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史伯寿之后,袁中阳又去将徐非曲请了进来。
徐非曲一见面就道:“我刚刚问过绿波庄内的人,确定关兄弟一直跟长随们待在一块,期间并没有单独活动过。”又道,“至于徐某,辰时一刻起来后就到了厅上,与诸位待在一块。”
关藏文是个挺特别的人,不怎么爱自行其是,这两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领导看不见的地方默默修炼功夫,如此规律的生活节奏倒是让他彻底没了嫌疑。
朝轻岫对这个结果也颇为满意——关藏文没嫌疑,也就等于她没有指示手下刀人的嫌疑……
袁中阳干咳两声,道:“其实死去的人是县学学生,那咱们不妨问问县学的人,说不定会更有收获。至于史老爷子还有朝帮主,您二位又不认得那两人,非要说突下辣手,实在过于勉强。”
这句话讲得不错,朝轻岫也向他点了点头。
幸存的所有学生都被依次带进来询问,徐非曲看见县衙那边来的人不多,干脆充当了幕僚的职责,磨墨铺纸,将所有人的口供整合到了一块。
学生们在绿波庄内的居住条件自然不能与县令的贵客相比,晚上无人守夜,不过他们来的人多,经常看到彼此,互相之间也能提供证明。
众人当中,张书玉起得最早,她记性好,时间观念也强,给出的时间顺序有相当的可信度——张书玉起床时为寅时中,也就是凌晨四点,然后直接去了放置藏书与字画的沉香楼内消遣时光,等到辰时二刻,周丹实也过来了,又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唐任名也来了,他卯初起身,因为喜欢庄内景致,本在庄内四处游逛,收集作画素材,在溜达到沉香楼的时候,不幸与教学撞了个正着。
当着老师的面,唐任名不敢继续摸鱼,只好老老实实待在楼内看起书来。
还有蒋微白,他家境富裕,因为平素喜好游玩,在功课上自然偶有亏欠,因为假期即将结束,干脆待在房内赶作业,绿波庄跟官学宿舍不同,所有学生住的都是单人单间,熄灯之后所有人的行动都没有人证。
不过蒋微白卯时初刻起床洗漱时,曾先后跟孙乘齐还有孔昊然见过面,还说了两句话。
根据记录,他们的对话内容不过是“功课写完了没有”、“差不多了”、“早饭吃点什么”、“随意,菜汤就好”、“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一类常见的寒暄话语,就算让朝轻岫来看,也很难瞧出什么阴谋诡计。
朝轻岫看着纸上的口供,对于承认自己早晨见过死者的蒋微白略有些好奇,便道:“那位蒋君如今在做些什么?要是方便的话,不妨请他过来聊聊。”
韩思合点点头。
蒋微白被长随进入大厅时,第一眼看到了坐在韩思合身边,穿着白色衣衫的少年人。
他隐隐记得那人姓朝,虽说不是官学学生,举止间却颇有几分温雅的风度,看起来与韩思合关系不差,说不定以后会到官学混个旁听名额。
被县令召来详谈,还是在死了两个同窗之后,蒋微白难免有些紧张,他定了定神,随后姿态恭谨地向前一礼:“学生见过诸位大人。”
韩思合帮朝轻岫说出想问的问题:“听说蒋君早上见过孙孔两人,你可还记得,他们当时的模样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蒋微白回忆片刻,摇头:“没什么特别之处。”不等韩思合继续问,就道,“遇见孔君后,我还与他聊了之后的考试,还有今年的新书……对了,我听说不二斋那边新进了一批笔墨,想要买些回来,问他要不要带一点。”露出努力回忆的模样,“看神情,与以往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说到这里,蒋微白也察觉到了一点跟案件无关的细节——孙乘齐与孔昊然两人在绿波庄时的状态与在官学中没什么区别,证明他们大约真是把眼前的度假场所给当成了温习功课的新地点……
韩思合想了想,觉得双方的对话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两人聊的都是学生间的常见话题,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朝轻岫忽然道:“请问蒋君,那位孙君与孔君之间的关系如何?”
蒋微白谨慎道:“孙君爽直,孔君内敛,两人都爱读书,而且成绩皆佳,总能考到头名次名的位置,在学校时又住在同一间寝舍当中,常常一起学习,平时亦未曾听说有什么矛盾。”
朝轻岫点点头道:“有劳蒋君了。”
在蒋微白离开后,朝轻岫翻看其他人的证词,最有价值的是项意儒的那份。
徐非曲道:“那位项君说,大约卯中的时候,赵作元赵君过来看她,两人一起吃了早饭,然后到辰时的时候,帮主去过一次替她检查伤势。”顿了下,接着道,“据项君所言,因为帮主这次没说不能下地活动,所以才让赵君扶着她去了观涛阁那边钓鱼——恰好昨日下了雨,今早很适合垂钓,难得外出一趟,不好错过机会。”
“……”
朝轻岫闻言陷入了沉默。
不过她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虽说前一天才摔断腿后一天就挣扎着爬起来钓鱼有些夸张,但一想到穿越前在各个社交网站上刷到的有关钓鱼佬的信息,又觉得对于某些特定人群而言,断腿或许也不算是一件太影响行动的事情。
毕竟钓鱼的时机不容错过。
徐非曲:“项君曾言,她们是辰时二刻过去的观涛台,那时阁里应该没人。”又道,“她专心钓鱼,并不清楚孙君是什么时候到的,赵君担心她的腿伤,没让项君在水边待太久,大约辰时末刻就扶着她走了,那时孙君还在阁内,后来赵君家里人捎信过来,说是下了雨,有些农事要忙,叫她回家一趟,赵君就走了,之后项君回房休息,一直独自待到中午。”
朝轻岫对韩思合道:“既然项君这样说了,也该叫人去赵君那边问一声。”
她说到这里,似乎还想嘱咐什么,袁中阳已经先一步对衙役道:“问那位赵君的时候,先不要提项君都说过什么,看看她二人所言是否有什么疏漏处。”
韩思合对此没有意见,摆摆手,直接遣了两位衙役去问话。
朝轻岫凝视着口供,眼睫低垂,恰好遮住若有所思的目光,片刻后笑道:“项君性格倒是活泼。”放下纸,对其他人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些话想问一问她。”
韩思合看她一眼,点点头,让人请了项意儒过来。
项意儒右腿受伤,虽然可以拄着拐棍行走,不过为保万一,衙役们还是从庄内找了架软床出来,将人抬到了花厅当中。
她进门后,在软床上拱了拱手,道:“我不便起身,实在失礼了。”
朝轻岫道:“其实此刻本不该如今打搅你,只是事情牵扯到两位官学生,每个人都得问问清楚。”
项意儒:“学生明白。”
朝轻岫道:“今早天气仍阴,你去观涛台钓鱼,就不怕突然下雨。”
项意儒:“是有些担心,所以带了斗笠过去。”
朝轻岫:“那你戴斗笠了没有?”
项意儒似有不解,不过还是回答道:“因为没有下雨,所以没戴。”
朝轻岫:“早上河面风光如何?”
项意儒:“观涛台视野开阔,能看见渔船来来往往。”又道,“瞧渔民的模样,收获应该比我更多。”
毕竟她专业空杆一百年。
朝轻岫闻言沉默一瞬,温声道:“我晓得了,多谢项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