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问悲门已拿到了合法有效的文件,倘若季容业还活着,当然可以找各种理由推翻原来的决定。
可季容业已然去世,下一任主将还不知何时能壮着胆子上任。
之后朝轻岫只要拿着文书,再请本地官府帮忙疏通,那些屯田兵说不定真的就得在鹤山落户。
想要阻拦她,就得有个能抗事的副将站出来主持大局。
云维舟回忆了下副将的名单,实在想不出来有谁那般不怕死,最没脑子的倒是有一个,不过张伯宪此刻已经是自身难保,同样无法有所作为。
朝轻岫站在两位花鸟使面前,神色微微肃然,一本正经道:“纵然季将军身死,问悲门也不能因此毁诺,说了要帮他把屯田之所定在鹤山,那就得定在鹤山。”她轻轻叹息一声,仿佛当真很为季容业的离开感到遗憾似的,“毕竟大家也算相识一场,朝某总得完成他的遗志。”
燕雪客以前就不相信人死后有灵,现在更不相信。
……毕竟直到朝轻岫说完话,他也没看到一个被气到当场诈尸的季容业。
第235章
燕雪客半晌才开口:“朝门主,果然大仁大义。”
云维舟忍不住瞅了师兄一眼。
不愧是比自己早几年进六扇门的人,除了中间微微磕顿了一下外,竟十分顺畅地说完了那一端话。
朝轻岫就在椅子上点了下头,算作欠身:“燕大人谬赞。”
大仁大义的朝门主面对出身清流的两位花鸟使,态度十分和蔼,全程堪称有问必答,言语中还透露着对季容业突然去世的可惜,以及对六扇门早日结案的期待与鼓励,末了,她端起茶杯,委婉地表示自己今日还有些事情要办。
燕雪客与云维舟默默起身,不再打扰朝门主办事,很是有礼地选择了告辞。
除了那份契书外几乎没能获得半点新线索的燕雪客与云维舟被许白水客客气气地送出了门。
两位花鸟使回去继续办公——虽然真凶已经坦白,云维舟依旧有一堆文书要写。
她写了一会,又将纸揉成一团扔到旁边,自己趴在书桌上。
方才与朝轻岫的对话反复出现在云维舟的脑海中。
朝轻岫说问悲门没有动机,这句话反而提醒了她——张伯宪说季容业想要杀害自己,所以他才动手反抗,但季容业的杀人动机又在哪里?只是因为多收了买办一点孝敬?
孙侞近手下的人,要是连做这些小事都会觉得忐忑不安,那简直能算清官。
倘若动机无法服众,云维舟即使掌握了张伯宪的口供,一样会被怀疑是栽赃逼供。
云维舟抿着唇,随手拿起了放在旁边的一叠纸。
纸上文字是燕雪客所写,内容就是昨日朝轻岫帮他所完善的那个推论。
云维舟看了一会,重新站起身。
虽然过于频繁拜访不好,但她还得再去见朝轻岫一面。
事务繁忙并非全是托词,朝轻岫今日是真的有事要办。
请了武曾瑜过来见面。
当日季容业曾经要求问悲门帮自己除掉此人,哪怕他当时只是随意抛了个烟雾弹,朝轻岫也想见见对方。
查过资料,据说武曾瑜出身平平,但资质还不错,年轻时性格活泼,跟隔壁武官的学过几手功夫后,竟然打遍周围一带的年轻人无敌手。
馆中武师也十分惊叹,就把她推荐到自己师门学了几年功夫。
朝轻岫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武曾瑜身量不算高大,她年约三十来岁,皮肤微黑,眉毛到鬓角的位置有一道淡色的疤痕。
她身上有一种久经战场之人才有的独特气质。
在朝轻岫观察武曾瑜时,武曾瑜也在观察面前的人。
武曾瑜不认得朝轻岫,却听说过这位问悲门门主惯穿白衣。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和气也很文雅的年轻人,她的眼睛像刀剑一样明亮,身上穿着细棉布衣,衣服上少有纹绣,似乎颇为简朴。
武曾瑜拱手:“不知朝门主为何唤我前来?”
朝轻岫:“我想问统领,季将军为何要杀张伯宪。”
她知道武曾瑜是个受到排挤的人,对方跟那些副将们都不融洽,跟季容业关系更是疏远。
武曾瑜跟季容业那群人关系不睦,也正因为不睦,才会旁观者清。
听见朝轻岫的话后,武曾瑜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
能看明白旁人间的关系,却不代表武曾瑜愿意在背后说人是非。
面对朝轻岫的询问,武曾瑜保持沉默。
朝轻岫的目光在武曾瑜身上缓缓扫过,再开口时,她的声音依旧很温和,令人联想起江南的杨柳与春风:“足下想回北边吗?”
“……”
武曾瑜豁然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白衣少年人,在这一刹那,她的目中似乎闪过一道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