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爱的人总是在她所不知道的时候受伤、改变,甚至死去。而她若是不曾亲眼见证,就总是一无所觉。
每一次都是如此。
她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那具躯体,缓缓地、缓缓地迈开了脚步。
而后,越来越急,越来越急,不要说是跑,她几乎是扑到那个人身边的。
似乎有什么人在呼唤她吧,似乎有什么人想要拉住她吧,但是白飞鸿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她只是跪在闻人歌身边,探出手来,小心翼翼地抚上了对方被洞穿的胸口。
“先生……”她喃喃,却几乎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血液的轰流之声,覆盖了一切。
白飞鸿什么也听不到了,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以为自己会惨叫,以为自己会发狂一样嘶吼起来,也以为自己会当场嚎啕出声……但事实上,她什么也没有做,也什么都感觉不到。
只有身体像是冻结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唯有手掌上血肉的触感,是如此鲜明。
白飞鸿抬起头来,同不远处呆站着的云梦泽对视着。
银枪横倒在他的脚下,云梦泽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他的双手上、脸上尽是鲜血,在一片猩红之中,一只猩红的眼睛呆呆地注视着她。
视线相接的刹那,他如同骤然从梦中惊醒一般,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我……”
云梦泽下意识想要向白飞鸿走去,然而刚一动作,便有人一左一右扑了上来,将他死死摁在地上。
“别动!”
云间月沉声道,龙化的利爪死死压在他的背上,不易觉察地抽搐了一下,她垂下头,无声地咬紧牙关,在利爪险些嵌入云梦泽身体之前下意识放松,随后又强迫自己加重了力道,压得掌下的人动弹不得。
“别动……”云间月逼着自己不要移开视线,身躯却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别逼我杀你,阿泽。”
利爪下的人停止了挣扎,死一样的寂静中,少年微微张大了眼睛,血红的眼瞳转向云间月,许久都没有动一下。
云梦泽什么也没有说,然而在那样的视线注视下,云间月也不由得闭了闭眼睛,她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转回脸来,继续盯着云梦泽——到底是龙血传人,若是他突然发难,她也需要用上全力才能压制住他——无论如何,都不能错开视线。
然而那只血红的眼睛已经转了开来,盯住她身边的另外一人。
那正是蜀山剑阁的大弟子,江天月。
看着这个曾经与他并肩战斗过的青年,云梦泽忽然嗤笑出声。
“你也觉得是我做的,对吗?”
江天月没有回答,只是稍稍侧过了头,看向白飞鸿。
“白道友。”他的声音中不无担忧,“你还好吗?”
白飞鸿跪在那里,几乎整个人都伏在闻人歌身上,她像是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闻人歌,又像是想要挡住死亡抓向他的手一样,一动也不动地低着头,趴在那里不说话。
然而,任谁都看得出,惊人的灵力正在她周身凝聚,回春诀被催动到了极致,极为纯粹的灵力在血脉中奔流,甚至连经络都透出隐隐的灵光来。
那灵力汇集在她的双掌之中,源源不绝地向着灵府灌注而下!
“飞鸿姐姐!”
常晏晏再也顾不上自己的伤处,扑将过去,试图阻止白飞鸿的行为。
“别这样!飞鸿姐姐!先生的灵府已经被人打破了,你这样只会耗光自己的灵力!你会死的!”
然而她却未能扑到白飞鸿身上,骤然爆发的灵力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将她掀到一边。
灵力化作了漩涡,汇集到了白飞鸿一人身上。修真者虽然可以修行不同的法门,白飞鸿过去也可以驱动回春诀——然而改换了道途就是改换了道途,剑修与医修终究是两条路子。
随着无情道的修为日益精深,白飞鸿驱动回春诀的能力也日益削弱。
起死回生。
这样程度的回春诀奥义,已不是如今的白飞鸿所能使用的了。
经脉传来破碎般的锐痛,几乎要从内部将她撕成无数的碎块。鲜血沿着额头,沿着手臂,沿着破裂的经脉淅淅沥沥地落下,然而白飞鸿依然没有移开手,反而越发聚集起灵力来,一刻也不停地朝着已经断绝了心跳与呼吸的躯体灌注。
还来得及。
她想。
一定要来得及。
“飞鸿姐姐!停下!这样你也会死的!”
常晏晏挣扎着爬起来,拼命朝这边伸出手来,想要唤回白飞鸿的神智。
然而,灵力漩涡的中央,那白衣的女子依旧一语不发,分毫未动。
“飞鸿姐姐!”
常晏晏终于冲进了那灵力的漩涡中央,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滴鲜血滑过白飞鸿的面庞,如同眼泪一般,落在了闻人歌的面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