只是马车晃晃悠悠,一线暖光从车帘外扑进来,落在他的手背,将上面那道乾涸的白痕映得扎眼。

他用拇指轻轻地刮了刮,沾上一手的白腻,那种感觉温滑,却竟然不让他讨厌。

鬼使神差地,谢景熙竟觉得心里像是揣进了一只蝴蝶,此刻正乱七八糟、忽上忽下地飞着。

毕竟记忆当中,他还不曾遇到过这样一个为达目的如此执拗的人。

这点倒是跟他很像。

可他要查的东西艰难险阻、迷雾重重,沈朝颜作为一个不可控的变数,老这麽跳出来捣乱也不是个办法。

对於这种人,实则很好处理——要麽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要麽寻个由头除掉。

谢景熙靠向车壁,捻着手上的扳指阖上了眼睛。

沣京官场虽大,但从来都藏不住消息。

不过短短几日的光景,“谢寺卿探病香闺情难自禁”的消息就传遍了朝野,成为官家nv眷之间茶余饭後的热议。

这麽一来,上朝议政的时候,百官看谢景熙的眼神,便都多出几分诡异。

而另一边,沈朝颜老老实实在府上养了几天伤,故意给谢景熙留了些清净。

毕竟物极必反,有些事传得太多、太频繁,反倒会让人觉得不可信了。

朝会後,官员的马车在丹凤门外排列两行,等着接自家大人往衙门办公。

有金从车窗探个头出去,远远看见一袭紫袍的颀长人影从丹凤门里行出,赶紧激动地退回车厢对沈朝颜道:“郡主、郡主郡主,谢寺卿出来了。”

沈朝颜jg神一振,将手里的九连环随手一扔,也跟着从车窗上探了个头出去。

“谢寺卿!”

石破天惊地一嗓子,喊得在场所有人都往沈朝颜这边看过来。

但她却浑不在意,下一刻便将半个身子都从车窗上探出去,转而用更高的语调对谢景熙喊了句,“这边!这边!上来!”

对面那个紫衣身影一怔,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原本平静的神情一刹变得淡漠。

但众目睽睽之下,谢景熙到底还是顾着君臣之礼。他踌躇片刻,往前行至沈朝颜的马车处,拱手拜到,“臣见过郡主。”

“诶诶诶……免礼免礼!”沈朝颜熟练地摆着手,顺势撩开车帘对他道:“上来说话。”

谢景熙往车里扫了一眼,表情仍旧是淡淡的。他站着没动,半晌,才礼貌而疏离地道了句:“臣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失陪了。”

他转身回了车里,然刚坐稳,面前的车帘就被人给掀开了。

沈朝颜不客气地从外面跳进来,笑盈盈地道:“若是谢寺卿不方便上我的车,我上你的车也一样的。”

言讫在谢景熙对面一座,还颇为熟稔地拍了拍壁板,对车夫道:“走吧!”

谢景熙:“……”

马车碌碌而走,车厢里安静下来。

谢景熙就这麽静默地坐着,随意拿了车座旁的一卷公文来看,把对面的沈朝颜视为空气。

遭遇冷待,沈朝颜也不恼,有样学样地模仿谢景熙,从一侧ch0u出一卷公文准备展开。

一片y影从头顶扫过,沈朝颜觉得手上一空,那卷公文就被谢景熙冷着脸给ch0u走了。

他将公文细细地系好,放回了身旁的木架上,沉着声音道:“大理寺的案卷涉及机密,未经批准不可随意翻阅,还请郡主见谅。”

“哦。”沈朝颜应得老实,语气却是怏怏的。

谢景熙没管她,再次将头埋回了公文。

对面的人难得安静下来,也不知是真的收敛了,还是又在盘算什麽别的主意。

“啪!”

清而脆的一击,谢景熙低头,看见手里握着的一截纤白的手腕。

沈朝颜似是被他这陡增的狠戾所震慑,半晌才怔忡着摊开自己的掌心道:“蚊、蚊子……”

谢景熙蹙眉,侧头果见她手里那只si於非命的蚊子。

掌心传来滑腻微颤的触感,谢景熙心跳微滞,松开了沈朝颜的腕子。

他整了整官袍,声音冷沉地对沈朝颜道:“郡主有先帝隆宠、陛下偏ai,行事乖张、事无忌惮,但臣不得已,还是想奉劝郡主几句。

三司之中,如今御史台和刑部都已是王仆s羽翼,臣虽不才,但确是当下陈尚书一案最合适的人选。郡主大可不信臣,但如若三番五次阻拦,至查案裹足不前,王仆s借机发难,要陛下另择人选调查,那时的局面,恐是你我都难以扭转……”

话至此,谢景熙一顿,侧身回看向沈朝颜问:“臣这麽说,郡主明白了麽?”

沈朝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都没说话。

直到他准备移开目光,面前的nv人眉眼却是一弯,灿若星河地笑起来。

“你不会。”

三个字简短铿锵,却字字笃定,像一颗颗鋥亮的铜钉。

谢景熙蹙眉,正要反驳,却听沈朝颜一字一句道:“为官多年,你谢景熙或许向来廉洁清明,却从不是一个宁为玉碎、孤军奋战的愣头青。昭化二年,你入大理寺,为大理寺丞。时逢凉州刺史贪墨,三司之中无人敢接。是你在暗中与其政敌联手,抛出诱饵,引对方阵营反目,不费一兵一卒便扳倒了对手。

事後你又找了个可大可小的罪名,处置了当初与你联手之人。兔si狗烹、过河拆桥,玩得那叫一个顺当。可陈府的案子,你明明可以在暗中与我联手,却迟迟不肯。所以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沈朝颜一顿,似笑非笑地打量他,缓缓补充,“这件案子恐怕对你还有什麽别的意义,你怕的并不是让我参与,而致使案件有失公允,你怕的是……有人透过此案,发现你背後目的。”

沈朝颜说完,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

她仰着头,目光一寸寸扫过面前的男人,却没能发现他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那双深井样的眸子此刻回望着她,森凉的寒意一瞬即逝,眨眼便化作他惯常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

他浅淡地提了提嘴角,不置可否地对沈朝颜道:“郡主这麽会编故事,不去写话本子岂不是可惜了?”

沈朝颜不接他的话,只是不甘示弱地擎起一抹笑,“你既不让我cha手此案,便更不会将此案落入他人之手,所以谢寺卿……”

她压低声音,继续道:“你到底在害怕我会发现什麽?”

这一次,沈朝颜又看见了男人额角上,那两根绷紧的青筋。

谢景熙什麽都没说,静默地看了沈朝颜半晌。

她的聪明鬼智,谢景熙之前已经见识过,本以为只是弄巧呈乖、偶变投隙,没想到她竟能见微知着、反戈一击。

而这样的因素若是还不可控……

思及此,谢景熙不由得心中一凝,连眉头都跟着紧锁了起来。

“大人!”

外面传来喧杂的脚步,马车已经停在了大理寺。

裴真带着一队人过来,看见沈朝颜怔了一瞬,但很快又对着谢景熙禀到:“陈府的管事,方才被人发现溺毙於崇福寺放生池中。”

消息犹如惊雷,沈朝颜愣住,转头看向谢景熙。

只见他眼眸一沉,扔下手里的公文,起身对裴真道:“备马,去现场。”

“是!”裴真扶剑跑走。

眼见谢景熙整衣下车,神se肃穆地往外走,沈朝颜到底是没忍住,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袖子。

四目相对,两人谁也没先开口,沈朝颜怨气冲天地抬了抬下巴,正要发作,却听那人语气冷淡地道:“郡主若想参与,那便要先与臣约法三章。”

“啊?”沈朝颜挑眉,以为自己听岔了。

约法三章?

那谢景熙的意思是……

他同意了?

天降惊喜,沈朝颜一时无措,半晌都愣在原处。

谢景熙蹙眉,转身要走,却被人再次拽住了袖子。

沈朝颜总算回过神来,双眼灼灼地盯着谢景熙,忙不迭点头道:“好!约法,你说。”

谢景熙便懒得再跟她绕弯子,直言道:“第一,郡主所查到的每一步进展、每一项证据、和每一个嫌疑人都必须让臣知晓,不可欺瞒,郡主能做到吗?”

“能!”沈朝颜点头。

“第二,往後郡主的每一个计画都需提前告知微臣,不可擅自行动,郡主能做到吗?”

沈朝颜依旧是点头,“能。”

“第三,”谢景熙低头攫住沈朝颜的视线,继续道:“一旦陈尚书一案查清,无论结果是不是与沈仆s有关,郡主都不可再行g预,国法家规不容私情,天子犯法庶民同罪,郡主可接受?”

“当然,”沈朝颜面se平静,答得坦然,“若此案背後真是我爹查案有失,本郡主绝不包庇隐瞒。”

“如若郡主食言?”谢景熙问。

沈朝颜愣了一下,当即竖起三根手指道:“我用自己下半生的幸福和姻缘发誓,如有违背,让我守寡一辈子。”

“……”对面的人脸se冷下来,y沉沉地看她。

沈朝颜这才反应过来那话不妥,遂又改口道:“如有违背,让我这辈子都摆脱不掉你,只能跟你结成一世怨侣。”

话说完,谢景熙的脸更黑了。

“呃……我……”她觉得这男人真是难伺候,怎麽说都不对,乾脆继续道:“如有违背……”

“好了。”

谢景熙冷着脸打断她,沉声道:“郡主只需知道,如若违背约定,臣虽无法将郡主治罪,但却有一万种方法让郡主禁足。是一年半载还是三年五载,那到时候就看郡主平日里人缘如何,有没有人肯出头为郡主说话了。”

明晃晃的威胁,沈朝颜只觉背脊生起一gu寒凉,可最终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那你换男装吧。”

谢景熙ch0u回自己的袖子,用自己冷漠的後脑勺告诉她,“布政门外,一刻钟。”

——————

谢寺卿:如有违背,该当如何?

颜颜:如有违背,我就si男人!

谢寺卿:……觉得自己被当面诅咒了怎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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