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终是点头道:“允了!”
她站在大殿之下,俯视殿中群臣,开口道:“自先帝登基起,便立意轻徭薄赋,几次赦天下殊死以下,乃令万民生息。诸公跟随先帝多年,当明先帝仁德之心。日后若再有仗势欺人之举,便是兴平侯的下场,望诸公以此为诫。”
群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皆俯首称是,并在心中暗自发誓,下朝之后一定好好约束家中那群上窜下跳的猴子,切莫再在大街上惹是生非,要不然自己可不像兴平侯那样,随随便便能拿出百年俸禄的罚金。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忍不住朝建信侯投去怨忿的眼光。
都是这厮不会教儿子,放纵得自家儿子如此胆大包大,大街上就敢跟兴平侯互殴,连累得他们以后也要小心行事!
兴平侯他们是万万不敢怨恨的,自家那些不成才的子弟还想着找机会送进栎阳书院呢!
至于始作恿者刘敬在樊伉说出自罚百年俸禄的时候脸色就跟死了亲阿母一般,心中的滋味愁苦得跟吞了一碗黄莲水一般。
兴平侯他就是故意的!
今年大寒,戍边的将士衣食不足,兴平侯自罚百年俸禄就是故意找个名头给陛下捐钱呢!
可你捐钱就捐钱吧,非要找个这么蹩脚的理由干甚?!还盯着他们建信侯的人来打,倒显得他刘敬枉做小人了!
刘敬心中气愤,深恐自己被新帝和太后盯上,咬一咬牙,也跟着道:“臣惭愧,未曾好生教导府中小辈,愿自罚俸禄十年。”说这话的时候,刘敬心都在滴血。
不比樊伉富裕,他穷啊!十年俸禄虽然他也承受得起,可憋屈啊!
儿子被人打了,他还要破财消灾,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憋屈的事了!
第169章
捐款这个事可大可小,具体要看在什么年代什么社会性质。
这要是放在无产阶级执政,政康人和人民安居乐业的两千年后,你说天降大雪,部队将士没有吃喝,保暖的衣物不够?
不用政|府强制下令,老百姓们还有企业以及各种民间组织会自动发起捐款,你捐一百我捐两百你捐一袋米我捐两件衣,很快就能筹措到大量物资,再由专人运送到需要救助的地方。
可放在两千年前要让这些权贵们主动自掏腰包,不说要他们的命要也跟割他们的肉差不多了。
他们跟着先帝出生入死,脑袋别在裤腰上过日子图的是什么?不就图一个荣华富贵么!
要是开了这个先河,以后再有什么天灾人祸,是不是都要像今日这般让他们这些朝臣“慷慨”解囊?
此风绝不可涨!
不少人心中都如是想道。
万幸这回兴平侯还算有点良心,寻了个事由以赎代罚,对捐款的行为多少加了一层遮羞布,不至于那么赤裸裸。
可还是好不甘心!
群臣嘴上不说,心里总有几分不甘愿,散朝的时候,三三两两簇拥着朝两边走去,下意识地避开了樊伉。
樊伉也不在意,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出殿外,短短一段路在群臣避让的举动中硬是走出了唯有独尊的气势。
这届领导班子有点不太行啊,才能如何暂且不论,胆识倒是真不算大,一个金钱战术就把他们打垮了。
果然还是金钱的力量最强大,以后再有人敢惹自己,就拿钱砸死他!
四周围观者众多,表情不一,钦佩者有之,愤恨者有之,事不关己者亦有之,尽皆不语。
樊伉在如此丰富的眼神注视中昂首走了出去,出得宫门,找着自家的牛车,动作无比敏捷地钻了进去,一连声催促道:“走走走!赶紧回府!”
驾马的车夫乃是昔日樊哙部将,因受伤无法才从战场上退了下来,如今在樊家养老。
车夫见樊伉神色急促,也不多话,赶着牛车就往北阙甲第而去。
乘光好奇道:“郎君何故如此慌张?”
说着还从车窗探出头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或者事让自家郎君失了往日的风度,慌慌张张的倒像是担心害怕着什么似的。
“不赶紧回府,只怕要被人打。”无名面无表情地道。
樊伉搓了搓冻僵的手,不好意思地道:“他们不敢的。”
见无名不信,他又补了一句:“宫门外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敢打我明天我就找陛下哭诉告状,让陛下去罚没他们家全部财产,陛下现下正缺钱,肯定不会推辞。”
乘光嘿嘿直笑不说话。
郎君这一招太狠了,要换了是自己肯定也想打人。
牛车里烧着炉子,樊伉靠近炉子烤火。
新建的未央宫冷冷清清的,偌大的前殿连火盆都没有一个,在殿中站了许久,他都快冻僵了。
无名往他手里塞了个小手炉,说:“你就这么相信你那个表兄?”
说到表兄的时候,语气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在他心里,全天下的贵族只有郎君称得上好人,其他的都一个样!
皇帝也如此。
樊伉机敏地嗅到了某种危险的信号,求生欲十分旺盛的他脸上立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天底下我只信你。”
无名“嗤”了一声,不说话了。
乘光眼观鼻鼻观心,在心里催眠自己就是根木头,根本没耳朵,完全没听到郎君和无名公子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