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订婚典礼只剩下两个星期,林伊慕不再像先前那么镇定。
她要回家。
这与爱情没有关系,并不见得她非要嫁楚文俊,但不是他也会是别人,这是为了妈妈临终的遗言——慕儿,妈妈被别人骂贱女人骂了一辈子,你回到爸爸那儿后,可要好好争气呀。
病危的母亲,使尽最后的气力,嘶哑着挤出这一句话,然后像是完成了什么心愿,闭着眼睛去了,嘴角带着一丝希冀的微笑,她没有强迫女儿答应,因为她知道她一定会答应,这辈子就这个愿望,她能不答应吗?
林伊慕记得,她对着冬天雪白清冷的阳光僵立了好久,才将妈妈的手握了握,放入被单,算是允诺了吧,她没有哭,尽管从此以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无所谓,活着似乎就是为了完成这个遗愿。
为了这个理由,她才跟着父亲回到林家,虽然她恨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为了这个理由,她才拚尽心智考上明星大学,别的富家子女是花钱进去的,她却是真枪实弹考上去的,虽然她对学位并不热中;为了这理由,她收敛从前随心所欲的个性,换上淑女的外衣,虽然她知道这只是伪装;为了这理由,她才答应跟楚文俊订婚,虽然她连那个男人的样貌都记得不太清楚。
但此刻她却被囚禁在这里,失踪的消息大概已闹得人尽皆知了吧,林家自然有替她掩饰的方法,只要她能够在订婚典礼当天准时出现,所以时间不多了,她得想办法。
“砰——”白瓷盘摔在门上,猛然碎裂,这是第五十六个,也是一连好几天她对待早餐的态度。
“林小姐,吃一点吧,你这样会叫我们难做。”身旁的女佣战战兢兢地劝道。
林伊慕偷笑,她并非绝食,每天她都会藏起一点食物,再把大部份摔得稀烂,但表现上,她要装出绝望愤怒的神情——狄昊天不会不理的,他留她在这里,似乎不是为了要她的命。
果然——
几分钟后,玄色的衣着出现了,狄昊天恢复得不错,短短一个多星期,已经看不出他受的枪伤,不再需要轮椅,而是迈着悠闲的步子踱进来。
“听说你不愿吃饭?”他靠在门边,戏谑地打量她,像在取笑一个淘气的小孩。
“我要回家!”这句话,每次见他她都要重复一遍,是开场白,也是结束语,她不会再对他说其他的话。
他像是没听见,目光环顾屋内一周,指着墙上装饰用的雕花盘子“那儿还有,如果觉得不解恨,可以继续摔它们,外加这些景泰蓝花瓶,摔光了我会叫人再送来,但你必须吃饭。”
好建议!伊慕咬牙切齿地心忖,然后一阵阵猛然的摔打声音再次响起,每一次都伴随着围观女佣的捂耳尖叫,几分钟后,风卷残云一般,屋内所有易碎物品荡然无存。
狄昊天面不改色,仍是悠闲地把手环在胸前,像在观赏一出戏剧。
“很好,很好!”他鼓掌“如果不是因为盘子不太够,我也会加入助兴。”
“你”林伊慕瞪着他,喘着气,老天,她该怎么激起这男人的怒火?
有了!
瞥过一眼地上的碎瓷片,她顿时知道该怎么做了,这样也许有效,她趁人不备时迅速捡起锋利的瓷片,往自己手腕割去。
“你疯了?!”他显然没料到她会有这样大胆的举动,终于变了脸色,一个快步奔过来,打掉她手中的利器。
“放开我——”林伊慕奋力挣扎。
不知是什么布料被骤然撕裂,一层又一层缠在她的手腕上,像是缠住了她的呼吸。
“调皮的小孩!”他的神色迅速恢复日常的戏谑,声音不细听,听不出略带一丝沙哑,他挥起大手,一掌打在她的臀部上。
“不要——”林伊慕抱住头,以为那一掌是冲着她的脸而来,但接下来的触感却令她诧异不已,他居然像个哥哥,在惩罚似的打她的?
“不听话的小孩就应该这样!”又是一掌,不重不轻,并不觉得痛,只引得林伊慕想笑。
“你干么?”话一出口,她便愣怔,那语调竟有明显的娇嗔。
他似隐隐的愣怔,在对上她不知觉的撒娇眸子时,他庞大的身躯压下来,压得她无处可逃“不要想用绝食和自杀来威胁我,没有用,如果你再敢这样,我会惩罚伺候你的女佣人。”
“你”他就那样自信,断定她不愿连累无辜吗?
“还有——”他声音忽然放低,低到只有她一人能听见的耳语“下次偷藏食物的时候,选些有营养的东西,不要光啃干面包。”
林伊慕惊得呆了,他居然知道自己的诡计?!
“可怜的小东西。”狄昊天看着她的惊愕哈哈大笑,拍拍她僵硬的小脸,潇洒地离去。
这家伙可恶至极!
她深吸一口气,并不放弃。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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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天公作美,从清晨开始就下起连续的缠绵秋雨,林伊慕坐在窗台上,任冷雨飘进窗子,打湿了窗帘,打湿了地毯,也湿透了她的全身,尽管早已瑟瑟发抖,但她仍然保持这个姿势坐好,湿漉漉的头发贴住脸颊,不言不语。
女佣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都不敢言语,接触了一个多星期,她们知道这位林小姐时常有些古怪的举动,最好不要打扰。
狄昊天不知到哪里鬼混去了,整天不见踪影,林伊慕心里轻哼一声,大概又是找他的明星名模风流快活去了。
从前,她以为这些黑道上的混混们,泡妞也顶多泡到酒国名花就算很了不起了,但这一个多星期,她从二楼的窗子俯视到院里来来去去的美人,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那都是些熟悉的面孔,杂志上、电视上经常能见到,其中一位竟是被众人称为“玉女派掌门人”的甜姊儿歌星,这也就罢了,另有一位更让林伊慕大跌眼镜,居然是电视台节目主持人,联合国驻非洲扶贫的亲善大使。
她不知道这些女人是否都属于狄昊天,但总有一个是他的吧。
黄昏的时候雨停了,天边露出幻妙的霞光,狄昊天也回来了。
这次他可没那么温和,从他踢门而入的声音,她知道自己终于惹恼了他。
“你在搞什么鬼?!”他一把将她揪下来扔到床上,幽瞳闪着足以杀人的光芒。
“我病了。”林伊慕愣愣地说。
“你当然有病!”他怒喝“淋了多久的雨,说!”
掰开指头,细细数给他听“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唔,大概快一个白天了。”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他的冷眸转向那群打颤的女佣。
“林小姐不让”颤抖的声音同时回答。
“哈啾——”一个喷嚏打断了狄昊天即将对女佣们裁定的刑罚“好冷喔。”她抱住被子。
“愚蠢的小孩。”他的声音温柔下来,亲手拿过一块干爽保暖的毛巾,替她擦那成绺的头发。
“唔——”林伊慕闭着眼睛,享受这种超级待遇,不知为什么,她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舒适,从发尖暖到心间。
“嘿。”狄昊天看着她如同猫咪一样缩在被子里,不禁怒气全无,低嘎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膜“你以为把自己弄病了,我就会心软放你走?”
“哈啾!”她的鼻子又痒起来,痒到说不完一整句话“我才没有那么想你铁石心肠我感冒了。”
“想让我送你到医院,乘机逃走?”
“你们有自己的医院、自己的医生,我逃不走。”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笑了。
拧拧鼻子,呼吸畅通后她坐起来,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地看着他“带我出去走走吧,呼吸新鲜空气对我的感冒有好处。”
“只是想出去走走?”他仍笑“想去哪?”
“枫旋山!”她脱口而出。
她知道枫旋街依山而建,背靠的就是枫旋山,山的另一边是大海,这样的布局可以防止外人围攻,但也方便了里面的人逃走。
“好啊。”没想到他竟爽快地答应“换身干净衣服,我们走。”
“呃”她倒犹豫“你要带保镖吗?”
“怕有人暗杀我?”他又笑。
她最恨他这样的笑,仿佛早已把她看透。
“不是,”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只是怕把感冒传染给更多的人。”
“我不带保镖,就我们两人出去逛逛。”他眨眼“这样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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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困了这么久的林伊慕,一来到山上便情不自禁地蹦蹦跳跳,她信手摘一把枫叶在手中挥舞,狄昊天跟在身后,不疾不徐,像在放任一只狂欢的小羊。
“喂,你好慢喔,不怕我跑了?”她胆大妄为地把枫叶拂过他的眼睛,纵声大笑。
“山后面是大海,跑过去你只有淹死。”他毫不在意。
是吗?林伊慕心里暗自盘算,总算得了这个机会,该怎么把握才好?
“这山上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她问。
“只是一座普通的山罢了,”他淡淡回答“那边有个瀑布,你们女孩子可能会喜欢。”
“真的?”她眼睛闪亮“怪不得一直听见哗哗哗的声音,我还以为是海水,嘿!快带我去!”
绕过树丛,瀑布竟就在眼前,虽不能说是飞流直下的九天银河,但也颇为壮观,已是秋季,却没有干涸,纷纷溅落在一碧幽潭中。
她这才发现瀑布旁还围着一群小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昂头观看。
“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子?”林伊慕诧异。
“是附近孤儿院的孩子,”狄昊天指指山脚,用一种极为自得的声音解说“枫旋街的孤儿院是全亚洲最大最好的。”
“哈,天下奇闻!”她嘲讽“你知不知道你的毒品一天能害死多少人?却又大发慈悲办什么孤儿院!”
“有的事是无可奈何的;有的事却能自己掌握,”他的口气顿时冷下来,带着一股萧索的意味“办孤儿院,大概是我自已能掌握不多的事情之一。”
这男人在说什么!扮哲学家吗!她瞪了他一眼,继续面对瀑布。
“昊天大哥。”孩子们的老师走过来打招呼,是位极有气质的女老师。
“这么晚了,还带孩子们上山?”他的口气中有一丝不满。
“下了一天的雨,他们闷坏了,看着夕阳漂亮,就带他们上山来观赏日落。”女老师像做错事般低下头“下次不会了。”
“天黑后山路会不好会不好走,早点回去吧。”他发号施令。
孩子们这时都看见了狄昊天,纷纷兴高采烈地围过来,有的要他抱,有的要他讲故事,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他露出难得的灿烂笑容,摸摸这个的脑袋,拍拍那个小脸,举起一个最胖的小男孩,玩笑似的抛高,引起一阵童音的欢呼。一旁的林伊慕又是大开眼界——想不到,真想不到,名声胜过魔鬼的狄昊天,竟有邻家大哥哥的慈蔼面目。
脚跟无意中踩到一粒石子,石子向后滑下山坡,林伊慕回头一望,顿时想到如果如果趁现在逃走,应该有可能,因为此时的他完全忽略了她,而且正被一群孩子绊住。
林伊慕不动声色,悄悄往后退,待掩入树丛后一拔脚,飞也似的往山坡下跑!
她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否对了、是否正奔向大海,她只告诉自己不要停、使劲地跑,摆脱那个恶魔。
正在跟孩子们调笑的狄昊天猛然发现她钻入丛林的身影,迅速回神,喝声传入林稍“伊慕,快回来!你想被淹死吗?”
但林伊慕根本听不进去,她只知道这声音是要逮捕她,完全听不见话语中担忧的成分。
狄昊天正欲排开孩子们的围绕,追上她,凭他的速度他相信自己能追得上,然而一个一直站在潭边的孩子,这时却受了同伴们退后时的无意撞击而落入水中。
狄昊天望了望正拚命奔跑着却不知自己将有危险的林伊慕,又看了看在水中挣扎的孩子,立刻脱掉外衣钻入水中。
秋天的潭水已有一股寒气,狄昊天忘了他刚动过手术,枪伤的小肮被凉水侵袭,顿时刺痛得抽搐起来。
原本熟识水性的他,在托着孩子到达潭边时,忽然一阵眩晕。
那头奔跑着的林伊慕已到达另一处高坡,气喘让她放慢了脚步,好奇心却让她不由回首眺望。怪事,那家伙居然没有追上来?
她看着不远处人头钻动的山坡,听着那飘过来的孩子们的哭呼声,隐隐感到不对劲。
难道出了什么事?不管,逃命要紧,出了再大的事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抽足又奔数步,心中的不安越衍越烈,迫使她再次停下步子,孩子的哭喊声愈来愈大,树顶的叶似乎都在微颤。
伊慕无奈地深深吸进一口冷气,转身往回跑。
“出了什么事?”心急的女老师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询问。
这不是那个刚刚跑开的女孩子吗?她怎么又回来了?女教师顾不得猜想,指着深潭泣不成声“昊天大哥他他在里面好久都没上岸。”
林伊慕看着女教师怀中混身湿透、满面惊恐的小女孩,看一眼潭边狄昊天丢弃在那里的外衣,立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那家伙,枪伤未愈就冒充英雄下水救人,活该有这种下场!
救人?这好像不该是黑社会老大该有的情操,何况救的是一个小孩子,见义勇为、无私奉献,统统应该属于那种道貌岸然的社会栋梁才对,比如楚文俊。但她打赌,楚文俊是不会在秋天跳水救人的,尤其是自己受了枪伤的时候。
“让一让!”她推开女教师,跃进水中。
明明是囚犯,却主动搭救刽子手,呵,真是讽刺。
看来今天是逃不掉了
潭中的狄昊天只感到自己不断地往下坠,深水呛着他的鼻,堵着他的胸,张开虚弱的眸,他看到一条白色的美人鱼向他游过来,水草般缎亮的长发,玲珑的身子,关切的眼神是在作梦吗?他已经死了,才会看到这样美妙的景象?
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人鱼的脸像——林伊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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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温暖!
这是谁的怀抱?是妈妈的吗?
八岁那年发高烧,妈妈就是这样抱着她跑过了九条街,她们叫不到计程车,而救护车由于修路,要四十分钟以后才能到,妈妈等不及了,替她裹上毯子,急急地跑着,那时妈妈已有哮喘的毛病,那时父亲已经好久没汇生活费过来了。她们住的窄小鲍寓,断了水、断了电,仅剩的钱因她的一场病,完全耗尽。
没人知道她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包括她们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度过了那段魔鬼般的岁月。
清晰地记得,许多年未曾出门工作的妈妈只找到了一份车衣女工的活,虽然医生说布料中的细小纤维会加重她的哮喘,但妈妈还是日夜加班,为了她的参考书、为了她的新衣服、为了她在校的营养午餐,或者一次学校举办的春游。
十五岁,她背着妈妈到街上找零工,但各式小店听说她不能上白天班,而且只有十五岁,都不敢雇她,直到那天她走进了巴比伦。
她并不觉得做酒廊公关是什么丢脸的事,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在出卖着自己身体的一部份,有的卖的是体力,有的卖的是脑力,政府官员在出卖脑子里的治国之方;商业富豪在出卖手下员工的劳动成果;哲学家、文学家在出卖自己的胡言乱语,任何伟大的职业都是一种变相的出卖行径,她只是卖一两个笑容,应该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
那里的妈妈桑倒很好说话,跟电视里逼良为娼的老鸨还有一段距离,妈妈桑借给她彩妆、租给她衣服,让她看起来不止十五岁。
由于聪明好学的缘故,戴菲儿这个名字很快窜红,她会在繁华热闹的夜晚唱两首歌、喝两杯酒,跳一段还算含蓄的舞蹈。
有时她会做一两件“坏事”或为了打抱不平,或为了重病的母亲,如——
偷了两个钱包,因为医院催缴母亲的住院费。
撬了三部车,因为车子的主人欺负她的姊妹。
拿酒瓶砸了十九个男客人的头,因为他们对她动手动脚。
偷来的钱,在她宽裕的时候又悄悄地还回失主的口袋,至于撬过车和打伤男客人的头,她很快就忘了。
最后母亲还是去世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给过她如此温暖的怀抱。
这个抱着她的人到底是谁?那胸膛宽广厚实,那气息沉郁动人,那环着她的臂膀像避风港般安全。
“妈妈”她在睡梦中低呼。环抱着她的人一怔,微微动了一下。
她立刻依依不舍地贴上去,贴得更紧。
“妈妈,不要走”眼泪也许是受了怀抱的热度,冰溶似的,一时间倾泄而下,想止也止不住,她只能抽抽泣泣,沉醉在梦与现实的边缘,品尝爱与痛,不愿清醒。
狄昊天看着哭泣的她,像个小女孩般无助,手指不由得伸到她的腮边,轻轻抹掉泪珠。
十多个小时前,当他从水中醒来,难以置信地望着为他做人工呼吸的林伊慕。
她不是跑了吗?怎么会忽然间又回转,而且再一次救了自己!
甚至为了救她,由小靶冒转为发高烧,吊了一夜点滴。
除了骂她笨,他再也想不出别的词。
狄昊天对女人一向没有太多的兴趣,也许是因为身边的脂粉从未缺少过,并不渴求,也不会十分珍惜,他既不会像王永荣那样,玩过女人们之后就伤尽她们的心,也不会像贴身护卫阿平那样,为了一个女人而身陷牢狱,他的女人都被照顾得很好,在床上很愉悦,在服装和首饰店里更愉悦,女人对他而言,就像他的手枪,每把都用过,每把都保存完好,但也只是一把手枪,有它纵然好,可少了它,用刀子也照样能砍出一条活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留下林伊慕,也许她如同一把自己从未用过的新型手枪,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因为新鲜。
这把新型手枪他并不打算马上启用,在不熟悉它的性能之前,他宁可好好观察,慢慢玩味。
听说让女人爱上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直接占有她们,一般来说,女人很难忘记在床上表现突出的男人,但这次,他却不愿走这样的捷径,他发现这个女人深邃多变的心更让他着迷,得到她的身子之前,他要先得到她的心,就像吃鸡蛋时,他喜欢先吃蛋黄一样。
爱?
是的,他要让她爱上他,他可以不爱她,但她必须爱上他——人对枪可以无情,但枪必须听人的话,让使用者得心应手。
从未追过女人的他,还不太明白怎样才能掳获女人的心,大概先要给她温暖吧。
“妈妈,不要哭,我不再偷钱了,再也不敢了”怀中的人儿滴落着泪水,似乎想起了某些回忆,絮絮地梦呓“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是你不要哭,医生说的,你的病不能哭我跪在这里妈妈,求你用扫帚打我吧,衣架也可以不要哭”
狄昊天凝住眉,心不知为何忽然一酸,手臂不由得收了收,将哭泣的她环得更紧。
“不要走!不要走!妈妈,我再也不敢了——”
一声惊叫,怀中的人儿醒了,睁大的眼睛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像迷路的小孩。
“妈妈呢?”她似在询问狄昊天,也似在自言自语。
“烧退了,觉得好点了没有?”他伸手探探她汗淋淋的额。
“妈妈”她懵懂地呆望着狄昊天“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狄昊天失笑,他是男人,怎么可能是她的妈妈,这个傻小孩,错得也太离谱了吧!
“那她去哪里了?”她半梦半醒,拉着他的衣袖,缠着他给她答案。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一把将她搂进怀中,温暖的大掌摩挲着她的面颊,让她清醒。
隔了好久——
她像是已摆脱恶梦,无力地靠着他,低低问:“我睡多久了?”
“对一个发烧的人来说,不算太久。”他将她轻轻放在枕上,注视她散漫的眸,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但最后还是说了“你刚才作恶梦了。”
“是吗?”她并不吃惊,淡淡答道:“我肯定又讲梦话了吧?讲了些什么?”
“你在叫妈妈,叫她打你,你说你再也不偷钱了为什么偷?”
“喔,”她的情绪倒平复很快,波澜不兴“大概是梦见十五岁那年的事,那时妈妈病了,我没钱交住院费,所以扒了两个钱包,呵——”一声轻笑“后来在洗衣板上跪到半夜,洗衣板,你知道是什么吗?林浩宇的情妇居然还用洗衣板搓洗衣服,真是天大的笑话!这就是女人失宠后的悲哀!”
他的掌心轻轻抚着她的背,像是要冲淡她的怒气。
“你妈妈呢?她一定很疼你吧?”她缩着身子,偎着他。
“不知道,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去世了,我对她没有多少印象。”他奇怪自己居然跟她讨论这些。
“那样很好,”她幽幽地说“至少你不用为她的死伤心。”
他没有回答,是呵,他从未伤心过,周围的环境不允许他伤心,但——空着的心,更难受。
秋季的雨又下了,打在窗棂上,如一盘散珠,淅淅沥沥的声音包裹着这两个只是依偎却不再言语的人。
“什么?昊天哥,你要带她一起去?”王永荣刚吞下的咖啡差点一口全数吐到地上,没料到素来沉着冷静的大哥居然会做出如此劲爆的决定。
“是。”简单的一个字却有不容反对的魄力。
他打开抽屉,不自觉地摩挲着里边的一个相框,嘴角轻扬,那相框原本装了他骑马夺冠时的照片——他最喜爱的一张照片,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她的身影。
“可是这次交易很重要,对方一再强调地点要保密,国际刑警那边也就罢了,何况还有千竹会的人盯着,上次惹毛了他们,放话说要给黑街一点颜色看看,昊天哥你不怕林小姐有危险?”王永荣自知无力反对狄昊天的决定,只好用“危险”这个词来打动他。
危险?他怎会不知道,只是把林伊慕单独留在黑街更危险。
那个傻瓜性子这样烈,在他眼皮底下都敢一再逃跑,自己若飞到大洋彼岸,她还不更加胆大妄为?可手下那帮守卫却不是善男信女,而且一味忠于自己,若发现她有逃走的心思,定会不择手段加以阻挡,到时候就不是发一两场斑烧那么简单了,他曾见过手下处理逃犯的方式——数十枚子弹射入心脏,尸体的背部不剩一处完整的肌肉。
何况他的仇家千竹会一向善于声东击西,明里说要跟到交易地点找他的麻烦,谁知道会不会趁他离开时偷袭黑街!
总而言之,他一定要把她带在身边才能安心,就像古代的死士往往把藏宝图刺在自己的皮肤上一样。
“昊天哥,你就不怕她乘机逃走?”王永荣再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我们去的地方她无处可逃。”扬起的唇纹更深了,看不出是笑意还是胜算的自得。
两天后,林伊慕便跟随狄昊天离开了枫旋街,来到另一个国家。
一下私人飞机,她就知道自己又弄错了,原本听到他要带她出远门,以为可以乘机溜逃,于是兴高采烈地答应,但是这个鬼地方,到底属于哪个洲,她都搞不清楚!是西亚?北非?还是南美?街头上行走着各式各样的人,有白人、黑人、黄种人,也有不说中国话的黄种人,建筑有的古典,有的前卫,他们的语言她听不懂,她比划的手势他们也不明白,仿佛被扔到了外星球,叫她怎么逃?
唯一可以推理的是,这个地方天气湿润炎热,已经十月却仍似夏天,应该是热带国家。
“要不要到处逛逛?”那个可恶的男人仿佛在嘲笑她的挫败,戏弄地问。
“当然要了!”虽然被阳光晒得昏头,但仍不服输,赌气也好,硬要撑下去。
狄昊天打发了扛行李和扛枪的手下,牵起她的手往酒店的反方向行走,不一会儿来到一处市集。
“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我送你。”他大方地挥挥手。
林伊慕很想多瞪他几眼,但很快目光便被市集上花花绿绿的新鲜玩意所吸引,顾不得与他斗气,左转转、右看看,拿起一枚细小精致的手工艺品在阳光的直射下赞叹。
“你渴不渴?”身旁的他成了男佣,手里提着一大堆她选中的东西,还不忘关心她会不会口渴。
“唔。”她目不暇给,只点点头,算是回答。
“叽哩呱啦咯叽——”小贩比手划脚,引诱她再掏一次钱包。
完全不知所云的林伊慕只好再次回头,找那个真正带有钱包的人。
“喂,狄昊天,狄”懒洋洋的话语戛然而止,停顿数秒忽然变成焦急的呐喊“狄昊天!狄昊天”
他不见了!
刚才还在身后,忽然之间就不见了!
她环顾四周,努力辨认拥挤街道上每一张脸,雪白的阳光刺得她的眼睛红肿流泪,但还是找不到他。
“狄昊天,狄昊天。”她像一个孩子手足无措,只是不断胆战地叫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听到。可是这闹烘烘的街头,他听得到吗?
许久未曾有过的失落涌上心头,就像妈妈去世的那一年,就像小时候她在商店里流连一只布娃娃与妈妈走散时,她曾有过的茫然。
无可否认,那个生病的夜晚环抱自己的他,暂时填补了多年以来心间的空洞,那股温暖,那个倾听她心事、抚慰她恶梦的人,无意中成了她的依靠,虽然这个依靠很危险。
但也总比此刻好呀,她如同被抛弃在孤岛上,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又犹如置身于孤星,宇宙的风肆意从身边经过。
“狄昊天,你到哪里去了?不要躲我,快出来!”她任由眼泪滑下,喃喃自语。
忽然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引得她尖声惊叫。
“是我。”身后传来笑声。
“狄昊天!”她愤怒地回头,抓起摊贩上的一只棒状的东西,朝他使劲打去“你到哪里去了?你吓我!你居然敢吓我!”
仍不解恨,再踢他一脚,正中他的膝盖!
狄昊天哈哈大笑,递过一瓶冷饮“你不是说口渴吗?我去买水了,很少看到你惊惶失措的表情,这次是为什么啊?”
林伊慕嘟起嘴,抓过冷饮猛灌到肚子里,扭过头去半晌不理他。
他并不计较,自顾梭巡一圈“咦”的一声,忽然从某处抽来一根怪模怪样的草绳,晃到她眼前。
“知道这是什么?很稀奇的玩意喔。”他逗她。
刚决定跟他绝交的林伊慕受不住好奇的诱惑,终于转过身子打量那根草绳。
“是什么?”指尖忍不住碰了碰。
那与其说是绳子,不如说是绳编的小套子,张着鲤鱼般的小嘴,还有一条长长的草尾巴。
“来,把你的手指头伸过来,塞进这里。”狄昊天指了指那用草织成的鲤鱼嘴。
林伊慕不知他要搞什么花样,但足以杀死一只猫的好奇心仍在作祟,不由得伸出食指探进套子里。
“啊!”她想抽手已经来不及了。
在她的食指探进套内的那一瞬,狄昊天把草尾巴猛然一抽,于是整根草绳紧绷,她的指头被拴得牢牢的,想溜也溜不掉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林伊慕再次大怒“抓犯人的工具?”
“不是,”狄昊天失笑,凑近她神秘地说:“是戒指。”
“戒指!”真叫人目瞪口呆!这个国家的戒指也太滑稽了吧?
“相当于戒指。”他解说“乡下的男孩子向女孩子求婚的时候,就编一个这种套子,骗女孩把手伸进去,然后一扯——套牢了,女孩从此也跑不掉了,你说,是不是相当于戒指?”
“喔,”林伊慕点点头,笑逐颜开“还满有趣的嘛。”
“那”狄昊天的眼中闪着诡异的光“我套住你了,该怎么说?”
她一愣,呆呆地咬住舌头。
他伸出指腹,抚了抚她紧张的唇,红润的唇瓣在温暖的触碰下微微颤抖,阳光洒在上面更显晶莹,狄昊天的嘴骤然渴了。
他搂住她的腰,俯下身子,就在这繁闹的街头轻轻吻她。
薄而软的四片唇触碰在一起,没有深入,只是像蝴蝶落在花间,轻盈地-着翅,一下就飞开了,但两双眼睛却紧紧地闭着,放纵心灵体会这温情的一刻。
“告诉我,刚才你为什么那么惊慌,嗯?”狄昊天感到胸中闪着火花的星芒,声音低嘎至嘶哑。
“我以为你不见啦。”她忽然感到一阵委屈,低下头埋进他的胸膛。
“傻瓜。”他笑,抚摸她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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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狄昊天似乎都很忙,住在隔壁房间的林伊慕,总是到很晚才听到他回来的脚步声,但隔天清早又出去了,两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不知道他来这个国家是做什么的,但可以猜到是危险的事,心中不由得暗暗替他担心担心?刚开始有这种念头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人质居然为劫匪担心?真是天大的笑话!
有一点点想见他,但却更加害怕见到他。
那天在街头,他浅吻了她之后,整个晚上她难以入眠,看着隔壁阳台发射出的灯光,她猜测他会不会忽然敲房间的门,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数着羊,心怦怦的跳着。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过来,午夜两点,那束灯光终于熄灭,整个世界归于黑暗。
林伊慕发现,她竟然希望他来敲她的房间,这种不知羞耻的想法让她更是心神不宁。
已经第三天了,正在房中为自己心境迷惑的林伊慕,这时忽然听到走廊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呵,他回来了!
今天才日暮时分,他就回来了,为何这样早?
抑不住激动的林伊慕猛然拉开房门,顾不得自己还穿着睡衣便冲出去。
“狄昊”脱口的呼唤忽然止住,她尴尬地睁大眼睛。
走廊上不止他一个,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女人,正亲热地挽着他的手,低声说笑着,眼前的女人属于明艳类型,看到林伊慕时也微微愣怔。
但她明显比林伊慕懂得交际,立刻发出友好的笑容对她点头“是林小姐吧?我是昊天的朋友,方紫安。”
林伊慕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难堪,甚至在她初到父亲家中,被大妈和几个异母兄妹打量时,也没感到如此难堪,她穿着苹果图案的睡衣,头发带着起床后的篷乱,像个无知小孩,手脚不知该怎么放,而对方,同样是狄昊天认识的女人,却衣着光鲜,扬着明亮的唇彩大方微笑,还未开口,就已经被比下去了,虽然林伊慕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和她比。
匆忙地回敬对方一眼,她转身逃入房内——二十多年来头一朝,从容自若的神情荡然无存,胆怯到想逃。
“等一等!”狄昊天唤道。
刚要关上的门被一只手抵只手抵住。
“紫安,你先到房里去等我。”
她听到她对他的“女朋友”说。
方紫安乖巧地答应,踱入他的房中。
“你找我有事?”玄色的身子挤进门缝,猜不透的笑容浮现在嘴角。
“呃我”林伊慕的脑子匆匆遍寻理由“我想出去走走,在这酒店待烦了。”
“我现在没空陪你上街。”他一口回绝。
“我不是让你陪我!”她几乎叫起来,反驳他的曲解“我一个人出去就好了,带份酒店的宣传小册子,计程车司机会送我回来的。”
“你好像忘了一件事。”他的笑意更浓了。
“啊?”
“你是我的囚犯,怎么可以一个人出去逛街?”
“那你叫个兄弟陪我去也可以啊。”她避开他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突如其来地握住她柔弱的手“这么聪明的你,应该不会犯这种逻辑错误。”他的声音充满魔性。
“什么逻辑错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左挣右扎,她企图摆脱他的铁箍。
身后突然一凉,她发现自己紧贴着瓷般的墙,而他充当另一堵墙,将她逼得无处可逃。
不是没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但这回,他的温度让她感到燥热难安。
“之前你叫住我,应该不是想去逛街吧?”他低语“为什么临时改变对我说的话?为什么要逃避?”
“我哪有逃避?”被他一语击中心事,她脸颊瞬间绯红。
“还不承认?”他俯下身贴住她的腮,语音轻得像一缕风“该不是吃醋了吧?”
“胡说八道!”林伊慕简直想跳起来打他,然而却被他圈得死死的。
“我这几天没来看你,是因为走不开,等事情一办完,我就陪你到处玩玩。”他凝视她闪烁慌乱的眸子,轻轻拈起一绺她垂在额前的乱发,替她塞到耳后,归拢整理“紫安,她只是一个朋友。”
闪烁的眸子一惊,骤然抬起,那一抹慌乱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竟是一抹笑意。
“我没骗你,的确是闷了,想出去走走。”她轻声说。
“嘴硬的小孩!”狄昊天笑,揽过她的肩“一起出去吃晚饭。”
“那方小姐”
“她跟我们一起去,”觉察到她肩膀的肌肤一僵,他补充道:“不介意吧?”
于是十多分钟后,林伊慕穿上狄昊天命人送来的凉爽麻质裙,坐到酒店一楼的餐厅,她的对面坐着紫安。
桌上的第二道菜是海蚌,方紫安一边撬着蚌壳,一边笑道:“记得从前看过一部捷克电影,改编自安徒生童话中海的女儿,整部电影拍得不怎么样,有处细节却让我记忆犹新,小人鱼陪王子用餐,每撬开一个海蚌,蚌内就有一粒珍珠,那是海族们不动声色地送她的礼物,以后每次吃海蚌,都希望自己也能像人鱼公主一样,能撬到珍珠,可惜从没有过这种好运,今天希望能够”海蚌的壳这时开了,方紫安失望地叹了口气“唔我看我是在作梦,这辈子都别想碰到那种好事了!”
林伊慕笑了,她开始觉得方紫安不是那么讨厌的人,即使她真是狄昊天的情人,自己也不会太憎恶她。
“对了,伊慕,你也来撬一个吧,”方紫安忽然提议“说不定你运气好能撬到珍珠!”
“不,我吃海蚌会过敏。”林伊慕摆摆手,从小不相信童话的她,不会有那种愚蠢的希望。
“试一个吧,我帮你吃它,说不定你运气好呢?”狄昊天也童心大发,怂恿着,把一个硕大的海蚌推到林伊慕面前。
“嗯好吧。”林伊慕举起餐具,认真地看着狄昊天“说定了,你要帮我吃它哟。”
餐具上的银光一闪,蚌壳翻开,桌面上一片惊呼。“哇!你真的这么好运!”方紫安几乎要把头伸过长桌,快碰翻桌上的花瓶。
林伊慕自己也呆了,嘴形撑得像歌剧女演员,她望着蚌内的珍珠——是颗黑珍珠!
“看来你真是好运,小美鱼人。”唯有狄昊天保持笑容“快许愿!撬到珍珠的人许愿会很灵!”
“真的?”她立刻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许了什么愿啊?”她睁开眼睛后,狄昊天问。
“等我回来再告诉你,现在,我要先去洗手间洗净它!”林伊慕兴高采烈地拿着珍珠“可以打条链子,把它镶上去,这可是永久的纪念喔。”说完,便飞也似的往餐厅一侧走去。
待她走远,方紫安才卸下夸张的表情,浅笑着对狄昊天眨眼“这么浪漫的花招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她果然被逗得很开心,多亏有我的配合!”
“她在酒店里闷坏了,难得开心一次。”狄昊天把目光移向窗外的天际。
“注意你的心,”方紫安提醒“不要被她偷去才好。”
“我从不知道自己还有心。”叉起壳中的蚌肉,送入口,他答应过要帮她吃的。
“你们男人都这么倔强吗?”方紫安叹了一口气“像阿平,直到他坐牢,我才知道原来他对我你可千万不要学他呀,把自己的感情埋得那么深,其实是害了两个人。”
“跟公爵谈妥了没有?什么时候交易?”他岔开话题,语调平静似止水。
“还没有最后的答复,这次警方盯得很紧,听说千竹会也派了人登陆。”方紫安环顾四周“总之这里不太安全,你还是小心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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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黑珍珠!
此刻在洗手间里,不知自己被戏弄了的林伊慕仍在傻笑着观赏她的幸运物,看来,童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将珍珠紧握在掌心,她走到走廊,走廊边有几株棕榈树,过滤热风,带来一点清爽的空气,林伊慕停下步子,迎着满眼葱绿,放纵自己好久没闲暇的心情。
自从遇见狄昊天之后,整个世界的颜色仿佛变了,从前她也喜欢看花、看云,但花的淡紫让她想到忧郁;云的流动让她想到易逝,现在她的心像吹进了晴日的海风,潇洒舒畅,看花;会看到花瓣在阳光中的明媚;看云会看到云后广阔湛蓝的天空。她的视野里满是青绿,心境得到了依靠。
为什么会变?是因为他吗?呵,不会的,应该只是巧合而已。
她希望只是巧合。
远处高楼上有一点光,她随便一瞥,注意到了。
很奇怪的光,像小时候调皮时玩的那种折射太阳的小镜子,只一点,晃晃荡荡。
那是什么?
空闲的林伊慕知道狄昊天这会儿可能有机密跟方紫详谈,懒得去打扰他们,便寻着四周有趣的事物一一猜想。
但那点光,让她感到不安她眯起眼睛让瞳孔适应明亮,然后渐渐的她看清了——远处高楼的顶层有一个男人。
那男人拿着枪,那点闪烁的小扁是枪口的瞄准器,而瞄准器对着的位置是
“昊天,快趴下——”林伊慕瞬间明白了即将发生的事,她的嘶喊穿过人群,却被距离和钢琴声冲淡,远处的狄昊天正和紫安仔细地讨论着,没听到她的话。
她拔腿跑过去,愈跑愈快,像只扑火的飞蛾。
“砰——”
飞蛾在枪响的那一刹那化作蝴蝶,用翩翩的翅膀挡住了她心中男人的身体,挡住那颗穿越空间的子弹。
林伊慕记得闭上眼睛前,她手中的珍珠滚到地上不见踪影。
妈妈回来了吗?搁在她脸边的手是那么温暖,是妈妈吗?
“妈妈”她在梦里喊。
草地上,她在跑,妈妈就在前面,可她却怎么也追不上,忽然绊了一跤,纵声大哭,妈妈终于回过头来,她以为像往常摔倒时一样,妈妈要爱怜地过来扶她、哄她,但是没有。
妈妈的脸变得万分狰狞,语气严厉,尖锐地直刺进她的耳,刺出血来——
“你忘了!你忘了我说的话!我说过要你好好争气,不要再让别人骂你妈妈是贱女人!但你忘了!你想让妈妈在地下做鬼也抬不起头吗?你不是我的女儿,我没有你这种女儿!为什么要忘记我说过的话?啊?说——”
我没有忘记妈妈,我真的没有忘记
“那你为什么不回到你爸爸那里去?为什么要跟这个男人在一起?他是黑社会的人,跟他在一起,你也会变成一个贱女人!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不愿跟楚文俊订婚——”
妈妈不要生气,我回家我这就回家再也再也不见他了
林伊慕知道自己肯定哭了,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脸颊边湿湿的,一只温暖的大掌正怜惜地替她擦拭。
“慕!”一个惊喜的声音叫她。
不用看她便知道是谁叫她,这些日子朝朝暮暮在耳边回响的,是这和煦的声音。
“珍珠掉了”她吃力地说。
“没掉,没有掉,”狄昊天急忙安慰“已经叫人拿去镶成链子了,放心。”
她凝视他,伸手抚住他的脸,她不期而遇的狄昊天,一向意气风发的他为什么忽然这样憔悴?像是瘦了。
“怎么了?”他笑,笑得那样无力,像是几天几夜没有睡眠。
“你说过,撬到珍珠的人,许下的愿望一定能实现,对吗?”
“嗯。”他点头“你当时许了什么愿望?”
“我曾经答应过妈妈,要替她争气”声音静止,隔了良久才下了决心,缓缓吐露“我的愿望就是回家,赶上订婚典礼。你能放了我吗,昊天?”
狄昊天痛苦地闭上眼睛,像是哭了,却没有眼泪。
王永荣今天特别恼火。
本来他相中的女明星在收了三套蓝钻首饰、一幢山顶别墅后,终于答应跟他约会,但就在他梳得油光粉面,正“性”致勃勃的打算去赴约时,忽然一通越洋电话命他迅速飞往南美洲。
可怜的王永荣,哭丧着脸飞到指定地点,却不见大哥,只见一明艳美人叉着腰、冷漠地站在机场外,算是迎接他吧,美人?没错!但那又有什么用?可远观不可亵玩焉!那是阿平的马子,碰不得。
“大哥呢?”王永荣东张西望,晚到了两个多小时,最怕狄昊天严厉的眸子。
“回黑街了。”方紫安回答。
“回黑街了?!”王永荣大惊,旋即一头雾水“为什么我才飞过来,他就飞回去了?交易完了?那要我十万火急的赶过来做什么?”
“交易还没进行。”
“还没进行?”开什么玩笑!“还没进行大哥怎么会飞回去?”
每次交易大哥都要亲自盯着,即使是老头子去世的那一年也不例外。
“千竹会要偷袭黑街?”王永荣恍然大悟。
“没有。”
“国际刑警又要耍小把戏?”
“没有。”
“那是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打破了脑袋也猜不出来。
“林伊慕中了枪伤,他要陪她回去就诊。”方紫安说完呼出一口气,算是叹息。
王永荣此刻的表情犹如听到世界末日即将来临,惊恐得直跺脚“你是说——大哥爱上那女人了?”
“恐怕是。”
“完了!完了!”他跺脚的动作变为跳跃的姿势“大哥三十年来无情无义,怎么忽然爱上了一个女人?爱女人也就罢了,偏偏挑了个最最不可能有搞头的,还为她丢下几十亿的买卖!中邪了,是不是千竹会下了蛊毒?”
看他那副火烧的模样,方紫安懒得理他,只丢下一句“他要你全权负责这次的交易,不得有误。”接着转头便走。
“喂!”王永荣见状立即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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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昊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了邪,他只知道自己的确是中了毒,爱情的毒。
从前一直不承认有爱情的存在,以为囚禁她,只是单纯的男人对女人的强掳,带点侵占领土的霸心,但当她求自己放了她的时候,心酸酸到极点,化为心痛,强忍着的泪水吞进喉咙,苦涩如饮烈酒。
“你爱上她了。”那天他提出要带伊慕回去就医时,方紫安一语道破。
爱?是吗?
他从不知道爱是什么,原来竟是这样的。
狄昊天靠在医院的走廊上,企图厘清自己的情感,却愈理愈乱。
该放她走吗?他多想要她留下啊。
想听她吹如高原般空旷的口琴声,想看她坐在枫叶间的剪影,想笑她在山间蹦蹦跳跳的姿势,还有吻她在日光下透明的唇。
她救了他三次,一次在车上、一次在水中、一次替他挡子弹,如果说第一次她不是出于自愿,那后两次呢?尤其是当她为他挡下那一枪时,她是在用自己的命换他啊!而且那样不加思考,仿佛一种本能。
记忆中,替自己挡过枪袭的曾有两个人,一个是狄雄风,他的父亲,还有一个是阿平,他的护卫。父亲这样做,是为了家族的血脉能够延续;阿平这样做,是一种报答,报答狄家对他的养育之恩。
可她呢?非亲非故,非恩非义,他甚至还是她的敌人!
该自私地留下她吗?
“大哥,查出来了,”一个手下打断了他的沉思“这次偷袭是千竹会的人干的,我们在南美那边的兄弟已经把那人做掉了,还挑了几个千竹会的场子,给他们一点教训。”
这样有用吗?做掉一个杀手,对方会再派十个;损失的场子,不过是对方的九牛一毛而已,只要身在黑街,危险就不会间断。
“大哥,看来我们跟千竹会多年的恩怨这次要挑明了。”
从十多年前两个帮派抢地盘、抢生意开始,黑街就跟千竹会结下梁子,两年前对方害阿平坐牢,更加使宿怨不共戴天,只不过有国际刑警在碍手碍脚,双方只是暗斗没有明争,如今也该是挑明的时候了。
“大哥,你放心,虽然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可兄弟们都勒紧了裤子,把枪口擦得亮亮的,该打发的马子都打发了,该攒的钱都凑好了,你尽管下命令,黑街半片枫叶也不会少!”
是啊,危险将近,多余的女人都该打发掉!那她呢?
“阿莫,我知道你一直中意阿欣,你们两个在一起也好几年了,想过以后该怎么办没有?”狄昊天忽然发问。
“啊?”手下忙着报告战况,没料到大哥竟会忽然提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怎么办?就这样,满好啊。”
“有没有想过”狄昊天欲言又止,下意识拨动着指上的尾戒。
“喔!大哥你是说结婚?”阿莫顿时大悟。
“嗯。”他点头。
“没想过,即使阿欣肯,我也不会答应。”阿莫眼中闪过爱怜的神色。
“为什么?你不爱她?”他倒诧异。
“大哥,你没拍拖过不懂啦,我就是太喜欢她了,所以才不想连累她,你想,如果阿欣当了我老婆,将来有一天你知道,我们这一行很危险,我可不想她当寡妇或者被仇家、条子盯上,而且,女人结婚生孩子会很辛苦,我宁可现在有钱供她花,让她开心就好,阿欣很有志向的,她说要回去把高中念完,将来还要考大学哩,说不定她可以遇到更好的男人,与其留她在我身边将来怨我,不如放她自由,让她想到我的好处。”
与其留她在身边将来怨恨,不如放她自由?
是啊,如果强留她,将来她会跟他成为仇人,从先前她绝食、割腕、淋雨,到那次在山间的奔逃,一再表明了她要离开的决心,何况回到林家,出人头地似乎是她母亲对她的期望,看得出她对一切都无所谓,就是抛不开对母亲的承诺。
就算她只是一个单纯没有背景的女孩,像阿欣那样,难道他真忍心让她跟在一个黑社会老大的身边担心受怕、恐慌度日吗?不,她会心忧,而他会心痛。
父亲好像没有娶妻吧?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只听说病逝了。
但现在想想,父亲在看母亲画像时的忧郁神情,似乎那背后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也许母亲不是病逝的,而是离开了父亲,反正他们从来就不是夫妻,只不过生了一个儿子而已,要离开是很容易的事。
这就是身为黑社会男人的悲哀,一方面拥有大量财富,大可尝遍天下胭脂;另一方面如果真遇到了自己心中所爱,就会患得患失,如同得到了一件美丽但易碎的水晶。
难怪他身边大多数兄弟会被视为冷面的摧花杀手,世人在指责他们的同时,是否也想过这个中的无奈?
转身眺望医院的花园,那儿有几个孩子的欢笑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孤儿院的孩子,正在金黄的阳光下玩耍嬉戏。
这些孩子,当初收容他们只是为了给他们一个暂时的家,将来求学或求职,终究会让他们离开。
黑街,毕竟不是永远的居住地,自己陷在这儿也就罢了,没道理拖下无辜的人。
他该作决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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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病床上的林伊慕脸上露出一丝惊喜,她的黑珍珠失而复得,坠在白金炼端,摇摇晃晃荡在她的眼前。
“我要戴!”她说,像是撒娇。这些日子不知不觉中,她已对他撒过几百次娇了,从小到大除了母亲,宠她的就只有他。
狄昊天笑笑,轻轻扶起她的脖子,手绕过去,一条项炼无形间系住两个人的心。
“听说我明天可以出院了?”她待在这里都快闷死了。
他神色微变,误解了她的意思“放心,他们已经把订婚典礼延后了,报上登的。”
“嗯?什么典礼”林伊慕陶醉在链子的光泽中,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淡然答道:“是吗?”
这不是故作轻松,而是她真的有好久都没有想过那桩婚事了,自从跟随他远赴南美,整个林家的阴影都被她抛诸脑后,唯有那次梦到母亲的指责,她才发现自己原来已乐不思蜀。
但他却仍然以为她在故意摆出无所谓的神情,不让他内疚,感动之余搂住她的背,轻抚良久后终于说:“放心,到时候你的伤已经全好了。”
“什么意思?”林伊慕一怔,感受到他与往日的不同,特别是那幽然的口吻。“你是说”她猛然领悟。
“对,”郑重的眸子告诉她自己没有在说谎“我要放你走。”
放她走?他终于答应要放开她了!
是感激她为他挡了一枪,还是已经厌倦了整日需要照顾的她?
本是多日来心之向往、奋不顾身追求的事,忽然之间变成失落,她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恋恋不舍,想留下看看深秋被霜染红的枫叶,想跟他在一起。
“明天,明天我亲自送你回去。”
明天!好快,虽然还有二十多个小时,却像只剩一秒钟那样令人心惊。
“好啊。”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如果这时流露失望的神色,岂不是很奇怪?
看到她的笑容他倒失望,虽然这失望埋在心底,这辈子都不会让人察觉。
“哈——”她舒展肢体“终于可以回家啦!喂,狄昊天,你今晚要请我吃大餐喔,你们枫旋街上有什么可口的馆子?”
最后的晚餐?他苦笑。
这天晚上,他们一边观赏枫叶,一边吃着狄昊天吩咐大厨做的拿手菜。
林伊慕虽然不断称赞菜色鲜美,却很少动筷子,他也一样,两个人都怀着相同的心事而吃不下。
最后他缓缓站起来,吩咐下人将碗盘撤走,接着给她一个晚安吻“好好睡,明天我叫醒你,想几点钟回家?”
“嗯”她涩涩地笑“当然是愈早愈好。”
“就九点钟吧!”玄色的影子抱她上床,俯身的时候他的脸无意间触到了她的唇。
两人同时感到一阵心悸,她望着他,双颊瞬间烧红,而他却避开了她的凝视。
“好好睡”他再次重复,一时间颤抖的心想不到别的话语。
转过的身忽然定住,袖子被一只手轻轻拉住。
“其实我好想看看被霜染红的枫叶喔。”林伊慕在他离开的一刹那,心中顿时凝满勇气,心语不自觉倾盆而出“你说过,只要我留在这里就能看到的,对不对?刚才骗你的啦,我不喜欢太早起床,明天我想睡懒觉,唔”絮絮不止的唇被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他再也忍耐不住,这样的告白只要不是傻子,都会听得出来。
这次不再是浅吻,他火热滚烫的舌迅速启开了她的贝齿,辗转反侧中肆意品尝她的甘甜,仿佛饥渴的人遇到醇美的泉水,直至窒息也不愿离开。
纤细的玉臂攀上他脖子的时候,喘息更甚了,她青涩的回应撩起他更多的激情,汗水濡湿了他,身下的硬挺肿胀得让他痛苦。
“昊天,你”她虽然青涩,但非无知,隐隐感到他的痛苦,羞怯半晌后下了决心“你想要我吗?”
一道闪电划过他的心幕。
想要她吗?大概,只有石像才想拒绝这诱人的邀请吧。
但他不能,她还要留着清白寻找更好的归宿,他不能如此自私,这个深长缠绵的吻只是一种道别而已,没有其他。
“如果要了你,我就再也舍不得放开你了,慕,懂吗?”他爱怜地抚着那被他吻肿的唇,下巴的胡碴摩擦着她颈上敏感的肌肤。
“昊天,抱我!我要你抱我!”林伊慕觉得体内窜起一股会引她爆炸的热流,但她不知该如何发泄,只是苦苦地哀求他的怀抱,差点要哭喊出声。
他顺着她,伸手解开她的衣襟,深吻一路往下,吻过她的雪峰,吻过她的小肮,到达最隐秘的花园,蜂般贪恋地吮吸,应和她的愉悦,排解她的痛苦。
而他自己却被推向崩溃的边缘,汗水止不住的滴落在她的胸前。
“你还好吗?”她伸手捧住他的脸庞,天真地问。
“唔。”他骗她。
“为什么不要我?”
“傻瓜,你还要留着你的第一次给将来的丈夫。”他微微一笑。
“你真不懂我的意思?”林伊慕失望了,她刚才不是已经暗示过了吗?她要留下来。
“想想你妈妈,伊慕,不要匆忙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他怎么会不懂?
林伊慕的表情僵住了,是啊,她怎能忘记妈妈、忘记自己的承诺?
她的表情让他释然,又让他难过,没有占有她是明智的决定,可是过了今晚,也许再无亲近的机会了。
“吻我,吻我”她搂着他的脖子喃喃哀求。
热吻加升了两人的体温,不知不觉中褪了衣衫,肌肤相贴,贴着慰藉对方,贴着排解自身的痛苦。
短暂的夜晚就这样过去了,两人仍然相拥着,直到下午才离开枫旋街。
狄昊天开着车,林伊慕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枫叶——她也许再也看不到的枫叶,两人默默无语。
“我把车停在这里,你自己过去,等你进门后我再离开,推得动这轮椅吗?”他蹲下身子握住伊人的手。
已是林家门前了,他们把车停在一面墙边,相互凝视,算是告别吧。
枪伤刚愈的林伊慕点了点头,她靠在轮椅上,轮椅是狄昊天为她准备的,无论说什么,他都不让她下地走路。
“昊天”她决定再努力一次,最后一次了“你有没有想过离开黑街?我知道你曾在美国取得硕士学位,离开黑街也不会饿死的,对吧?”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半晌,琢磨语句,力图让她明白“慕,我不能离开那儿,黑街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很多事一出生就注定了,没有人会相信狄雄风的儿子能成为奉公守法的社会栋梁,我小时候也曾经以为自己能摆脱黑帮的命运,但是十五岁那年,父亲要我亲手开枪打死一个叛逃的属下后,我就没有退路了,我并不是说黑街的人都是出于无奈才沉沦的,有的跟着我也是因为想赚大钱,但很多时候我们身不由己,你懂吗?”
她不想懂,只想强辞夺理地让他离开那个危险的圈子,不幸的是,她竟真的懂——她自己不也是身不由己吗?
“快去吧,有人出来了。”他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嘴里却无奈地催促着。
林家侧门已经打开,一个女佣正提着菜篮子走出来。
“我走了,”她推着轮椅忍不住回头,沙哑地问:“你说过要等我进门才离开的,对不对?”
他点点头,对她挥挥手。
转过那堵遮挡的墙,林伊慕看着自家院门,泪眼模糊了,这真是她要回的家吗?怎么毫无温暖动人的感觉?
“啊!三小姐!”提篮子的女佣看到林伊慕大惊失色,忙向宅子里高喊“是三小姐回来了!”
顿时一群人跑了出来,都是平时伺候她的老妈子,还有工人,院子里乱了起来,鼎沸的人声回荡在空中。
林伊慕看到几个异母兄妹从楼上的窗子拉起帘子看她,林太太站在门前,射来凛冽的目光,却不见父亲,也许是正在客厅里抽着雪茄,等这失踪多日的女儿前去请安。
还有一个人她也看不见,那人应该在她的身后不远处,一堵墙的旁边,他答应待她进门他才离开,现在,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她想着这个可能永远也无缘再见的人,泪水直流了下来。
大家对她的泪水并不感到惊奇,纷纷断定是匪徒对她的恐吓,让她连日来的委屈无法排解,现在好了,终于回家了,终于可以哭了。
院门“铛”一声锁上,喧嚣声不再听得到。
狄昊天站立车头,望着她被人簇拥的样子。既放心又伤感。
也许再过几个月,订了婚,有了日夜相伴的未婚夫后,她不会再记得他。
他们的相遇只是她人生中一段短暂的意外插曲罢了,可有也可无。
发动车子,他决定离开她的世界。
她又回到了这个冰冷的家,秋天清寒的空气使偌大的客厅变得更加空荡荡,林浩宇坐在沙发上看报,这个父亲并没有对女儿的归来表现出任何喜怒哀乐,仿佛她不是失踪了一个月,而只是出去逛了一趟街。
“爸。”林伊慕低声叫着。
眸子从老花眼镜上方抬起,瞥了她一眼,在轮椅上停留数秒,再落回报纸上。“受了伤就到医院治好,订婚典礼延后了两个月,这段时间你不要再到处乱跑了。”这是唯一的话语,算是关心吧。
一旁的林太太正指点女佣如何摆放瓶中的花,淡淡地插上一句“对了,如果处女膜破了,记得要去修补。”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像在说“如果鞋子破了记得去修”
林伊慕涩笑,还好她这只破鞋没有被命令扔掉或处理掉,是否该谢天谢地?
这就是她的家,一群僵尸跟她住在一起——他们不吸她的血,只是逐年逐月地吸取她的热情,吸掉她作为人的温度。
一般妾氏生养的女孩,在家里受到的是什么待遇?上通常都把她们描写得很惨,遭大妈毒骂、遭异母兄妹欺负,整日饥寒交迫、伤痕累累。
但她没有这么惨,吃穿用度与别的家庭成员一视同仁,大妈没有讲过一句重话,兄妹们倒也客气,而且还帮她物色了门当户对的翩翩贵公子。
林太太出生名门,身份规定了她不能像一般市井小民那样破口大骂,受过的教育也决定了她不会像一般得势的女人那样喜欢冷嘲热讽,有不满时,她绝不会敲着桌子尖刻地说:“你怎么这么不自爱”她只会不理人,而她的子女也以她为榜样,一颦一笑都似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举手投足完全机械化。
至于父亲则从不会拿正眼瞧家里的人,他太忙了,忙赚钱、忙着在外面选情妇,偶尔呆在家里——比如今天,也会忙着报纸。
林伊慕上了楼,隔着护栏远远地观望这一家人,不禁心惊——二十年后,她会不会也变成他们的同类?
一定的,在这种古墓般的环境里,是人都会变成化石,无论他曾经是什么形状。
这般清冷的感觉,为何她在过去的一个月不曾体会?
虽然那时她是囚犯。
那金黄的枫叶,那山间奔涌的瀑布,那阳光灿烂街头的草“戒指”那颗蚌中的珍珠还有那玄色的吻。
她抚抚嘴唇,仿佛在回味一颗香味久散不去的糖果。
“三小姐,楚少爷来了。”女佣敲门报告。
楚文俊?
林伊慕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即将成为她未婚夫的人。
“是让楚少爷到这儿来,还是让他在起居室等着?”女佣问。
“我到起居室去。”她实在不想在卧室里会见这个男人,如果真有谁可以进驻她睡眠的天地,那也只有他。
楚文俊是一个明星检察官,这是别人私底下给他的称呼,因为他打官司如同做秀,每赢一场都会把自己英俊严肃的照片刊登在报纸上,告诉市民们他多么有才华,多么有正义感。
身为豪门子弟的他,不似一般念法律的青年,辛辛苦苦考得律师执照后,要靠诉讼费度日,他入这一行,是为将来从政打基础,所以奉劝那些企图出千金请他辩护的被告们,趁早打消自己的白日梦,楚文俊只会把他的口才供献给政府。
此刻,这位明星检察官正坐在二楼的起居室,等候自己失踪多日的未婚妻,下午的阳光照着他闪烁不定的眸子,生为一个黄种人,他的眸子有些奇怪,不是幽黑,而是有点泛灰,林伊慕每次无意中窥见他的眼,都会想起不知从哪本里读来的,描写间谍的语句——竖起的领子上瞥来一只冰冷的灰眼睛。这让她不寒而栗。
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有些奇怪。
虽然他俩是未婚夫妻,但并不太熟,见过几次面,吃过几顿饭而已,大多数时候有家长的陪同,所以她前脚刚踏进门,后脚他就十万火急地赶过来,这是奇怪的,要表示慰问和关心也不急于一时吧?何况下午三点正是他办公的繁忙时刻。
“文俊。”林伊慕犹豫半晌,才鼓起勇气走进去。
有点害怕,但不是因为自己与别的男人有了私情而怕被未婚夫发现,究竟是害怕什么,她也说不清楚,总之与黑街有关。
楚文俊看到她吃力地推着轮椅,马上站起来帮她推到桌边,体贴的动作完全似一个合格的未婚夫。
他一向保持着十全十美的姿态,无论哪个方面。
在世人眼中,她大概是一个令人羡慕的幸运儿吧,未婚夫如此优秀,前途不可限量,显赫的家世再加上英俊夺目的外表,使男人嫉妒、女人尖叫发烧,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如果两人貌合神离,即使再相配,幸福也只是一朵虚幻的云而已。
“哪里受伤了?”他蹲下身子仔细打量她。
他温柔的声音足以令任何女人沉迷;但并不包括她,她心有所属。
“这里中了一枪。”她指指伤口,礼貌地回答。
“我认识一位还不错的医生,明天陪你去检查好吗?”
也许只是客气话,于是她也客气地点头。
在这个圈子里,她是一个有气质的淑女,一举一动都极有教养,她不会让这些人看到她活泼调皮的一面,不会穿着牛仔裤跳坐上窗台,不会舞着枫叶蹦蹦跳跳,不会为了一颗珍珠兴高采烈,更不会大胆到在繁华街头与一个男人接吻。
“呃”楚文俊清了清嗓子,进入正题“那天听陈警官说,你车上的男人其实是黑街的冥王,不是你朋友。”
冥王?是昊天吗?他竟有个这样的称号,嗯,还满配嘛。她暗自评断。
一想到他,心中就有淡淡的甜蜜。
“我不知道他是谁,他把我带到那个地方后就没再露面,他是一个重要的危险人物?”她故作无知。
“不是重要,是极重要,他叫狄昊天,名为企业家,实是全亚洲最大的毒枭,你应该听说过他,这段时间报纸上都有关于他的消息,从前你真的不知道他吗?”闪动的灰眸显然对她的话存有怀疑。
她耸耸肩“我是觉得面熟,原来他就是狄昊天,是有看过关于他的报导,也听说过狄氏企业,但那些报导都是含沙射影,我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也没把他跟那天胁持我的混混连想在一起,他真是全亚洲最大的毒枭?满有趣的嘛,啊!对了!原来那天在花圩时,陈警官就知道我被胁持了?”
“他当时是想救你,但他很清楚狄昊天的身手,如果贸然行动,在场的人都会没命,你们开车走后他马上通知支援部队,可惜你的车子开得太快,还来不及采取措施就拐进黑街里。”他的灰眸进一步逼近她“狄昊天很狡猾,我们一直在收集他的犯罪证据,但总是不充足,他的律师很厉害,而且他有强大的洗黑钱的门路,所以至今他仍然是一个令警方拿他没有办法的企业家,你在黑街那么久,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给我们?”
“我一直被关在一间小屋子里,什么也看不到。”
原来楚文俊这么热情地探访,是为了收集情报,她总算弄清了他来此的目的。
“那你的伤哪里来的?”
“逃跑时被打伤的。”
“喔,是吗?”他的灰眸露出诡异的笑“我听说狄昊天最近收了一个很得宠的情妇,还带她去了趟南美,甚至为她丢下几十亿的买卖,那情妇替他挡了一枪,枪伤在背部,跟你的一模一样。”
他竟为她丢下了几十亿的买卖?难怪受伤后他就陪着她寸步不离,原来如此,林伊慕强忍住心头的酸痛,仍然抬着无辜的笑脸,这个时候不能露馅。
“文俊,我大概弄错了你的意思,你是在暗示我就是那个得宠的情妇吗?”
这个学期的选修课程,她正好挑了一门“人际关系”书上说,当对方把自己逼得无路可走时“反客为主”往往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楚文俊用他那双审视犯人的凛冽眸子盯着她,在法庭上,这双眸子能无形中给被控方的证人一种强大的压力,所以他才能屡屡获胜。
但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迎上他的目光与他对视,她不能输!一点点胆怯就会毁掉整条黑街,有“他”在的枫旋街啊。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楚文俊终于耐不住,比她先一步垂下眼睑“慕,我们就要订婚了,我不是那种胡乱猜忌的人,不会随便怀疑你的。”
“不不,文俊,你千万不要自责,是我弄错了你的意思,应该怪我的。”她礼貌地回敬。
这么客气,真像一对未婚夫妻吗?大概吧,世人不都说,最和谐的夫妻关系就是“相敬如宾”吗?
“明天,我接你去看医生。”他握住她的手。
“好啊。”她抛出一个微笑。
临走前楚文俊又转过身,补充一句“对了,我会帮你提出起诉,控告狄昊天绑架,如果法院开庭审理,这段时间你会忙一点。慕,我一直不太弄得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这么轻易地放了你?”
未待回答,他已踱出门外。
林伊慕并不担心,回来之前她和狄昊天就猜测到林家会提出起诉的可能,也想好了上庭的对策,让他们去忙吧,反正最终只是徒劳而已,至于他们为什么会放了她,她可以回答“放了就是放了,我怎么会知道?可能留着我并无多大价值吧”她伸了个懒腰,一点儿也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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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证据不足,官司最终没有打成,再加上林、楚双方的家长不愿意把此事闹得过于沸沸扬扬,尽管有楚文俊的一再坚持,这件悬案仍然不了了之。
不过从那天以后,楚文俊常抽出时间陪林伊慕复诊,既可以体贴未婚妻,又可以刺探情报。
两年前成功地告倒了黑街护卫司徒峻平,使他的前途一片大好,人气急剧升温,连他的恩师——德高望重的余检察官也拍着他的肩膀,祝贺他即将成为自己的接班人,如果这次他能够扳倒狄昊天,那么就算将来竞选议员,也不成问题。
林伊慕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反对,由他陪着自己。
这天从医院复诊出来,阳光正好,楚文俊便扶着已经能行走的林伊慕在林荫道上散步。
“文俊,你喜不喜欢小孩?”她看见一个推粉蓝色婴儿车的妈妈,心中羡慕不已。
“喜欢。”他公式化地回答。
“我们将来生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好不好?”
“随你愿意,我没意见。”
多好的未婚夫,从不苛求她,事实上楚文俊除了公务,好像对任何事情都缺乏热情。
她讽刺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玩心大发,仰着脸道:“文俊,吻我。”
“在这儿?”楚文俊惊奇地看着她,又张望了一下这虽不算热闹,但也总还是有人经过的林荫道,不确定地问:“你说真的吗?”
“当然啦,”林伊慕失笑“我们都快订婚了,除了牵手和道别吻之外,什么也没有,唔,好像太规矩了一点,”她指指自己的嘴唇“吻这里,一下下就好,我很想体会那种当街拥吻的浪漫感觉。”
“好吧,如果你想。”楚文俊癌下身子,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这一吻,吻去了林伊慕最后的幻想。
原以为只要忍耐,今后的几十年还是可以过得下去的,但只是一个吻就让她绝望了,这个冰冷的男人就连唇也是冰冷的,他不是在吻她,而只是尽一个未婚夫该承担的义务。
相比之下,两个星期前,在南美炽热的阳光下,那喧嚣的街头,那突如其来的甜蜜,让她心头怀念。
再也没有了,那种激情、那种狂放。
她和楚文俊只是两个没有交集的圆,各自沿着自己的轨道寂寞地旋转。
“先生,买一朵花吧。”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个小女孩,牵着楚文俊的手央求。
楚文俊看了那女孩子一眼,甩开衣袖淡淡地说:“走开。”
“先生!先生!”小女孩仍不放弃,高高地举起一枝玫瑰,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
是个满漂亮的孩子,但有些脏,苹果脸上有一块污渍,身上的衣服很旧,而且不合身,显然是穿着大人改给她的衣服,为了防止她长得太快,故意改大了点,穷人家出来卖花的女孩,没那么多讲究。
林伊慕不禁想到黑街孤儿院里的孩子们,他们看上去是那样的整洁、快乐,丝毫没有孤儿的阴影,更不用在深秋时节穿得如此单薄沿街叫卖。
他们能够如此幸运,是因为有昊天啊。
“走开!”楚文俊已经极不耐烦了,干脆不再逗留,拖着她的手朝车子走去。
女孩子不知从哪里学来穷追猛赶的功夫,硬是缠了上来黏着他,非要这位金主掏钱不可。
这次楚文俊可没有这么客气了,毫不费力地一推,女孩跌坐在地上,也许是跌痛了,也许是费了半天劲仍徒劳无功,她大哭起来。
“你干么推她?”林伊慕瞪了楚文俊一眼,扶起女孩“来,姊姊买你一朵花,不要哭了。”掏出钱包塞给女孩一张钞票。
女孩不哭了,但仍抽着鼻子捧着钞票满脸委屈。
“伊慕,你不该给她钱。”楚文俊皱着眉。
“她那么小就出来卖花,满可怜的。”
“这些人就是利用你们的同情心骗钱。”楚文俊滔滔不绝“你以为她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妈妈躺在病床上,要她独自出来讨生活吗?说不定她的父母就躲在附近,乐呵呵地等着数钱呢!这种案例多了,譬如你在街上常看到的那些乞讨的残障儿童根本就不是先天残疾,他们是被人口贩子拐来挑断脚筋,或刺瞎眼睛整成畸形儿,专门沿街骗取社会同情,你们一发善心给了大把钞票,孰不知这些钞票根本就落入那些人口贩子的手中,这些小孩子一毛钱也拿不到,还会继续被逼行骗,落入更悲惨的命运,所以不要理睬是最好的办法!”
林伊慕吐出一口气,不愿跟他争论。
只是一朵花而已,何必发出如此长篇大论?这就是世人对待不幸儿童该有的态度吗?只因为被骗走了一点点钱,就由人口贩子的身上转而迁怒于这些无辜的孩子,面对这样的社会问题不去解决,只是采取不予理睬的逃避态度,一般市井小民自顾不暇,有这种想法也就罢了,眼前的男人可是楚文俊耶!是最最优秀的检察官,是未来的议员,他也好意思这样想?
如果换作是狄昊天,他绝不会这样做,他会以自己的方式打抱不平。
想想当初,面对他的孤儿院她还嘲笑过他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做法,但现在想想,虽然他无法挽救芸芸众生,但即使只救一个,也比不予理睬的好。
“文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含着金汤匙出世,有时候宽容一点对你并无损失。”林伊慕忍不住反驳一句,不再说话。
她侧过头去,透过照后镜寻找那个被车子抛得老远的女孩。
惊异的发现令她睁大眼睛——那个女孩此刻已经展露欢愉的笑脸,蹦蹦跳跳晃着手里的玫瑰花,因为有一个男人像是正在掏钱要买下它们。
那个男人身材魁梧,穿着玄色的衣服。
这背影化成灰她也能认出。
是昊天!她的昊天!
他就在附近?一直都在吗?还是碰巧经过?如果一直都在,有没有看到她跟她的未婚夫为何没能早点看到他?
伊慕看着照后镜中他愈来愈小的身影,眼里不由得蓄满泪水,但碍于有楚文俊在身旁遂不敢流露。
车子拐过街角,他终于不见。
这一整天,由于无意中见到他,林伊慕都心神不宁。
黄昏的时候,女佣送来一个礼品盒,说是早上就搁在信箱里的,没有送礼人的贺卡。
林伊慕不觉得奇怪,这段时间由于订婚典礼迫近,送礼的人愈来愈多,大部份是林、楚两家的亲朋好友,也有一些求助于这两家企业的小鲍司经理。
“搁下吧。”她并没有马上拆开。
直到晚上,她由于无聊便打开那个礼盒,才发现自己延迟了怎样激动的时刻。
枫叶——整盒被霜染红的新鲜枫叶映入她的眼。
不用猜,她便知道这是谁派人送来的。
昊天!只有她的昊天才明白她的心思。
“其实我好想看看被霜染红的枫叶喔,你说过,只要我留在黑街就可以看到,对不对?”
那个赖在他怀里的她,曾经这样许愿。
如今愿望实现了,他既让她看到了枫叶,又让她回了家。
一举两得,真是她的心愿吗?
这个傻瓜!他知不知道她想看的枫叶,是要他陪伴着她欣赏,没有了他,再红再美的枫叶也会变得无趣。
她要看枫叶,只是一种留下的借口罢了。
雨落梨花般,林伊慕将红色的枫叶撒至满床,今夜,她将睡在这片耀眼的色泽上,回想那个夜晚,她跟他的情缠。
叶子上没有他的气息,却有那天窗外飘进的味道,足以勾起她的回忆。
他炽热的肌肤、深切的长吻、赤o的拥抱一切回忆的印象在这秋浓的夜里逐渐清晰。
如同昨日,她枕着霜染的芬芳,蓄着多日的眼泪倾流而下。
订婚典礼通常是什么样?
大概会由男方选定一处豪宅,请来亲朋好友、社会名流,喝两杯鸡尾酒,切个十几二十层的蛋糕,在众人的掌声中准新人走上台子,颔首接收四方涌来的道贺,然后完毕。
为了标榜自己是“看不见的顶层”时下一般不流行对外公开订婚典礼的时间,以免记者和无关人士善意的“骚扰”整个夜宴走的是轻松温馨的家庭路线,至多隔天再打电话给相熟报社的老总,让他帮忙发一条订婚事,算是得到社会的承认,也满足了市民们对于豪门婚姻的好奇。
但楚、林两家这次做得却比较稀奇,居然挑了英皇大酒店当礼堂,请来不下一百间报社、杂志社的记者们,犹如什么发表会!
发表的并非对准新人美好未来的祝愿,而是两大家族强大势力的联合。
林伊慕穿着粉白的礼服,坐在化妆间里,等待签定自己的下半辈子。
“林小姐,我再帮您补个腮红如何?”一旁的化妆师愁眉苦脸地劝道。
这位国际级化妆师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平时浅浅几笔就能勾勒出美人的她,在今天楚、林两大家族联姻的关键时刻,却功力失常!眼前的林小姐虽然十足的美人胚子,但任她怎么努力动笔,准新娘却仍然面色枯黄、容貌憔悴,两个眼圈黑如猫熊,她左敷、右补,眼影、腮红、唇彩统统派上场,但仍然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化妆师顿时变得比林伊慕还面无血色,难道她响当当的“变脸”招牌即将毁于一旦?
林伊慕没有说话,任凭别人怎么摆弄她都没意见,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无论别人给她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把脸转到一边,方便化妆师补第五次妆。
脸无意中朝着的窗外,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是风?是树影?是月光?还是她眼花?
“啊——”她忽然跳起来,撞翻了化妆师手中的胭脂盒子,疯了般的冲到窗边。
“林小姐,你”看着才拆封的粉底瞬间沦为泥土,一向认为化妆品也有生命的化妆师心痛得目瞪口呆。
是他!是他!
林伊慕坚信自己没有看错,那跟夜色融为一体的玄色身影,虽然只是在窗外闪现了一刹那,她却能准确清晰地辨认出来。
他来看她了吗?他是不是已经后悔,后悔当初没有留下她?
“林小姐,你去哪里?”身后的化妆师一向很讨厌在未完成之前“作品”就擅自匆匆跑掉,可偏偏这位林小姐身手太俐落,虽然穿着宽篷的裙子,却仍然窜得那么快“嗖”的一声,就溜得不见人影,仿佛一道粉色的烟。
昊天!她跑至酒店的花园中,心中焦急地呐喊,她不能喊出声,因为附近都有楚文俊的人,她这一喊叫很可能会喊掉狄昊天的性命。
林伊慕睁着就快滴下泪来的眼睛,在树丛前四顾张望,慌乱地回旋着自己的身子。
她觉得胸口一阵闷痛,所有的血脉似堵塞凝结般,让她无法呼吸。
昊天,如果你在,快点出来,不要躲我不要,我想你,真的好想你她在心里唤着,先是捂住胸口,然后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地蹲下身子,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微微隐泣。
身后,她的裙摆在地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像伤心的泪湖。
“怎么了,慕?”忽然一只手搁在她的肩上。
“昊”林伊慕惊喜回头。
她以为是昊天,那时在南美洲的街头,他不也是这样忽然出现在她身后吗?然而笑容在她脸上凝结,那只手不是属于他的,没有他的温度,那只手是这样冰冷,属于那个闪着冷冷灰眸的人。
“文俊?!”林伊慕低低地唤,努力抑制自己的眼泪。
“你在这里做什么?”楚文俊精明地打量她,仿佛猜到了什么。
“我屋子里太闷,我出来透透气,”她指指自己的胸口“缺乏锻炼,所以一直有胸闷的怪毛病。”
天!这就是她以后要过的生活吗?要在这样没完没了的谎言中生存?
“进去吧,他们等着我俩切蛋糕呢。”楚文俊温和地笑笑,拉起她的手,不忘柔柔地叮嘱“下回胸闷的时候记得要站起来,不要蹲着哭。”
林伊慕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一边任他牵着,一边忍不住回头,默默寻找那个人的踪影。
然而她始终没有找到。
步入大厅的时候,林伊慕虽然也听到了捧场似的掌声,但一些窃窃私语把她围绕得水泄不通,她没有直接听见,可是从人们的笑意中,从那些嘴唇的蠕动中,她可以猜得出又有一大堆闲言碎语要升温了。
过去在学校里,在各种社交场合,异样的目光她不是没有领教过,她也知道随着跟楚文俊的婚事逼近,异样的目光会变得更复杂。
此时站在自助餐桌旁的一个女孩,就用利剑般的目光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穿透。
那目光不似一般旁观者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那目光里充满了嫉妒与憎恨。
她知道那个女孩,略微听说过。
她似乎跟楚文俊十分要好,是律政署里的一名秘书,名唤王嘉莹。
王嘉莹握着酒杯,已带有几分醉意,待到切完蛋糕,各方人士向准新人致贺词的时候,她便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把酒杯举向林伊慕。
“跟我干一杯,未来的楚太太。”她说。
“谢谢。”林伊慕礼貌地拿酒与她碰了碰,递到嘴边。
“嗳——”王嘉莹摇摇头,举起一根指头挡住她手中的杯子“要喝就喝真的,不要拿没掺酒精的汽水骗人喔!”
林伊慕一愣,没错,她喝的的确是没掺酒精的汽水,这是惯例,通常准新人因为要敬的人太多,为了防止醉倒出洋相,都会“以水代酒”而客人们也心知肚明,通常不会点破,但眼前这个王嘉莹显然来者不善,要当众让她出丑。
“伊慕酒量小,我替她喝吧。”一旁的楚文俊马上过来解围,毕竟女人是他惹来的,他可不想在这种场合闹什么笑话。
“啧啧,”王嘉莹冷笑“还没进教堂呢,就心疼成这样!这个老婆是不是你的还不一定呢!”
“王小姐一喝了酒就喜欢说笑话。”楚文俊转身对着一群律政署的同事打趣。
众人皆尴尬地笑了,大家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也都很期待接下来的好戏。
“不是吗?”王嘉莹凑近楚文俊,柔指挑逗似的在他的领带四周画着圈“那天晚上,你难道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一向沉着的楚文俊见她这样的闹法,不由得微微锁起了眉。
王嘉莹并不管那锁着的眉头,依然借着醉意滔滔不绝“你说这个女人是毒枭的情妇,你娶她只是迫不得已”
话音未落,周围便传来一片嗡嗡声,不知什么时候客人们都围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水漾般环环相连,敬业的记者马上举起脖子上的相机,拍下这精彩的一幕,闪光灯如同夜河中的星星般耀眼。
“你醉了!”楚文俊终于按捺不住,显露一丝怒意。
“醉?哈!”王嘉莹笑起来“我倒希望自己真的醉了,那就可以忘记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吗?你说过,如果有一天你要结婚的话,新娘一定是我!”
众人的耳语愈来愈大,林伊慕像个局外人站在一旁,完全没有受到气氛的感染,仿佛眼前的事情与己无关,未婚夫和情敌在背后说着她的坏话,她竟然不觉得愤怒,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她倒有点佩服王嘉莹的勇气,毕竟很少有地下情妇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大爆内幕,向负心郎挑衅,可见女人到了绝望的地步,力量也满惊人。
“王小姐真是醉了,居然说起胡话来了。”楚文俊回头对所有期待好戏的观众报以一笑,招手唤来下属“阿志,麻烦你照顾一下王小姐,她醉得厉害,可能需要到休息室清醒清醒,或者送她回家也可以。”
阿志是他的专用秘书,当然听得懂他的话,当下扶住王嘉莹,要把她拽出大厅。
“放开我——”王嘉莹挣扎“谁说我醉了?楚文俊,算你狠!怕我泄露你见不得光的隐私,居然叫手下碰我!我偏要说,看你能把我怎样,啊——”
形同打手的阿志奋力一扯,王嘉莹一个踉跄扑跪在地,手中端着的红酒竟不偏不倚全数泼在林伊慕的身上。
粉白的礼服顿时染上污浊的颜色。
这下更引得观众伸颈眺望了,人人都在猜想受了委屈的林伊慕会是怎样的反应,总该像一些受了委屈的正妻那样,泪流满脸,拉着自己男人的衣袖嗲声埋怨或拍案大怒。
但他们全猜错了,林家三小姐看了看襟前污浊的一大片,竟然微微傻笑,然后朝围得她无路可走的观众们点点头,礼貌地说:“对不起,请让一下。”便往洗手间走去,步态从容,声音中也听不出一丝哽咽,众人在惊叹之际,也找不到缘由,只好把这种稀奇的态度视为豪门闺秀忍耐的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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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里没人。
林伊慕关上门后,对着镜子吁了一口长气,终于可以摆脱大厅里那场闹剧了,本与她无关,却偏偏把她拖下水,还要被人当猴般看待,真是气闷。
她擦了擦被染色的礼服,然而酒渍已深入布料褪不掉了。
她凝视着那片污渍良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并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大概是这荒诞的生活吧,这一笑便再也止不住,肆意让声音回荡,直到她笑出眼泪。
这时门忽然开了,她的笑声也骤然停止,眼泪挂在颊边,她睁大了眼睛,因为进来的是一个拖着扫把的清洁女工。
这女工看上去好奇异,戴着帽子和口罩,仿佛科学怪人,而且她的身材极高大,就算是俄国女人也没有这么高大。
nbb女工瞥了瞥林伊慕,低下头开始收拾垃圾桶,但她眼睛的余光仍盯着林伊慕。
终于洗手间被她打扫干净了,她一副依依不舍地样子打开门,离去前一双幽深的眸子仍盯在林伊慕身上。
“等等!”她冲过去,迅速锁上门“你”两人对峙着,就像下了一场雨那么久。
“昊天——”她猛然跳起来,一把拉下清洁女工的帽子,连同她的口罩也一并除去“昊天,我就知道是你!”她嚷起来。
清洁服褪下,玄色的衣服就在眼前,狄昊天愣愣地望着她,半晌无语。
“你来了,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她顿时变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兴奋地手舞足蹈“不要对我说你是刚好路过喔!”
他仍然没有回答。
“喂,是不是想我想到快不行了?那——我让你抱抱!”
张开双臂,期待回应。
见他毫无反应,她尴尬地低下头“唔如果你不想,拉拉手也可以。”
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他没有拉她的手,也没有抱她,却骤然将她压至墙壁堵吻她的嘴!
分离的痛苦,长达两个多月的思念,在这一刻爆发。
林伊慕心中涨满喜悦,双手紧紧攀着他的脖子,忘情、甜蜜的回应,指尖不知不觉插入他的发间,让这感觉刻骨铭心。
呵,她的昊天,她的爱人!
险些要窒息的时候,狄昊天才放开她,颤抖的双唇吻着她凝在颊边的泪,语气中似乎含着深邃的心痛“你哭了。”
“流了两滴眼泪,不算哭。”况且见到他的喜悦冲散了方才的不快。
“我都看见了,在大厅里”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眼睑,眼神像一簇幽蓝的火。
“吻我,吻我,昊天不要说了,我要你吻我”欲火烧燃了她的心,指腹的让她更加渴望拥抱。
他微微一怔,迅速地俯下身来,更深切地吻她。
这一吻一发不可收拾。
粗糙的大掌抵不住激情的诱惑,探索着她的肌肤,礼服的拉链缓缓被拉下,褪到她的腰间,他炽热的脸埋在她的胸前
林伊慕瘫靠在墙上,微微娇喘,享受这刻骨的一刻。
然而快乐总是很短暂的——
“慕——”门外砰然响起敲击声“你在里边吗?慕!”
是楚文俊!
狄昊天停止吻吮,拉了衣衫,快速替她整装。
“昊天,不要,”她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丝毫不愿退让“不要走求你!吻我,继续吻我”
“我得走了。”狄昊天拥着她,轻轻吻了吻她的秀发,深吸一口发香,然后离开她的身子,开启一扇窗坠入黑夜。
“昊天”
林伊慕想抓住他,但只能抓到空气,她想大声唤住他,但只能把呼喊闷在心里。
他就这样又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吗?
“慕!慕!”门外的楚文俊急切地敲打着门板,仿佛窥见了什么。
林伊慕失落地望着窗外的夜色,半晌才把门拉开。
“出了什么事?这么久才开门!”楚文俊闭起灰眸,打量未婚妻。
门外除了他还有别人,皆衣冠楚楚,似乎是他的下属,还有保安,看来她没有猜错,这个精明的男人的确窥见了什么。
她看了一眼未婚夫的身后,并不回答。
“呃慕,有点事,可不可以跟你单独谈一下?”确定洗手间内空空如也后,楚文俊努力掩饰脸上明显的失望,依然和颜悦色地说。
点点头,跟随他走上酒店顶层的休息室,她知道反对是没有用的,他的坚持和他的手下会让她服从。
坐到宽大的沙发上,饮一口冰水,林伊慕等着他开口。
楚文俊踱着步子,从地毯这端踱到那端,仿佛在思索该如何开口,最后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幽幽地望着她“慕,我都知道了。”
“如果你想退婚,我没意见。”她并不打算用“你知道了什么”一类问句装傻,比起打哑谜,她更喜欢说亮话。
“不,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没有想过要退婚。”楚文俊非常诚挚地望着她“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小忙其实应该说,是帮整个社会一个忙。”
“原来我这么有用。”林伊慕一笑。
“慕,我不是在开玩笑,”他的灰眼盯着她“你也知道,狄昊天是个危险人物,他的冰毒每年害死成千上万的人,现在能帮助警方的也只有你了。”
“要我去逮捕他归案?可惜我没练过枪法!”她仍笑。
“好吧,我照实说,”楚文俊面对她的不正经,只得实话实说,不再耍漂亮客气的花招“我们想请你潜伏到狄昊天身边,收集一些关于他贩毒的证据,例如他的冰毒制造基地在哪里,跟他交易的毒枭到底有哪些人等等。”
“我没有接受过间谍训练。”她依然玩世不恭地耸耸肩。
“不是要你收集很详细的机密资料,只要你待在他身边,把你平时看到的人、听到的话告诉我们就行了,我们的人自然会从这些看起来很普通的资讯中找出宝贵的情报。”
林伊慕不再笑了,凑近看着楚文俊的深瞳,理了理他先前被扯歪的领带“文俊,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你真的这么大方,舍得让自己的未婚妻去跟着别的男人?很有自我牺牲精神嘛。”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社会。”楚文俊竟没有汗颜。
“你不怕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我一去不复返,从此跟定狄昊天,你怎么办?”
“你不会的。”楚文俊自信满满。
“喔?为什么?”她倒觉得诧异。
“因为如果你要跟着他早就跟了,上次他胁持你,最后你还不是回来了吗?可见你还是舍不得这里的生活。”
林伊慕一愣,他倒分析得有几分道理。
“而且,”楚文俊继续说“如果你真跟了他,那也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事,我能做的,只有劝你尽量跟警方配合。”
“我这个未婚妻对你而言就这么不重要?”宁可让她跟着别的男人,也要利用她替自己获得升官发达的情报!
“唔,慕,为什么要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呢?如果你不是重要的人,我也不会开口求你了,对不对?”
是啊,他的确很重视她,因为自己能够帮他获得光明耀眼的未来。
这就是她的未婚夫吗?是她要携手至白头的人吗?
就是这样一个在外面暗自招惹女人,牺牲未婚妻替自己的未来铺路,并且在做了这一切之后仍然理直气壮,用社会公益当借口掩饰自己的男人!
罢了,不如趁此机会离开这里吧!离开这样令人窒息的生活,她本来跟他们就不是一路的人。
“好,我答应。”林伊慕点头。
“你答应了?”楚文俊惊喜得立刻握住未婚妻的手,表示柔情。
“不过,我爸和大妈那里,你要替我去跟他们说。”正好,省了她的告别仪式。
“一定,一定,我会劝服伯父和伯母的,你放心好了。”楚文俊拍着她的背,几乎要把她搂到怀里。
她推开他,淡淡地说:“晚了,送我回去吧。”
就这样,达成了协议,本来应该在酒店蜜月套房里过夜的准新人,却各自回了家。
回到家后,林伊慕对着卧室的窗口独自发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家了,无意中,楚文俊倒帮了她一个大忙。
这次离开后,她不打算再回来,跟着昊天,哪怕将来有一日万箭穿心,也是甘愿的,她什么也不会带走,除了昊天送她的那一盒枫叶。
叶子已干,制成书签夹在册子里。
唯一遗憾的是她不能完成母亲的遗愿了。
“妈妈,”林伊慕抚着枫叶旁母亲的照片,默默道:“对不起了。”
母亲的音容笑貌,透过昏黄的照片向她投射过来,照片中,那个苦命的美人静静地坐着,露出清心寡欲的笑。
清心寡欲?伊慕这才发现那笑容竟是清心寡欲的。
这一发现使她迷惑了——
还记得母亲生前并没有显露出太大的野心,即使是最得宠的时候,她也没向父亲要求过太多的东西,所以一朝失宠,才会落到赤贫的下场,后来她宁可去当车衣女工,也不愿意上门求得林浩宇的帮助。
这样的女人,在临终前竟交代女儿一定要不择手段地出人头地,岂不是很矛盾?
“啊——”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突然闪进了林伊慕的脑海,让她睁大眼睛。
难道难道母亲并不是真的要她被困在这种环境中虚伪地求生存,她只是为了让女儿暂时回到父亲身边,受到更良好的教育,得到更多生活的机会而已?
母亲知道她一向憎恨自己的父亲,若不这样交代,她怎么可能愿意回林家?
所以母亲施了计,生平唯一的谎言是对女儿说的,这谎言只是为了她好。
真是这样吗?
林伊慕不敢确实,但只有这样想才合情合理。
但愿吧
她怀着美梦闭上眼睛,明天,她要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
枫旋街的枫叶,红得正是时候吧?
终于可以亲眼目睹。
他真是疯了!
身为统领黑街的冥王,居然扮成清洁女工混入英皇大酒店,冒着被一群员警识破的危险,只是为了见她一面。
整整两个月,他以为自己可以把她忘记,但当黄昏的斜阳映着窗外的枫叶,就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她的口琴声、她的话语,还有她当初暗示要留下时的眼神。
于是他顾不得许多,常常在她复诊的医院守候,希望能看到她,尽管离开了黑街,他可能会遭遇难以预料的危险。
她似乎生活得很平静,每隔一个星期便出现在医院附近,总由未婚夫或女佣人陪着,她的脸上没有过多的喜怒哀乐,就像生活中从未发生过大事,波澜不兴,就像她早已把他忘了。
那日,她复诊完后,没有立刻坐上车子,而是挽着未婚夫的手在林荫道上散步。
衣裙上素雅的小花,脸上甜而淡的微笑,还有她不时跟那个男人的耳语,都像一道道痕烙在他的心里。
忽然,他看到她仰起头,向那个男人索讨一个轻吻,虽然只是一个轻吻,但当她和那个人的唇相触时,狄昊天感到这秋天的清冷胜过了寒冬。
第一次,他渴望自己是一个普通人,无论什么都好,只要能自由自在与她接近,也比这个孤岛上的冥王好,他的世界离她实在太远了。
汽车开走的时候,他从躲藏的树后走出来,买下那个小女孩所有的花,他知道这是她的心愿。
而她的另一个愿望——看染红的枫叶,他也帮她实现了,那一盒艳红夺目的红叶,片片是他亲手采摘,细细挑选,为了得到树梢上最美的一片,他不惜像个顽皮的小男孩那样攀爬枝头,引得属下仰头瞪目。
然后就是昨天,她的订婚典礼,不知受了什么魔力的牵引,他竟不顾属下的强烈反对,只身前往酒店,很想看看她当准新娘的模样,就像她是在同自己订婚,虽然这只是他的幻想。
他躲在窗外的夜色中,看着身穿粉白礼服的她,那张憔悴的脸引得他心酸,这时,她竟像有心电感应一般,侧目瞧见了他,他伏身在墙边,看到她奔出化妆间,看到她四下慌乱地张望,看到她蹲在地上隐隐哭泣。
她痛,他更痛。
多想冲出去拥她在怀里,深深地吻她、要她,但她的未婚夫来了。
直到在大厅里,他看到了她的委屈,这才终于忍不住现身见她。
他好像错了,原以为她回到了原来的生活圈子能够幸福快乐,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众人的流言、周遭的眼光,还有她未婚夫的不忠这一切似乎跟幸福扯不上任何关系。
她在洗手间里哭着叫他别走,他又何尝想走,只不过不得不走,并非怕自己被抓住,而是要顾虑她,若被人发现才订婚的准新娘居然跟一个毒枭在洗手间里卿卿我我,那个圈子她就再也待不下去了,总要为她留一条后路吧?
“大哥!”
王永荣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由于沉思,他竟没有发觉,这对于一个时时刻刻都置身于危险之中的黑道人来说,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大哥,出了点小麻烦”王永荣支支吾吾,他说的小麻烦一定是大麻烦“呃我们派去跟‘公爵’接头的人,被国际刑警拦下了。”
“怎么会出这种乱子?”狄昊天皱起眉,这段时间他的确很少理会帮中的事务,大部份都交给属下代为打理,没想到马上就捅了这样天大的楼子“你派了什么人去?”
“是阿勇,他嘴很牢的,即使有事也不会连累大哥你,已经叫何律师去帮他了”
“嘴很牢?”他打断“阿荣,不要忘了,再牢的嘴也有靠不住的时候,上次阿平的事,就是因为我们太相信那个证人了,何况还有楚文俊一直在盯着我们。”
“是,大哥。”王永荣俯首贴耳“那大哥,你说该怎么办?”
“你说呢?”他眉毛一挑。
“呃我们几个兄弟商量了一下,觉得大哥你还是先去国外避避风头,等案子结束了再回来,你看”
“我不走!”他想也没想马上反对。
这一走,可能再也看不到她了。
“大哥,只是暂时的,你是不是舍不得那个女人?”王永荣望着狄昊天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犹豫半晌,终于斗胆直言“大哥,不要怪我多嘴,你还是忘了她吧,那个女人跟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为了她,你已经冒了好多次险了,兄弟们真的不想看到你”“我有分寸,”狄昊天背过身去“先等何律师那边的电话,如果实在不利,我再走。”
“好。”王永荣推开门,隔了一会儿,他又转身“大哥”
“什么事!”狄昊天讨厌属下没完没了的打扰。
“有人找你。”
“你知道我这个时候不见客。”
“那我赶她走!”王永荣语气变得十分兴奋,嘿嘿,大哥不见那个扫把星正好。
“等等!”狄昊天发现了他语气中的异样“是谁?”
“没有谁啦,我马上打发她走!”
“是谁?说!”他有一种莫名的预感。
“是是那个扫把喔,不,是林小姐啦。”王永荣只好老实招供。
“伊慕?!”他虽然预感到了,却不敢相信。
她竟然来找他?这是黑街,要进来有多么的不容易,要出去更难,这规矩她应该知道,可她还是来了?
“听说你不想见我?”
一个渴望多日的声音让他不得不相信。
林伊慕一身轻便的牛仔装,梳着马尾巴,背着一个大背包,如同旅游的学生,蹦蹦跳跳地跨了进来。
淡黄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她身上,屋里顿时明亮起来。
“狄昊天!”她仿佛脱胎换骨,和昨夜苍白虚弱的模样判若两人,跳到他面前,冲着他眨一眨眼睛“看到我有没有吓一跳?”
他愣愣地看着她,伸手掠了掠她掉在额前的发丝,像在认证这不是幻觉。
她一笑,转身对王永荣说:“喂,王公子,可否让我跟你大哥单独聊聊?放心,我不会暗杀他的。”
监视器般的王永荣歪歪嘴,极不情愿地关上门。
“昊天!昊天!”林伊慕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我来了!我再也不走了!”
“什么?”他似没听清楚,或者不相信自己的听觉。
她拍拍自己肩上的大背包“我把所有家当都偷出来了,再也不走了!听懂了吧?”
声音虽然慢了半拍,但他的脑子总算翻译出其中含义“胡闹什么!”一句怒吼,就是他的回答。
“才不是胡闹哩!”林伊慕蹦到沙发上,弹跳两下,一头倒在靠枕上“唔,这里好舒服,又有沙发、又有枫叶,我决定不走了。”
“那你的未婚夫呢?你的家呢?”
“不要了!”她侧脸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我只要你!狄昊天!”
虽然外表依然平静如水,但这句话带来的震撼只有狄昊天本人知道。
她要他?放弃一切,来到这黑暗的地方,只为了对他说——她要他?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就算他还是他,只不过没有刚才王永荣报告的事件,他也会把她纳入怀中,疯狂地爱她。
但迟了,只差一步,也是迟了。
国际刑警已掌握了他们的人,也许他从今以后得过逃亡的生活,她能跟着他颠沛流离吗?不舍得——他会不舍得的。
“不要胡闹,我叫人送你回去。”他努力不看她的目光。
“我不!我不!”她干脆像个小孩一样跺着脚“我要留下,跟着你。”
“但是我不想要你。”他尽量冷却自己的脸部表情。
“你想骗谁呀?”她哈哈大笑“是谁那天就在这个房间里把我脱光光?是谁连清洁女工都敢假扮,只是为了看我一眼?说啊,那个家伙到底是谁?他这个胆小表,敢做居然不敢承认!”
“我承认昨天是很想见你,”他仍然严肃“但并不表示我从此以后就要你缠着我,而且被我脱光的女人不计其数。”
她的笑容稍稍僵硬,随后又释然“随你怎么狡辩都无所谓,我赖定你了。”
“赖在这里做什么?当女佣?”他轻哼一声“别的男人碰过的女人,我不会再要,我不是拾垃圾的。”
“你”她忍住气,翻翻眼皮“反正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你怎么刺激我都没用!”
“爱?”他冷笑“小妹妹,你知道男人的‘爱’是什么吗?”他忽然一举把她压倒在沙发上,让她感受自己的硬挺“男人的‘爱’,不过是为了喂饱它罢了。”
“无所谓!”她坚持到底,贴在狄昊天耳边,悄声说了一句“我帮你喂它。”
狄昊天惊异地望着她,一向羞涩的她,居然为了缠着他而说出这样的话。
好不容易坚定起来的意志,差一点全盘崩溃,几乎调动全身的神经,他才把持住自己,嘲弄地说:“真不亏是巴比伦的戴菲儿,这么懂得挑起男人的!”
她的脸僵住了,良久才抚住他的颊,轻声问:“昊天,我们不要再开玩笑了好不好?游戏就玩到这里,我说真的,留下我吧,求你。”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吻住她。
她的调侃,他可以应付,但她的深情,他无从抵抗。
饥渴的舌立刻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你这个骗子,明明是爱我的”她喘息着,娇柔地说。
“就算是又有什么用?”狄昊天食指按在她太阳穴两边,轻轻替她按摩“傻瓜,这里是黑街,这里的人不需要爱。”
“你也不要?”她睁大眼睛,语气天真。
“我是最最不能有爱的那个人。”一个黑帮大哥应该冷血无情才对,若是多情,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手下。
“那”她叹息“我该怎么做,才能留在你的身边?”
“除非你能成为我的女人,一般我的女人都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她现在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成为他的女人呀!这家伙怎么还不明白?
“但你不会是,我不会要你,永远不会。”他坚定的宣告。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最珍惜的人啊!他在心里说。
但这些话,他不能告诉她。
“没关系,”林伊慕等了半天得不到回答,也不逼他,不逼他,依然狡黠地一笑“我会让你要我的,等着瞧!”
她露出诡异的眼神,吹一口幽兰般的气息到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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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儿,你确定要这么做?”
巴比伦酒店的妈妈桑流露出惊愕的表情,今天她失踪已久的爱将戴菲儿忽然出现,还顺带提出一个荒唐的要求。
“若不确定,我怎么会站在这里?”林伊慕涂着明亮的银粉妆,头发用水钻小夹子叉成法式卷髻,妖娆中又显清纯,她摆出甜美笑容,摇晃着妈妈桑的手,撒娇道:“求你啦,苏茜姊,借尼克给我用一晚,就一晚,好不好?”
尼克为巴比伦的红牌少爷,常常被各式各样的女人借用。
“可是可以,不过”苏茜犹豫“狄昊天可是黑街上的大人物,我们恐怕得罪不起,万一惹恼了他”
“要惹也是我惹的!”林伊慕意志坚定。
“唔好吧。”苏茜只好点头,要不是看在从前她替她赚了大量钞票,又曾大胆地帮助过一票姊妹赶走不少毛手毛脚的客人的份上,她才不会冒险得罪黑街。
“万岁!万岁!苏茜姊是世界上最最好的妈咪!”林伊慕顿时跳起来,狠狠在妈妈桑脸上深啄一口,害那无辜白颊添上一抹萤光色。
“嗳,你这孩子。”苏茜笑,心下思量要不要开口提出多日来的疑惑,见那孩子正兴高采烈,终于忍不住向她透露“菲儿,那个时候,狄昊天派人来打听过你哟。”
“喔?什么时候?”林伊慕心中撼动着,但表情轻松地问。
“几个月前吧,唔也是那时候,我听人胡说八道,说你是什么大老板的千金,好不好笑?如果真的是,你当年也不用在巴比伦做那么久了,不过最近总不见你,到哪里发财了?难道是艾琪那个八婆敢到我这里挖角?”
林伊慕哈哈大笑,大幅度地挥挥手“苏茜姊你真会讲故事!电影都没那么精彩,我是大老板的千金?那莎朗史东就是英国公主了!呵呵”她略微收敛笑容,不经意地问:“对了,那个姓狄的想打听我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问问你是哪里人呀,酒量大不大啦,平时跟不跟客人出场很普通的问题啦!喂,我当时就觉得他对你有意思喔,所以尽挑好话讲,说你是清纯小妹妹,就连他们不知从哪里听来你曾经扒过客人皮夹什么的,我也说是因为你家里的因素,说来也满怪的,头一天,是姓狄的手下到我这里,把你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过了不久,姓狄的本人又亲自来了!尽问我一些废话,譬如你喜欢吃什么,穿衣服常穿什么牌子、什么尺码还是一个大哥哩,比女人还婆妈!”
他居然为了她打听这些?难怪从前被“囚禁”的时候,吃的、穿的都是她最喜欢的,甚至连卧室的颜色也很适合睡眠,原来这一切不是巧合,而是他的用心。
“他还问我你喜欢蓝钻还是黄钻呢,”苏茜边说边笑“大概是想在你面前摆阔吧,这些男人,总喜欢用钱砸女人!我就随口一说珍珠吧,黑色的那种,最好是有上百年历史,不太亮眼的古董,哇,他的表情还真像是信了!喂,你笑够了没有?我可快不行了!说真的,他后来到底送了你什么?不会真那么笨去找颗古董珍珠给你吧?”
珍珠!黑的!缺少光泽的!她摸了摸胸口,衣襟内耸起的微粒让她的心顿时阻塞,仿佛酸酸的泪液凝在那里,哭不出也噎不下。
“菲儿!菲儿!”一只手忽然晃在眼前“发什么呆呀?是不是在想今晚怎么气他?也好,这种嚣张的男人,让他吃点苦头,可以长长我们巴比伦小姐的志气!你都不知道,有些后来的小妹妹,被那种变态的客人打得脸都歪了,还要撑死笑个不停。”
“还有一些从前还是我们这里的红牌,嫁了人后,原以为可以过舒服日子,谁知老公总抛不开她们‘做过’的这段日子,天天把她们虐待得比菲佣还惨!她们居然也能忍,还在姊妹们面前尽说老公的好话气不气死人?所以苏茜姊我想通了,你整整狄昊天也是对的!现在还有谁像你那么大胆,敢跟男人斗智斗勇?我是第一个服气的!”
她含着晶莹的眼睛敛了敛,半晌后才发出声音“那今晚就拜托你跟尼克了。”
林伊慕知道,今晚是自己最后的绝招了。
过去的三天中,她使尽浑身气力,也没能让他碰她。
譬如半夜爬上他的床,搂住半o的他,结果睡眠不足的他怒发冲冠,险些将她赶到大西洋。
譬如穿着半透明的睡衣,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结果差点喷鼻血的他,竟将她关进衣橱,扬言如果她不换好衣服,他就用麻袋把她装起来。
无能为力了三天的努力全部白费,真让人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男人的疾病唉,即使没有,被她折腾了三天,也有憋残的可能。
今晚八点,她要做最后的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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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的在哪里!”
晚上八点,电话里传来狄昊天火大的声音,估计这个男人找了她一天,急坏了,否则他是很少骂粗话的。
“我在巴比伦!”林伊慕用微醉的声音对答,这声音今天下午练习了好久。
“你跑到那个鬼地方去做什么?”一听到巴比伦,没有女人的男人会乐得发疯,有了女人的男人会担心得发疯。
“喔重操老本行呀,”她偷笑“你又不肯收留无家可归的我,所以我只好重操旧业了,幸亏这里的妈妈桑好讲话,答应我回来喂,等一下我就要表演了,你来不来看?给你留个免费的前排座位怎么样?”
“表演?”他大概青筋都要爆出来了“什么表演?不要告诉我,你打算跳脱衣舞!”
“你太聪明了!”她笑得东倒西歪“就是那种高难度的舞蹈,喂,不要小看它喔,要踢过头才算专业,要不是我从前有芭蕾舞的底子,还踢不上去呢!唔好久没练了,真怕砸场子,我现在正在化妆间里踢着呢咦?尼克,你说什么?我内裤颜色很性感?谢谢,可惜待会儿是不穿内裤的”
狄昊天再也听不下去了!挥手叫王永荣和他疾速往巴比伦驰去,哼,尼克?她的化妆间里居然有男人,还看到了她的内裤!包可怕的是待会儿她还要被无数男人看到她不穿内裤的模样!孰可忍,孰不可忍!
待两人来到目的地后,不出所料,巴比伦果然是他想像中乱烘烘的样子,男人不管平时再人模人样,到了这里一律沦为乱吹口哨的公牛。
此时舞台边气氛沸腾,一手拿着鹅毛扇舞动的轻曼女子,让所有的男人血脉偾张。
狄昊天也张着血脉,不过他并不是因为这个o女,而是因为他一心想要寻找的人。
她不会那么早,已经当众踢过腿了吧?
“大哥,我到化妆间去看了,不见林小姐。”王永荣小心翼翼地报告。
“不见就再找!”狄昊天怒喝“难道你以为只要找完化妆间就算完事了?”
“好好”王永荣知道大哥生气的时候不好惹,他环顾四周,忽然看到一银粉佳人醉伏在吧台边,酒意微醺地朝一男子咯咯发笑“大哥,”他立刻拍拍正暴怒的大哥“那个好像是林小姐,你看是不是?她化了妆,我不太认得。”
狄昊天马上投去目光。
没错,那是他的伊慕,但她今晚化着浓而亮的妆,简直不像他的伊慕,她身边的男人,大概就是那个什么尼克吧?一脸嬉皮,猛给她灌酒,一看就知道不是好种!
“林伊慕——”第一次,他气得连名带姓合并着叫她。
“唔昊天,”她抬起迷死人的眼睛,妩媚地招手“来,快到这边来,有好好吃的东西喔看,”她举起一袋子花花绿绿的药丸“好漂亮的颜色,有红的、黄的、白的咦,还有蓝的”她冷不防打了个嗝“泡在酒里,一下子就化了。”
“你发什么神经!”狄昊天冲过去,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药丸,扔进垃圾桶“你有没有脑子?知道那是什么吗?”
“知道啊,那是能让我快乐的药,”她随着音乐,让脑袋摇摆“我现在就好快乐!来,尼克,我们来跳舞”
名叫尼克的男子笑着搂起她,在吧台前转着圆圈。
狄昊天握住拳,半晌才忍下想揍人的冲动,沉沉地走到她面前,硬是把她从别的男人怀抱中拉过来,抚着她柔软的背,不经意地一吸,吸进一股浓烈的酒味“你喝酒了?喝了多少?”
“当然喝了,在巴比伦不喝酒会给人笑死的,不过,我也没喝多少啦”林伊慕强憋着笑的冲动,没喝多少?是,她的确没“喝”只不过把两瓶酒全部倒在自己的身上,害苏茜妈咪心痛得惨叫。
“哟,这不是天哥吗!”妈妈桑正式登场,按事先对好的台词说话“今晚要热闹了!菲儿处女下海,没想到有这么多哥哥来捧扬!”
什么?处女下海?狄昊天凝眉冷冷横一眼这话多的女人。
“你敢逼林小姐下海!”王永荣马上厉声。
“我哪里敢逼她呀,”苏茜一脸委屈“是菲儿自己要的,说是现在无家可归,趁着年轻把自己快点卖个好价钱,否则等到人老珠黄,难不成要去睡大街?”
“是你自己要的?”狄昊天盯着林伊慕。
“唔你们在说什么?”她仍装着醉意“下海?喔,对了!今晚我要下海!妈咪,记得帮我开个好价钱哟!”
“放心,放心,”苏茜拍拍她“余公子、李公子、张公子还有雄哥、南哥、伟哥哪个顺眼你就挑哪个,有妈咪帮你开价!你是清纯玉女身,又是我们巴比伦的红牌,至少要喊五百万!”
“我出一千万!”狄昊天脸色已经铁青,狠狠地揽住林伊慕的腰,将她凌空一甩,伴着佳人惊慌的叫声,直甩到他的肩上“如果你想胡闹,我陪你玩!”众目睽睽之下,他像扛麻袋一样,把挣扎中踢打着他的林伊慕强行扛出这是非之地,直奔黑街。
嘻!
他的肩好厚实,他的样子好霸道,他的气味像春天的青草一样清爽怡人。
她伏在他的肩头,乖乖不动了。
他——终于中计了,嘻!
闭着的眼睛再张开的时候,只见狄昊天那张因怒火而烧红的脸。
“昊天,我好热哟,好难受喔——”她千娇百媚,装出中毒已深的模样。
“你活该!”谁叫她把春药当彩色糖果吃!回到家后,将她甩在床上。
“抱我!抱我!”她撕扯着自己的衣襟,痛苦地呻吟,伸出长臂迎向他“昊天,抱抱——”
盛开着樱桃的雪峰在瞬间绽放于他的眼前,狄昊天深吸一口气,这些日子他一再隐忍,可一个男人所能忍受的极限也只有这么多了。
“都是你引诱的,到时不要哭着后悔!”他终于放纵身子,猛然地扑向她。
青草和花蕊的香气迅速融合,汗水像春潮滴至满床
全力冲刺的他,并不知道身下的醉人儿轻掀嘴角,露出得逞的微笑。
方紫安笑得花枝乱颤,捂住肚子竟有些胃痛。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一脸苦恼,头发搔得像鸡窝,活似做错事等着爸爸妈妈责罚的小男孩,谁能想到,这个无助摇着双腿的人,是那个以残酷出名,远在八千里之外就能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黑街冥王狄昊天!
“喂,你笑够了没有?”狄昊天不满地瞪着她。
“唔够了,不,再等等,我还要笑笑”方紫安又开始前俯后仰的大笑。
“快说!到底该怎么办?”狄昊天显然等得不耐烦了。
“我好困喔,脑子暂时不灵光。”她的确累,才下飞机就被大哥逼着听故事,听完故事后还要帮着出主意,本想坐在她那间对着枫树的浴室里好好泡个热水澡的,可现在唉!
怪了,大哥不是一向智谋过人,妙计不断的吗?从前黑街出了再大的乱子,也由他一人当关,怎么遇到这种“小事”他就思维枯竭?
“赶快想!”狄昊天暴怒,再不想她就要醒来了!
“天哥,不是小妹不帮你,”方紫安打了个呵欠“只是,你这次做得太不上道,简直有失冥王风范!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女生,被你糟蹋了一夜,不给点好处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我出主意赶人家走?啧啧啧,你叫我的脑子怎么灵光得起来?本人一没有虐待倾向;二不是电视台编苦情戏的;三”
“你给我闭嘴!”
可怜的男人,一为情所困连脾气都变了!从前即使被国际刑警围剿,也照例穿着酷酷的黑衣,从黑衣上露出慵懒的俊笑,没想到现在才三两句话不合他意,就如同睡眠不足的禽兽!可怜啊!
“那你自己说该怎么办吧?”一摊手,方紫安表示自己没辙。
“扮我的马子。”他天外飞来惊人之语。
“哈哈哈!”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笑又逸出口“你以为她会信?在南美的时候,她就知道我是阿平的马子了。”
“她那时候确实吃过醋。”他对自己愚蠢的计划还满有信心。
“我说天哥啊,”方紫安实在不愿再跟这个失去智慧的男人辩论“你为什么非要赶她走呢?有个伴多好!一起吃吃饭、上上床,总比我独守空闺好吧?”
“我昨晚只是”昨晚实在受不住诱惑,一时有欠考虑“何律师打了电话来,说这次的案子胜算不大,看来我不得不离开这里,避一避了”
“带她一起走!”
“不可能!”他怎么舍得她跟自己四处飘泊、居无定所!
“为什么不可能?”房门砰然震开,怒气冲天的佳人叉着腰出现在门口里,鞋子飞掉一只。
这下有好戏看喽,方紫安带着幸灾乐祸的微笑,拿个抱枕靠着准备仔细观赏。
“狄昊天,你居然敢跑!”林伊慕瞪着那个抛弃她的负心汉,脱口大骂“你居然敢趁我睡得没知觉,跑得无影无踪!”
“他没有无影无踪,他不是在这里,还被你逮到了吗?”方紫安懒懒的插话。
“但是他跑了!呜别的男人吃完饭不洗碗,好歹也收拾桌子,他既不洗碗又不收桌子,还想赖掉欠我的一千万!”她刚刚醒转时,本想侧过头索一个清晨甜吻,不料却发现人去楼空,新仇旧恨顿时涌上心头。
“他欠了你一千万?”方紫安拍案而起“真毒,找他要!”
狄昊天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个女人,皱眉提醒他那个临时叛变的同谋。
但同谋丝毫不受威胁,仍然与敌方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他他他欺负我!”好不容易得到肯听她诉苦的知心人,哪里肯放过“当初,他硬把人家掳来,在大街上强吻人家,在生病时轻薄人家,扮成清洁工扰乱人家的订婚典礼,害人家无家可归,还趁人家酒醉时呜人家没脸活了!没想到事到临头,他居然天良丧尽、不知羞耻、始乱终弃!紫安姊,我该怎么办?”
紫安姊?什么时候那么熟络了?
“过份!”方紫安义愤填膺“这种薄情寡幸的男人,把他甩了!”
“可是他有时候又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让人家好迷茫。”林伊慕咬着指头,满眼困惑。
“什么变态行为?说来听听!”方紫安张大八卦的耳朵。
“他为什么要把一颗古董珍珠放在菜里,让人家撬到?”衣领翻翻,露出珍珠光泽“他又为什么要把一堆红红叶子放在盒子里,让人家打开?”摸摸口袋,展示罪证。
咳,咳狄昊天差点呛到。她,居然察觉了?
方紫安如同法官,亲自检察了两项证物,点点头“的确是怪事!慕儿,还有更怪的事你可能不知道吧?”
慕儿?叫得更肉麻!
“什么?”她睁大眼睛,一脸好奇。
“他,”方紫安指指在旁边发呆的狄昊天“刚刚亲口提出要我扮他的马子!”
老天爷!狄昊天手足无措,差点冲上去封住证人的口。
然而晚了一步,证人已经滔滔不绝。
“为什么?他不是有马子了吗?”他的马子不是她吗?
“因为他想跑路,跑到国外去,可是又不想带你,所以叫我扮成他的马子先气疯你再说。”
“啊!”林伊慕吃惊地捂住口“这种谎话不太可信,在南美的时候我不是已经知道你跟他没那腿了吗?”
“就是!”方紫安耸耸肩“我也说过这个办法行不通,可他就是不信。”顺带无奈地看了看这蹩脚计划的导演。
“而且,”林伊慕继续分析“这种烂招电视上、上都用残了,啧啧啧,还要用呀,没创意!难怪别人说男人都是没想像力的动物!帮我问问他还有没有别的点子!”
“估计他已经江郎才尽了。”方紫安摇头叹气。
“你们两个唱戏唱够了吧!”狄昊天终于忍无可忍,长臂向门口一挥“方紫安,你给我滚出去!”
“兔死狗烹!绝对是想兔死狗烹!”方紫安一边缓缓移动脚步,一边哀怨的说“粉残忍的做法!”
抱枕扔掉,发出银铃般轻笑,然后房门关上,留下两人。
剩下的两人,深邃的眼对着晶莹的眸子,对了半晌没有对答。
“真是拿你没有办法。”狄昊天终于抗拒不了伊人笑意温存的表情,轻轻将她一揽,纳入怀中。
“唔”林伊慕把头埋在宽大的胸间,湿润的唇摩擦着他的肌肤“坏蛋,你欠我一个早安吻。”
他微微掀起嘴角,抬起那尖尖粉红下巴,先是浅浅密密地啄着,而后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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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以后,从狄昊天房里出来的林伊慕,笑颜如花般绽放,手里拿着一件新得到的礼物。
“看看这是什么!哈哈!”银色的亮光一闪,闪得方紫安头晕目眩。
“这是”
“我说这是贝朗宁手枪,就是电影里女间谍常用的那种,”林伊慕挥舞着她的礼物,乐不可支“可是昊天说不是,他说是改进后的新款,专为女人设计的,造型精巧、穿透力大、后作力小,如果是近距离,敌人保证一枪开花。”
想着刚刚他“爱”过她后,将一面墙旋开,领她参观了他的小武器库,她就开心不已,就像他向自己敞开了心中的秘密,或者带自己去见了他的家长那么开心。
“我还是不太明白。”方紫安摇摇头。
“还不明白?这种手枪的机关在这里,它可以”
“不不不,”方紫安按住这个乐昏头的人“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昊天干么要送你这个?”
“表示他重视我呀。”跟重视他的枪一样。
“他当时说了什么?”方紫安表情严肃。
“唔”侧着脑袋猛想,当时只顾抱他吻他、冲着他欢呼,哪里记得那么多“他说不可能时时照顾到我,要我处处小心,这个就是给我防身的。”
“果然没错!”方紫安同情地拍拍她的肩“你这个傻瓜上当了!”
“啊?”
“他还是想偷甩了你,所以才会送枪给你防身,否则有他在,哪里要你备什么枪呀!”
“他居然敢贼心不死!”恍然大悟后,她一蹦而起。
“不过你也不要太难过,”算是安慰吧“听说狄家的男人会把这种银色的手枪送给自己最爱的女人,昊天的妈妈也有一支喔!后来这种习惯流传至整条黑街,兄弟们都纷纷模仿”
“那有什么用,他又不是他爸爸,哼,老想赶我”她吸着鼻子,快要哭了。
“放心,有我在,他赶不走你,”方紫安笑容一向得意“喂,我知道他上船的时间,到时悄悄通知你,你到码头拦他不就行了!”
“好主意!”林伊慕刚一兴奋,马上又黯然“可是他不是怀疑你了吗?哪里会告诉你正确时间!而且他好像能料到我们的诡计,说不定会乱编一个时间哄你。”
“放心,我从小苞他一起长大,最知道他说谎的规律,如果他说是二十四号的十二点上船,那一定是二十三号的十二点,这家伙总是提前整整一天,也不变变,真是笨到家了!”
于是两个女人重新打起精神商量计划,排练演习一整夜也不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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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是不是可以开船了?”
这个晚上很黑,连月亮都看不见,不仅黑而且静,平时咆哮的大海,忽然变得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无声无息,断了呼吸,让看惯了它任性的人们感到害怕。
狄昊天望着远岸,似在沉思。
刚才离开她时,他坐在她的床边,迷恋她的睡容,依依不舍,放了安眠药的红茶让她睡得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害他从她蝶翼般的眼睫毛直吻到鲜葱般的指尖。
这个大吵大闹的小孩,终于安静了他想到她的调皮相就忍俊不住,微笑过后面对分离,又引他蹙起浓眉。
一旁的王永荣打量着大哥忽阴忽晴的表情,不敢出声。
忽然风起时,岸上出现了一个白点,若隐若现。
“那是什么?”狄昊天显然发现了。
“唔看不清楚,大哥,别管它了,我们快开船吧。”王永荣小心翼翼提醒。
那是一个人吗?是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人吗?
难道她已醒来,觉察了他的逃离,追来了?
狄昊天竟感到一阵惊喜——想不明白,明明是要千方百计地避开她,怎么这样的猜测竟让他如此欣然若狂?
“大哥,大哥,你去哪里?”王永荣大声疾呼,本应该开船了,大哥却往岸上跑,真是怪事!
狄昊天没有听到手下的阻止,他向那个白点的方向奔过去。
若真是她,他该怎么办?再把她赶回去?还是带她一起走?
他没有细想,只是以飞速像在跟厉风赛跑般跑到目的地,挥汗如雨中,他的步子停了,心中顿时升起强烈的失落——不,那不不,那不是她。
那只是一片白色的山花,被风吹着,在岩石上翻滚,远远看去,极似一个移动的人。
他呆呆地看着那丛摇摇摆摆的花,指尖触一触粉瓣,就当是轻抚她吧。
没有了他。她也能过得很好的,像这山花,即使面对疾风,也一样狂野妖娆。她一定能的。
默默地回转舱头,吩咐开船。
黎明时分,船已到达公海,枫旋街远远被抛在身后,早已不见。
破晓的云霞姹紫嫣红,被万丈光芒撕成缕缕的亮缎,奇妙无比。
狄昊天一夜未眠,支立船头,像在欣赏景色,又像什么也没看到。
“大哥!大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王永荣又慌慌张张地来了,他总是这样大惊小敝“船舱里发发现有奸细!”
奸细?狄昊天扬扬眉。
“我们已经把他抓住了!看样子他在船舱里躲了一夜。”王永荣低下头,等待责罚,毕竟一夜够长了——发生什么事都够了。
话音刚落,已有彪形大汉拎着那个“奸细”的衣领,一把甩到船板上“咚”一声,那个小奸细摔得如同乌龟四脚朝天,看身形他像个发育未成熟的小男生,手脚缩在长长的牛仔装里,头上扣着个遮脸的大帽子。
“说!是谁派你来的?”王永荣踢了他一脚。
“唉哟,唉哟,好痛!”小男生居然敢喊冤。
“你再叫!再叫就踢死你!”王永荣对付落网的敌人时最威风。
“狄昊天——”小男生哭起来,居然向敌方首领求救“你的手下欺负我!”
“你敢直呼大哥的名字!”王永荣愈听愈气,这小子一副娘娘腔,像个女人等等,女人?!
他还没想明白,只见大哥满脸惊喜“啊”的一声,冲到小男孩面前,猛然揭开他的大帽子。
“狄昊天,我的腿紫了啦!”小男孩搂住狄昊天的脖子撒娇。
一旁的王永荣眼珠子都快蹦出,老天爷!这不是林伊慕那个小婊子吗?她什么时候藏到船舱里来了?
“你活该!”狄昊天严肃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笑意。
“你这个骗子!居然又想迷昏我,自己逃跑!”示威的拳头捶打着巨人般的胸,尽管毫无份量,但充份地表现出受害人的不满“大骗子!大骗子!”
拳头被大掌骤然握住,狂热的吻封住无限的指责,惊得围观者目瞪口呆。
“唔”先被踢肿了腿,现在又被吻肿了嘴唇的林伊慕,双颊通红,照旧抗议“哼,大骗子,每次都用这招不让人家说话,我不管!这次一定要当众讲清楚!”
“讲什么?”狄昊天笑着装傻。
“你干么言而无信,说好带人家走,临时又不带?”
“我说过要带你走吗?什么时候?”他摊手扮无辜。
“你”林伊慕本想愤怒,但想起方紫安的嘱咐,遂沉下气“你不承认也可以,反正你现在跑不掉了,难道你舍得把我扔进公海里去?”
“不,我不把你扔进海里。”狄昊天按按正欲大呼胜利的人儿,还有后话“我打算等一会儿找个地方,把你扔到岸上去!”
“你休想!我受伤了!”她捂着一瘸一拐的腿,满脸可怜。
“我舱里有跌打药,很有效。”他不为所骗。
“你你”一时语塞,花招又生“我怀孕了!”
狄昊天差点笑得跌倒“喂,小姐,你有没有常识?才几天就怀孕了?人工受孕也没那么快!要不要我撕张试孕纸让你看清楚?”
“反正我不走!我不走!”林伊慕顿时脚也不瘸了,像麻雀那样直跳“我饿了!我困了!要吃饭!要睡觉!”
狄昊天叹了一口气,抱起这个赖皮鬼,直抱到船舱的床上。
“你去哪里?”看他想转身离开,她连忙搂住他的腰。
“去弄饭给你吃,不是说饿了吗?”
“我不吃,”赖皮鬼贴上他的胸“狄昊天,其实我不太困,也不太饿,我只是想你。”
厚胸猛然一震。
他也是,仅仅分离几个小时而已,他就想她了。
“昨天晚上,我从门缝里偷看你,”她坦白“我看见你跑到岸上去了,你是不是以为我来了?”
搂着她的手紧了紧,算是回答。
“嘻,我就知道。”她满意地蝶吻他的下巴“后来,你站在船头吹风,傻呆呆的,是不是在想我?”
抚着她长发的手,温暖有力,用意明显。
“那”她直入主题“你是不是再也不赶我了?”
沉默良久,然后一声“嗯”清清楚楚地传来。
“狄昊天!狄昊天!”林伊慕蹦着床上的海棉垫子,惊喜的大喊大叫。
接下来的日子狄昊天白天会抱她去看蓝海中跳跃的豚;夜里会裹着她抵挡阴恻恻的寒风。
爱情所能带来的一切,她都拥有了。
但林伊慕发现自己是个贪心的人,因为她还想要更多
计划其实只实施了一半而已。
这天他们路过一个小岛,白色的沙滩上立着一座教堂,晴天的风把楼顶的钟吹得当当作响,一群鸽子如漫天的散花扬起来飞出去,落在海边。
“好想上去走走喔。”林伊慕蹬蹬被船困得发麻的脚,语气幽幽。
狄昊天一笑,吩咐手下靠岸,他知道这些日子她闷坏了,不过,他倒不闷。
两人牵着手,往晃荡的钟声走去。王永荣带领几名精明的手下,跟在后面,离得挺远。
“昊天,你以前去过教堂吗?”林伊慕忽然问。
教堂?呵,似乎是个很遥远的名词,虽然黑街上也有建教堂,但那是为性格忧郁、疑神疑鬼的人设的,让他们求个心安,他从不去,只觉得一切都是宿命,再虔诚的祷告也改变不了自己的未来。
“我觉得人一辈子总要去一次教堂。”她在耳边含羞的说。
“为什么?”这倒是奇谈怪论“待会儿你就会知道了。”她神秘地一眨眼,笑意闪烁。
教堂的拱门上有花,是粉色的玫瑰,一条红地毯远远地延伸出来,直伸到他们的脚下,但四周仍是静悄悄的。
“我们好像不该这个时候来,”狄昊天隐隐感到不对劲“可能明天有人要结婚,他们正在布置。”
“那就更要进去看看,这样等我们结婚的时候,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她仍拉着他的手往里头走。
结婚?狄昊天苦笑,她难道真不知道黑街上的男人是不结婚的吗?
忽然四周不再安静,风琴声骤然响起,奏的竟是婚礼进行曲!
“一定是准新人在排练!”林伊慕止住想要后退的狄昊天“我们正好参观。”
“不太方便吧?”狄昊天对别人的隐私向来退避三舍。
“啊,你们终于来了!”一个洋神父操着英文,盛装打扮的向他们走过来,露出恭喜的笑容。
狄昊天回头望了望,身后没人,那这老外在跟谁讲话?
“可以开始了吗?你的伴娘已经等很久了,小姐。”神父对着他们俩说话。
“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他刚想回答,却见她大力点头“可以了神父,现在就开始吧,我的伴娘她人呢?”
“找我?”一袭粉纱拖着,从侧门现身,方紫安又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张口就埋怨“唉,你们总算来了,神父老嚷着要回家吃饭,我威胁了好多次人家才肯留下的。”
“花呢?花呢?我的花球呢?”林伊慕兴高采烈地迎上去,左搜西瞧,从方紫安身后摸出一个新娘的花球。
“等一下记得把它抛给我喔!”方紫安叮嘱。
“这里就你一个女宾客,不抛给你抛给谁?”林伊慕把玩花球,笑盈盈。
“好了,好了,人都到齐了咦,不对,好像还差一个伴郎!”神父指出缺漏。
“伴郎?那还不容易!”方紫安向站在门口发呆的王永荣一伙人招招手“喂,你们过来一个,当伴郎!”她转向神父一摊手“看,问题解决了,开始吧,早点完事早点放你回家吃饭。”
“好好。”神父像个老实的仆人,马上摊开读本朗声念道:“狄昊天先生,你愿意娶林伊慕小姐为妻,永远尊敬她、爱护她”
“等一下!”狄昊天怒喝“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很简单呀,今天你结婚!”方紫安回答。
“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当伴娘呀。”
“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们会路过这个小岛?”还安排了教堂!
“唔这个嘛安排行程的阿莫跟我们家阿平感情不错,他对我这个大嫂也很尊敬,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旁的林伊慕嘿嘿贼笑。
“你”看看自己恶搞的“未婚妻”又看看她的同谋“你们谁出的主意?”
没有回答,只有怪笑。
“好,不肯说是吧?”他愤然转身,长手一挥“阿荣,我们走!”
所有的人没料到他还有这招,竟丢下如花美眷,大踏步地往回走,像一头被冒犯的公狮。
“狄昊天,你敢走!”被羞辱的新娘厉声喝斥,从裤腰掏出一把银闪闪的东西,抵住自己太阳穴“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扣扳机!”
所有的人顿时哈哈大笑,谁也不信她真会开枪,这年头,没有哪个新娘会因为新郎跑掉就开枪自杀,最多追上那个负心汉把他猛k一顿,大骂两声就已算很了不起了,眼前的新娘她也演得太夸张了吧?惹得神父都在偷笑。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林伊慕手持对方送给她的改良型贝朗宁,信誓旦旦“你再走,我就把它放进嘴巴里!一枪绝对能让后脑勺穿洞!死得更丑!你试试看!”
哈哈众人笑得险些呛死!这新娘要死便死,哪来这么多废话,明显动机不纯!
但狄昊天没有笑,他脸色苍白,明显被她吓到了,一个箭步飞奔上去抢过她的枪,把这银色的危险物扔至老远,然后扶住她的肩上下打量,仿佛她刚刚遭遇过什么袭击,受了伤似的。
“你答应了?”她不确定地问。
“嗯。”他微微点了点头。
“太好了!”方紫安鼓掌“快,神父大人,快念!”
肚子已饿得咕噜叫的神父大人欣喜若狂,立刻流利地念出读白。
看似一波三折的婚礼顺利完成,楼顶的钟声翩然响起,新郎吻了新娘,替她套上别人备好的钻戒,这个明媚黄昏,小岛上的风如同扑鼻的花香,在人们身边跃跃地游走。
他们就这样结婚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世界各地流浪。
夏天,住在布哈拉边上,有时候能遇见从沙漠里吹来的热风,热风旋转着,从背后追着他们,直追到小屋里,太阳顿时变成了毛茸茸的紫红色,树叶焦枯了,随手一拈就能搓成粉末,他们仿佛来到了一个沙子做的星球,但他们不怕,反而相视大笑的躺在地板上拥吻着,等待风声渐渐平息。
冬天在西伯利亚的冰湖里,他们往往能发现一只沉睡的蝴蝶,张着明艳的翼像千年的标本,而有时候没有蝴蝶,却有一片美丽的叶凝在晶莹的冰里,轻轻凿下来捧入手心,像捧着一个生命的奇迹,这叶让他们想起枫旋街的枫叶。
林伊慕渐渐变得像个普通的妻子,穿着长而宽松的毛衣,一条灰白的牛仔裤,开着蓝色的二手车到镇上买东西,人人都以为她是到这个贫困地区做研究的工程师的太太,而她与别的太太偶尔也会寒暄几句,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微笑。
就连狄昊天也愈来愈像一个家居型男人,黑街的事务他会通过视讯电话遥控,让方紫安和王永荣代为打理,闲得无聊,他会帮林伊慕调制烤蛋糕的面粉,到阳光正好的院子里晾一两床换季的毯子,他还时常对着电脑敲敲打打,设计一两个适合女孩子玩的游戏,给她消遣。
游戏里,女主角是一个隐居海岛的侠女,闯荡江湖时邂逅玩世不恭的男主角,两人齐手打败了无数只怪物,取得了不计其数的宝贝,即使他们失散了,也能迅速找到对方,即使出现第三者,也离间不了他们的感情,他们掉下山崖后,爱情往往能得到升华,他们永远在一起。
林伊慕常常嘲笑这种剧情极端老套,可是她每次玩时都哈哈大笑,欲罢不能,但她也有不笑的时候——当她想要一个孩子的时候。
她知道,狄昊天是不会答应让她生孩子的,他带着她流亡已经很吃力了,如果再多一个孩子,更是累赘,况且他们一辈子也摆脱不了黑社会的背景,孩子生下来又是另一个狄昊天,另一个被迫成为帮会头目、贩卖毒品的“坏人”这样无奈的命运何必重复一次?
可女人的天性又让她想孩子想得走火入魔,好几次她到镇上买东西,看到街边玩球的小孩,就停车痴痴欣赏,想像如果自己也有一个孩子,会是什么模样?男孩还是女孩?会不会有那样傻乎乎的笑容和沾着一块污泥的脸?
隔壁的房子新搬来一对白人夫妇,他们的小男孩一岁多一点,刚学会走路,每天黄昏都在院子里摇摇摆摆地跑来跑去,拖着大裤子,圆圆胖胖,白白软软的手上拿着一个叮当的玩具,林伊慕经常隔窗眺望。
有一天小男孩不知怎么了,跑到这边的草地上来了,正在做晚饭的林伊慕兴高采烈地丢下莫名其妙的狄昊天跑到院中,像要捕捉一只麻雀似的,小心翼翼追逐着那个小男孩。
“到阿姨这里来!”她拍拍手,用一块香喷喷的蛋糕诱哄。
小男孩立刻跑过来,但不是跑向林伊慕,而是跑向那块蛋糕。
然而林伊慕并不介意,她笑逐颜开,继续从屋子里搬出所有美食,为的只是求小男孩多留一会儿。
“昊天,你看,这小孩好好玩喔!他的脸肥得像加菲猫,他的手这么小,居然可以抓稳那么大一块蛋糕,咦,他还会笑耶!”
狄昊天哭笑不得,当场泼她一盆冷水“小孩的脸通常都可以肥过一只猫,他好吃,所以可以抓住蛋糕小孩不是哭就是笑,否则就死了!”
“他好乖,我这样抱着他、亲他,他都不哭。”母性大发的林伊慕,趁人家家长不在,对准小男孩的脸颊啵啵啵就是接连数十个吻,吻得狄昊天胆战心惊。
“喂,你小心把他的脸亲到变形,人家父母会找你算帐。”这些吻,本来应该留给他这个做丈夫的才对。
“才不会哩!”林伊慕白他一眼,对小宝宝笑道:“baby,还想吃什么?阿姨给你!”
“还吃?”狄昊天更加不满“小心他吃坏了肚子,人家父母跟你打官司!”
“你这只乌鸦可不可以讲点好听的?”她嘟起嘴,眼珠子一转,像是动了什么坏脑筋,对着丈夫抛一个媚眼“昊天,唔你想不想也要一个像他这样的小孩?不如我们今晚”
“赶快打消这种念头!”狄昊天装傻“诱拐儿童的罪好大的!”
“你明明知道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她眸子顿时喷火。
“何况他的父母就住我们隔壁,要拐也要拐个住得远点的”狄昊天迳直滔滔不绝的说“再说这小孩哪点好?长相难看,头发又少,这么好吃,大了以后肯定是个超级胖子!太太,你想培养相扑运动员吗?”
“你你你不跟你说了!”林伊慕横着眉,气得差点头顶冒烟。
她低下头去,细心地哄逗那小男孩,甚至不惜把狄昊天耶诞节送她暖手的玩具熊拿出来,让小男孩笑逐颜开地抱了个满怀。
小男孩受了收买,很快跟林伊慕打成一片,咿咿呀呀地胡乱叫了她几声,绽放一个含糊的笑脸,手足乱动了数次,算是表示自己的欢乐。
“看,他喜欢我!”她受宠若惊。
但她很快跌进失望的深渊,因为小男孩马上叛变了——当孩子的母亲在院子里唤他的时候。
小男孩一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大呼小叫起来,从她怀里奋力伸出双臂,迎向母亲的方向,挣扎的姿势跟人们跳向游泳池之前一模一样。
林伊慕只好放了人质,依依不舍地低语“还是自己的妈妈亲,是吗?”
完全把她忽视了的人质,沉浸在与家人团聚的喜悦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那像青蛙一般的腿被重新放到草地上后,便踉跄往前行,脚丫子很快隐于自家门中。
林伊慕望着窗上灰色的天际,眼神悲凉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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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晚饭里加了洋葱,趁着切洋葱,她对着流理台哭了个够。
费尽力气逗了她一夜的狄昊天自然明白她的心情。
他怎么不明白?想要孩子的人其实不止她一个。
但他一个毒枭,一个被世人唾弃的罪人,他的孩子来到这世上会遭受怎样的命运?
他是体会过的,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他曾到过黑街以外的地方读书,当老师们知道了他的背景后,立刻把他调到教室最后一排,跟墙上那幅“学海无涯苦作舟”的大字同桌,如果他偶尔在听课时瞧了瞧窗外一只飞过的虫子,老师就会叫他站起来回答一个闻所未闻的学术性问题,然后带着讽笑看他那张因为语塞而尴尬的脸。
男同学虽然佩服他,但却不敢邀他一起打篮球;女同学虽然喜欢他,却因他的背景不敢靠近他,三年下来,他在校内没有任何朋友,值日生总是自己一个人做,孤零零地擦着黑板,摆着桌椅,而罚抄英文单字是他最常做的运动。
后来有家长知道了他的身份,便闹到校长室,扬言如果他不离开,他们就会带着自己优秀纯洁的子女离开,他没等校方作出决定,就让父亲替他办退学,背着书包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教室。
这段生活让他明白了自己是不可能脱离黑社会背景,永远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样,平淡幸福地过着一日三餐,他在世人的眼中是染了污浊的颜色,没有人相信他也有不属于恶魔的一面——没有人知道他办孤儿院、办对任何人都完全免费的公益医院;没有人知道他每年拿出数十亿资金捐献给国际红十字协会,更没有人知道他偷偷地将冰毒做了良性处理
他对自己的出生不能掌握,但他已经做了最大努力,改变注定的危害。
现在他的妻子渴望生一个孩子。
可以是可以,但除非他能彻底脱离黑街。
脱离黑街?
能吗?成千上万的兄弟指望着他,他建立起来的庞大慈善机构指望着他,他能离开吗?
也许能吧,这么多年他也倦了,就为了伊慕的心愿收手吧,找一个跟他相似的人接管枫旋街的一切,然后他可以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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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太太,你这么喜欢小孩,为什么不生一个呢?”威斯太太问。
自从上次她儿子跑到狄太太的花园里,然后拿着一大堆零食和玩具回家,她就和这位年轻漂亮的狄太太成了好朋友,来自神秘东方的狄太太厨艺令人惊赞,两人常常趁丈夫不在时切磋厨艺。
这位威斯太太曾在香港待过,能说一口半生不熟且变调变得厉害的中国话,像是国语,又像是粤语,偏偏她引以为自豪,遇到华人总喜欢卖弄两句。
林伊慕笑笑,亲一下在亲一下在她膝上玩得正欢愉的小威斯,支吾着回答“我先生他工作不太稳定,所以暂时不太想要小孩。”
“男人们都这样!”威斯太太想到自己的遭遇,不禁义愤填膺“老威斯也是这么嘴硬,说什么房子要付头期、公司要还贷款,刚开始说什么也不肯养小孩,害得我一天到晚在家无聊极了,对着电视节目打呵欠,对着吸尘器发呆,后来我可不管那么多了,趁他一不注意就怀了小威斯,结果——”
“他生气了?”林伊慕睁大眼睛。
“没有!他哪敢!”威斯太太得意地笑“他拿到医院化验单时比我还激动,当场把他祖父私藏的一瓶极品香槟开了,害得老人家哭了好久,瞧,小威斯生下来后,泡牛奶、洗衣服,统统都是他一手包办的,谁抱他的儿子抱得久了一点,他就像个吃醋的小情人,不想要小孩?骗鬼鬼都不信!”
“哈哈哈!”林伊慕开心大笑,笑过后红了脸,犹犹豫豫地问:“呃那个你是怎么”
“想问我是怎么怀上的,对不对?”威斯太太一眨眼。
“唔。”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等我一下,我去拿几本教材借你看,里面有很多从丈夫那里偷小孩的绝招呢!”威斯太太说完即跑回家,再来时手上多了几本书,她拿给林伊慕。
咦?还有这种“教材”?
林伊慕看着那些书名,低头猛笑,什么歪点擒夫、床头驭夫,这大概都是从街口的书报屋挖来的。
林伊慕送走了威斯太太后,便翻了一下午的教材,终于学会了几手绝招,她决定等丈夫一回家,就把理论应用于实践。
最近昊天好像特别忙,早出晚归,跟王永荣打电话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似乎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又似乎在策划一起大阴谋,她虽不问,但也忍不住担心。
在这个小镇住了两个多月了,生活一直很平静,附近没出现可疑的人,狄昊天没像往常那样急着搬家,本以为可以就这样安定下去,但近一个礼拜
甩甩头,她不愿多想,虽然她感到有一片乌云正向他们袭来。
很晚了,狄昊天才到家,一脸倦怠。
“你回来了!”林伊慕的日式睡衣宽宽大大,印着墨叶银荷,学着穿和服的体贴女人深深在玄关鞠躬“你辛苦了!”
狄昊天失笑“我的太太又在搞什么鬼?”
她总有这种本事,就算再倦的时候也能逗得他开怀,为了她,那个计划无论如何也要实施。
“没有,没有,我哪敢搞什么鬼!”心虚的林伊慕偷瞄了一下藏在沙发垫子下的歪点擒夫和床头驭夫,连连摆手。
“吃饭了没有?”他忽然感到心疼起来,最近忙着那件事,害她晚饭时总要等他,好几次从外面回来,看到她坐在客厅里空着肚子傻等,明明已经晚了,饭菜居然还是温的,可见她不知重热了多少遍,而菜色大多是他爱吃的。
“人家还不饿。”她笑着回答。
不饿?是饿过头了吧,否则床头柜里那堆胃药怎么解释?
“下次我回来晚了,你就自己先吃,懂吗?”狄昊天轻柔地抚着她的发嘱咐。
“人家又不是故意等你,只不过刚才看新闻,说附近山洪爆发,许多路都堵住了,人家从没见过山洪,正欣赏得入迷,所以忘了开饭时间。”她抵赖。
“我走的那条路很安全。”她在担心他,他怎么会不晓得!
“哦。”低头笑笑,故作漫不经心地提到“也不知道这个鬼地方行动电话信号好不好?”
“我明天就叫人备两支,你一支,我一支,放心了吧?”他捏捏她的鼻子。
“谁叫你去备了!反正我们在这地方也不会待得太久,备两支太浪费了!”开心的脸蛋顿时神采奕奕,硬撑着的语气稍稍缓和“嗯我整天在家,不用了,你就备着一支放在身边打着玩吧。”
“附近的电话公司在举行买一送一的大型活动,只买一支太亏了。”他逗她。
“咦?”这小傻瓜居然信了“想不到这地方还这么先进!”
“哈哈!”他大笑,拖她到餐桌旁吃那顿迟了的晚饭,吃完后再拖她进浴室。
白色的雾气在温暖的空间蒸腾开,柠檬味的泡沫滋润着两人,她雪般蜜滑娇柔的肌肤贴着他厚实的胸膛,一切疲倦、酸痛、世间的烦恼和纷争,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似随着蒸气散掉了,只剩果香。
“昊天”林伊慕轻吐妩媚的嗓音“你困了吗?”
“不算太困。”环抱着她的狄昊天坐在浴盆里,蒸气让他打了个盹,但怀中身子的一个微动,又让他清醒而兴奋。
“我们有好久没有那个什么什么了。”她羞怯的声音极低。
“什么什么?”他故意诱她说明。
花瓣般的指甲对着他的手臂狠狠一掐“你这个坏人,明明知道人家的意思!”
他笑起来,扯一条浴巾把她缎亮的发擦干,抱她出水面。
“唔人家不想出去。”她止住他。
“你想在水里?”他微微吃惊,一般她很少有这么特别的建议。
“书上说人是鱼变的,所以在水里会更加顺利。”她想起那本歪点擒夫上的奇谈怪论,咬着唇笑。
“又看了什么邪书!”他也忍俊不住,吻吻她快咬破的唇“别动,我去去就来。”
“不,不。”她赶忙抱住他,这家伙是想出去拿“雨衣”她就知道,如果那样,计划岂不是要泡汤?
“怎么了?”狄昊天隐隐觉得她今晚有些奇怪。
“昊天,讨厌!”她捶他一拳“准备得那么周全,还有什么趣味?像办公事一样,手续齐全才肯签合约,哼,好没情调喔!”
“好好,我不去拿了。”狄昊天抬起她的下巴,缠绵地吻她,但终究不放心,又添了一句“你今天吃药了没有?”
“你再说我可要翻脸了喔!”她横起眉。
“遵命,我的太太。”他不敢再造次,倘若她此刻真的翻脸,损失惨重的是他。
玉般纤指摩挲着他的胸,沉醉的呻吟、玲珑的辗转,水晶般的唇,雾般迷离的眼,让他顿时热情高涨,冲上云霄的那一刻,她拼命夹住他,不让他退出。
“会不会有事?”汗水让他浑身湿透,隐忍已使他快支撑不住了。
“不会,是安全期。”她胡乱地回答。
欲望到了崩溃的边缘,他再也控制不住局面,于是顾不得许多,在思维一片空白与迷茫中,他任由激情全数倾泄在她身体的深处。
林伊慕无力地笑了,这是第一次,她与他之间完全没有阻隔,但愿上天能听见她的祈祷,给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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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星期后,从镇上的诊所走出来,拿着化验单的林伊慕知道上天已经听到了她的祈求。
现在最最重要的是把消息在第一时间告诉昊天,观察他的反应,再施展温柔,让他原谅自己的“偷窃”行为。
他会气到怒发冲冠吗?或者像电视里常演的那样,乐得发狂,抱住她连转三圈?再或者呆若木鸡,完全被这劲爆的消息击傻?
她抚摸着小肮,在阳光下微笑。
这里有一枚偷来的种子——爱情的种子,埋在她的体内,现在只能静静地等着它发芽、开花、结果、长成——这是她和昊天的爱呵!
回到小屋的时候,狄昊天还没到家。
四周静悄悄的,属于下午的宁静,仿佛院中花开的声音都能听见。
有时候,林伊慕并不太喜欢这样的静,这静中像是隐含着一种危险。
她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为了宝宝,努力寻些快乐。
于是蹲下身子,整理一畦绿色植物,这时一个从容的步子移到她的身后。
“昊天”她猛然回头。
先是看到一双油亮的皮鞋,然后是一条灰色的西裤,最后是一对灰色的眼睛!
灰色的眼睛含着古怪的笑意,儒雅的声音令人充满恐惧——
“总算又见面了,慕。”楚文俊开口。
“是你”林伊慕愣愣地望着他,小铲子落在地上。
“慕,你知道自己跟我开了个多大的玩笑吗?”楚文俊轻轻扶起她,阳光挥洒在他的脸庞上,使他如此俊朗迷人,但林伊慕心里却打起寒颤——是的,这的确是个光辉的男人,但闪耀的却是寒冷的雪光,历经了两年,他终于逮住了她,话语却依旧那样平和,甚至他还亲手扶起她,仍像一个体贴的未婚夫,要城府怎样深的人才能做到这点?
她深深地吸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知道昊天就要回来了,这个男人站在这里就是要守株待兔吧?她得尽快想办法,给昊天一个逃走的警示。
她很坦然地直视他,这个时候想到爱,能给她勇气和镇定。
楚文俊叹了一口气“慕,这两年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我会好好补偿你的,刚开始你一去无踪影,我还真的以为你选择了狄昊天可是,那天你打来电话告诉我你们的行踪,我才真正放下悬了两年的心,是因为没有收集到足够的证据,你才忍辱负重甘愿继续留下的吧?”
“你在说什么?”她完全听不懂“什么电话?什么忍辱负重?”
“慕,不要再装了。”楚文俊微笑“这里附近都是我们的人,只要等狄昊天一回来,逮住他,我们就可以回家了,你在怕什么?”
他走上前去,想伸手抚一抚昔日未婚妻的肩,却遭到一个闪躲。
“唉,慕,”楚文俊露出万分理解的表情“我们好久没见了,的确生疏了,来,跟我进屋去,还要委屈你在这里多待一会,免得狄昊天怀疑。”
林伊慕弄不懂他说的话,她也顾不得弄懂了,此刻她一心一意只惦记着狄昊天的安危,她看到有辆银色汽车出现在街口,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车身,每天傍晚她都要在窗前守候的。
“昊天!昊天!快走——”她心慌意乱,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不动声色地让狄昊天离开,唯一的反射动作就是挣脱楚文俊,跑到马路上对着那辆银色车子挥手大喊。
但狄昊天并没有明白她的手势,也没有听懂她的呼喊,他像往常一样仍然把车子愈开愈近,接近他可爱的小妻子。
车停了,门开了,一张笑意盎然的脸探出来,扬扬手中的纸袋,像所有晚归的丈夫那般,狄昊天高声说:“慕,看我买了什么”
然当他看清周围的时候,笑意在那一瞬间冰冻,如同突然从地狱里钻出来般,数十支枪明亮整齐地对准他。
他想逃,但已经晚了,暴雨似的拳头击下,青紫的伤痕浮现在他的脸上,黏腥的鲜血从他的鼻中流出,恶意相向的踢打使他趴在地上,满脸是沙。
“不!不要——”林伊慕冲过去,拨开人群复住爱人的身子,即使不能阻止,也让她分担一些吧,就算一点点也好。
四周忽然静下来,因为有人发出停止的号令,这群身着警服的人立刻停手。
“慕,你这是做什么?”楚文俊踱过来,惊奇地俯视她“你跟了他两年,也算对得起他了,不用再可怜他。”
“楚文俊,你不要假惺惺,也不要再讲这种莫名其妙的鬼话!”林伊慕看着狄昊天伤痕累累的身体,愤怒地咆哮“我们今天被你抓住便认了!你要是真的对我好,就求你把我们关在一起。”
“你在说什么?”楚文俊投来不可思议的眼神失笑“我们为什么要抓你?感谢你都来不及!要不是你冒着危险通知我们狄昊天的行踪,我们又怎么能抓到这个大毒枭?”
她通知他们昊天的行踪?!
林伊慕甩甩头“你在胡说些什么?”
“慕,我说过,他已经被我们制住,你不要再怕他了。”楚文俊又想伸手揽过她“我们一回家就结婚,那天在电话里不是说好了吗?”
“什么电话?你不要老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我哪有打过电话给你!”林伊慕忽然感到全身神经紧绷,一道足以让人致命的凛冽目光从身旁射来。
那是狄昊天,他听着他俩的对话,凝视着她。
“你说是她打电话给你,告诉你们我的行踪?”玄色的衣,玄色的口吻,打断两人的对话。
“当然了,”楚文俊笑看他“不然我们怎么会这么准确地知道居无定所的冥王的踪迹?一切都得感谢我这位未婚妻呀。”
“她现在是我的妻子。”狄昊天脸色僵凝,看不出任何表情。
“妻子?”楚文俊讽嗤“原来你到现在还猜不出,她会留在你身边,是因为我求她来当卧底的。”
“撒谎!”林伊慕厉声叫道“你撒谎!”
“你求她?”狄昊天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她的凄厉叫声,依然沉沉地问。
“对,我亲自求她,”楚文俊温和地解释“那一年你闯入我们的订婚典礼,当天晚上我就求她,帮我一个忙,也帮整个社会一个忙,否则她一个企业家千金、明星大学的高材生,凭什么嫁你一个黑社会份子,还要跟着你四处逃亡?你以为是凭什么?”
黄昏的风降落在这个宁静的街区,树梢轻轻摇摆,彤色残阳将街道染了如血一般的颜色,残阳过后是日暮的黑。
狄昊天低下头,凝眸间的皱纹深刻得似一道刀疤,良久他侧过脸,看着林伊慕。
“他说的是真的?”他话中有明显的痛楚。
“不是,昊天,你明知道不是。”她已泪流满面,模糊地与他的眼神交会“这两年我对你的情你应该知道。”
“那当初你来,的确是因为他的要求吧?”被殴打出的鲜血滴在尘土上,他看上去像极了一只受伤的野兽,或许真正伤到他的不是身上的伤,而是心。
“我只是将计就计,要一个离开的借口。”她摇头,头已晕,仍然不断地摇着。
“为什么突然想到要离开?为了你的母亲,你不是应该留下来吗?”他知道这是他们第一次分离最主要的原因。
“我忽然猜测,也许妈妈并不是真的要我留在林家,她只不过为了我的前途找了个理由罢了。”她在哭吗?也许吧,急着解释,没有感到自己的泪,直到泣不成声才发觉。
“你忽然猜到?小姐,你不觉得自己猜测得也太突然了吧?未婚夫一求你,你就找到离开林家的借口了?”他冷冷地笑。
小姐?曾几何时,他竟叫她小姐了?他不是一直叫她“太太”吗?玩笑时、深情时、打闹时她应该是他的太太才对啊。
“昊天,求你信我!”她再也忍不住这咫尺天涯的感觉,一个扑身紧搂住他的脖子“我没有背叛过你,从来没有,那个人这么说,是因为我离开了他,他想报复,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他在离间我们!”
“我只相信事实。”他推开她,从前她搂他,他总是深深回吻她,现在却推开她?“这里只有我们两人知道,连紫安和阿荣我都没有说,除了你,还会有谁知道我在这个地方?”
“我”她从不知道,原来哑口无言是这么一回事,明明无辜却无言。
“哈,”他忽然笑起来,那从未流过的泪也忽然流出来“我真是笨蛋!从来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这么好的女孩肯放开一切跟着我?为什么会在夜总会里服下迷药,不惜用身体引诱我?为什么冒着被扔下海的危险,要溜上船跟着我?为什么那时候在教堂里不怕手枪走火,拿命跟我交换戒指?为什么?我一直想不明白啊。现在我终于知道,原来你要我去换你未婚夫的前程,让你顺利当上议员太太”
“不是的!”她捂住耳朵,躲避残忍的话语,她看见一只鸟儿从树冠里惊起,惊得飞向天际“昊天,你真不知道是为什么吗?”哽咽的话语艰难地从她的嘴里吐出“那是因为爱啊,是因为我爱你啊,昊天”
“爱”狄昊天愣愣地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里满是苍茫的颜色“我真的配吗?”
“你当然配了!为什么要怀疑?”她连连抓紧他的手“不要因为一个疑点就不信我,你怎么可以随便听别人乱说了几句话就对我们的感情失去信心?这两年我们多么快乐,你忘了吗?”
不,他没有忘,但回答还来不及出口,已有人打断了他们,铁般残酷的手臂将他硬生生地拖起,响亮的镣铐缚住了他,警车已响起了鸣笛。
“昊天!昊天!”林伊慕明白他将被带到哪里,死死搂住他的腿,虽然这是无用的挣扎,但她就是这样像无知的小孩抱着他的腿,仿佛只要抱着,他就可以不用离开。
但猛烈的力道将他们愈分愈开,距离无限地拉大。
“嘶——”裤角骤然裂了,一道血样的裂缝将他们彻底分开。
“昊天!昊天!”她竭力地喊着,她的喉咙已沙哑,眼泪已停止流动,她感到整个躯壳被掏空了,只剩干涸。
手中的一块裤布,像是他临走时留下的唯一纪念。
不可反驳的事实——他走了,被带走了。
为什么,她在那分离的瞬间,竟感到他是心甘情愿的?难道他始终没有被她的告白打动?难道他就带着对她的误解离去?
林伊慕坐在沙地上不能动弹,她想追上去,但她追得上疾速行驶的警车吗?
小肮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一道鲜血蜿蜒而下。
孩子!她还没有告诉昊天孩子的事啊!
但现在说不说都一样了,她知道孩子正在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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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她在船上,裤布仍紧紧握在手中,没有丝毫松动。
“宝宝”林伊慕用另一只手摸着小肮,不敢相信仅仅一天之内,她捧在掌心的所有幸福统统失去了。
她睁大眼睛,望着摇摇晃晃的天花板,泪水顺着脸颊倾泄。
“你的孩子没事。”床头传来楚文俊的声音。
没事?!她愣怔了一下,继而一阵狂喜,呵,总算上天给了她最后的怜惜,让她保住这个命大的孩子——真是奇迹!
“慕,真想不到,你真的爱上狄昊天了。”楚文俊的声音里似乎有一丝遗憾。
她转过头去,不理这个卑鄙的人,要不是他的谎言,她和昊天怎么会在那样的情景下分离?
“可是慕,我想不明白,既然你已经爱上他,为什么还要打电话给我?”
电话!又是电话!他不是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了吗?为什么还在胡说八道?她从不知道有什么电话!
“不论怎样,慕,我还是要感谢你,若不是你,我们可能一辈子也抓不到他,好好休息吧!”他拍拍她的手“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跟我结婚,我也不会勉强你,林伯伯和林伯母那边,我会帮你说的。”
嘿,这个虚伪的男人!明明已经不愿娶她这只破鞋,却仍然假惺惺地摆出慈悲面孔,不紧不慢地说出正当理由,现在反而要让她感激他吗?
“出去!”她狠狠地怒视他“出去!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怒吼有什么用?怒吼能换回她的昊天吗?怒吼真能发泄她的愤恨吗?不,不能,但她现在能做的,只有怒吼而已。
楚文俊轻轻移开复在她身上的手,嘴角露出一丝讽笑。
br/>这个女人,他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当年原谅了她的叛逃,现在又忍受了她的怒吼,有哪个女人能让他容忍至此?他自问没有任何亏欠她的,所以也用不着在这里让自己的耳朵受到高分贝的摧残。
本来他就不想娶她,但看在林家的权势份上,看在她可能对自己的政途有一点点帮助的份上,他将就着答应婚事,现在正好,不是自己薄情,而是她寡义。
他站起来吩咐了守卫几句,然后关上了门——这关门声,就算是对他们之间仅存的一点关系做最后的了断。
林伊慕独自在悠悠晃晃的船舱里待了两天,她不知道这船航行了多久,离狄昊天又有多远?
昊天,你在哪里?已经被押送回国?还是仍然在囚禁的途中?
这之间医生来过几次,替她打针,让她服药,告诉她宝宝已经彻底没事了。
摸着小肮,让她庆幸,可是想到宝宝的父亲,又让她悲痛。
这天她可以下床行走了,于是在这狭小的空间来回散步,这样的运动对宝宝的健康有好处。
电视机开着,她整天都把它打开,一来可以解闷;二来也可以顺便看看有没有关于昊天的消息,虽然这是在大海上,接收信号不是很好。
肥皂剧、牙膏广告、瘦身健美操、tv忽然插进一段新闻——
“本台快讯,日前落网的大毒枭狄昊天,于今天凌晨五时在越狱逃跑中被警方击毙”
什么?!凝望着海面上一只海鸥的林伊慕猛然回头,大腿无意撞到桌角一端。
“据消息指出,狄昊天是在佯装旧疾复发,趁警卫查询时,击伤两名监狱官越狱逃跑,之后被赶来支援的国际刑警击毙于山崖下,事件的详细情形,还在进一步调查中。狄昊天现年三十二岁,曾是”
他死了?!就这样,还没有听她的解释,就走了?!
她紧紧盯着屏幕,不漏掉一个画面,新闻女主播的声音传到她耳中,嗡嗡作响,清晰的吐字化为回音。
那扑倒在山崖下的男子,玄色的衣,伟岸的身材,那不就是他吗?
不知是否是剪辑人员的失误,一晃之间竟给了他一个特写。
那张昔日英俊非凡的脸,此时已支离破碎,被山石撞得血肉糊模。
这样血腥的画面,本不应该出现在电视上,也许不是失误,是为了大快人心才故意拍出这个“恶魔”悲惨的下场。
这个血腥的画面让林伊慕心痛到绞肠。
她的昊天怎么可以带着误会,就这样孤零零地走了?他怎么舍得丢下她?丢下他们的宝宝?他还没有骂她呢,骂她趁自己不备偷走了一个孩子呢!他怎么可以来不及不骂她就走掉?
林伊慕握着桌角,指尖渗出血来,她咬着牙想哭,但这次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她感到自己已走到了世界的尽头,再也无路可逃。
他是毒枭,罪该万死,那么她这个毒枭的妻子,也活该下地狱才对。
“林小姐,你想去哪?”推门而出时,守卫拦住她。
“我想到船头走走,怎么,怕我逃跑?”她淡淡地笑“放心,这是在大海上,我逃不掉,要不要请示楚文俊检察官?”
“不,不用,”守卫尴尬地回答“楚检察官曾经吩咐,你可以随意在船上走动,只不过,要我们护着你的安危。”
“他倒有心。”她轻哼一声,移动步子,似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对了,忘了提醒你们,以后不要叫我林小姐,我是狄太太。”
她在守卫错愕的眼光中往船头走去。
夜幕渐渐笼罩,今夜的大海很灿烂,蔚蓝的深处升起璀璨的明星,点点如水钻,撒满整个天际。
从海面上拂来的风,缠绵幽深,带着咸味,她的长发在风中扬成一片黑纱。
“昊天,你在下面觉得孤单吗?我和宝宝来陪你。”林伊慕微笑,踮起足踏上船栏。
她要到下面去向他解释,他该听她一个解释,不可以这样不清不楚地误会她,她一向是个喜欢是非分明的人。
她纵身一跃,坠入这一望无际的蓝色深海,身后只听到守卫们的惊呼。水清清凉凉的,并不冷。
林伊慕抱紧自己的身体,方便顺利地沉下海,她熟知水性,知道怎样才能更快地下沉,而不是被水的浮力带上来。
她想起许久以前的一天,她也是这样奋不顾身地跳进水里,那天她是为了救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突如其来地闯入了她的生命,而她跟他真正的交集好像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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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料到了一切,只是没料到她竟会自杀。
“傻瓜,你这个小傻瓜。”狄昊天心痛地抱着她,贴着她的面,磨着她的额。
医生说她怀孕了这个傻瓜居然背着他偷偷地怀孕,还要带着孩子跳海,幸好孩子没事。不过等她醒来,他一定要狠狠地骂她一顿。
“唔”傻瓜终于有了知觉,嘤咛一声正在苏醒。
“慕!慕!”他忘记了责骂,只是欣喜地唤她。
“昊天?”林伊慕睁开双眸,看到她多日来渴望的面孔。
这面孔不是支离破碎了吗?为何仍然完好无损?只是多了一分憔悴,是她的幻觉吗?还是梦?或者她已经变成鬼,在地狱里与他相遇。
“昊天,昊天,你听我说,”她搂住他,把头钻进软而厚的胸膛里,不肯松手,生怕一松手他又像那天那样推开她“我没有出卖你!不是我打的电话,不是我告诉楚文俊我们的住处!”
“我知道。”他笑。
“你知道?”她惊愕地对上他的眼“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那你不怪我了,对不对?”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他宠溺地捧着她的脸,沉默半晌,终于招供“其实那个电话,是我叫紫安模仿你的声音打的。”
“你叫人打的?!”她叫起来“为什么?”
“为了让他们抓住我,为了制造一场逃跑时被击毙的好戏。”
“你为什么要寻死?难道你不爱我了,不想再跟我在一起了?”
“怎么会不想呢?”狄昊天再次失笑“就是为了能够跟你永远无忧无虑地在一起,我才会策划这出假死闹剧。”
林伊慕傻愣愣,忽然跳起来“假死!你是说你还没死?那我也没死?!”
“当然了。”狄昊天被弄得哭笑不得,吻一下她的唇以示证明“看这感觉,这是死人该有的吗?”
“可是、可是”她有一大堆话要问,可又不知从何问起。
“别急别急,别伤着宝宝,让我从头慢慢说。”狄昊天拉她入怀,抚着她的小肮“那天在花园里,我看到你那么喜欢小孩,我就想,如果不彻底脱离黑街,你可能永远也达不成心愿,所以我跟紫安和阿荣商议了好久,终于想出了这个假死的办法,我们先让紫安装出你的声音打电话给楚文俊,告诉他我的行踪,模仿各种声音是紫安的特长,然后阿荣又从医院寻来一具跟我身材相似的男尸,割破他的脸,算准时间上演一出逃狱的好戏,我跳下山崖,而那帮员警他们在岩石下,却只发现了那具代替的男尸。”
“为什么要模仿我的声音告密?哼,摆明冤枉我!”怀中人小声嘀咕,表示不满。
“因为如果不这样,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万一我们的计划出了什么差错,我希望你仍然可以好好生活下去。”他的下巴摩擦着她的发,浑身生起一股暖意,但想到先前的情景,又万分惊恐“你知道吗,你吓死我们了,当时我们也在海面上,正准备找个机会悄悄接回你,谁知竟看到你从船头跳了下来慕,你知道我的心真被你吓得窒息了吗?”
“呸,你活该!”林伊慕轻笑“都是你害的!你冤枉我,害得我差点流产,又差点一尸两命!”
狄昊天却神色凝重地望着她“对不起,慕,真的对不起,那天他们逮捕我的时候,我不是存心要拿那些话伤你,只是如果不演得真切些,楚文俊这么精明的人可能会不相信。”
“嗯让我想想,你那天说了什么歹毒的话”她转了一圈眼珠子“对了,你说我接近你,是为了当上议员太太,你还叫我小姐,把我当成一个陌生人!”
“对不起,对不起。”狄昊天嗫嚅着,眼神相当恐慌。
“你自己说,我该怎么罚你?”她叉起腰,得意洋洋。
“随你怎样都可以。”他手足无措,像个打碎了妈妈花瓶的小男孩。
“哼!”她大哼一声。
这一哼传到了门外,两个站岗的人听得正清楚。
“打个赌怎么样?”王永荣提议“看看大嫂这回会不会马上原谅大哥。”
“咦!”方紫安的口气讶异“你叫她大嫂?据我的记忆,你不是很不屑她吗?”
“大哥昏了头,都肯为这种女人退出江湖了,我这个做兄弟的又有什么办法?”他无奈地一摊手。
“你总是在大哥面前抵毁林伊慕,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因为暗恋她,又搞不到手,所以因爱生恨!”方紫安媚眼邪笑。
“你你你”王永荣大幅度跳跃“你乱讲!”
“好,算我乱讲,来,打赌吧!”方紫安仍笑“我赌她不会马上原谅你大哥。”
“为什么?大哥对她那么好,她还想得意到什么地步?”他轻蔑地摇头“我赌她一定原谅,而且马上!照老规矩,十块钱!”
“好呀,”她懒洋洋补充“不过我没带零钱,先记在帐上。”
“方紫安!”王永荣暴怒“你已经欠我几万个十块了!又记帐!再不还我就到牢里找阿平要!”
“好啊,”她不受威胁“你找他要我最支持!”
“你”“嘘,开始计时,五分钟后他们如果还没出来,就表示和好了,来来来倒数,一、二、三”
两人还没数到十下,已有一怒火冲天的佳人踢门而出,身后跟随着低声下气的高大男子,佳人全然不理会男子的点头哈腰,直冲到露台的尽头。
“给钱!”方紫安把一只手伸到王永荣面前。
可怜的王永荣,只得掏腰包。
这场赌约不论胜的人还是输的人,都感到一丝莫名的悲凉——因为他们知道不久以后,他们的大哥将永远退出他们的生活。
然而几家欢乐几家愁。
此刻站在露台上、面向蓝天的林伊慕,她的心情就轻盈而愉快。
原来那日昊天脸上的悲痛,不是因为误会她背叛了他,而是因为心疼她的眼泪。
她当然已经原谅了他,没有任何事比他仍然活着更重要。
只不过她要故作生气逗他几天,给生活添一点乐趣。
大名鼎鼎的冥王就这样消失了,他的妻子也随之失踪,虽然种种证据显示他们已经死了,但仍有人不太相信,继续寻找他们的踪影。
几个月后,在美国某地出现了一位电脑软体工程师,他设计程式也设计游戏。
他的游戏深受女孩子们的喜爱,其中男主角最初登场时,总是一个身着黑衣的坏人,但遇到女主角后,总能瞬间变好,仿佛魔术,故事总以男女主角退隐江湖告终,最出名的“黑街风云”系列,据说将被改拍成电影。
没有人知道这位工程师的名字,他在软体上的签名总用一片抽象的枫叶代替,对这种扮酷的傲慢行为,不少后辈相当崇拜,纷纷效仿,害得开发商和顾客们面对满满的圆叶扁叶眼睛发花。
有人见过他的妻子,据说是一个看上去挺有气质,但有时又会对可怜的工程师拳打腿踢的女暴君,还有人见过他的儿子,据说是一个肥得甚过加菲猫,满院子乱跑的坏小子,他经常毁坏家中的电器和家具,拿着爸爸的口琴在地上砸,或者摘下妈妈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太阳花,戴在他养的那只小黑狗的头上。
聪明的你,猜到他们是谁了吧?没错,正如你想。
不过,林伊慕和狄昊天的生活也并非全然无忧无虑,他们还是会经常搬家,一旦附近街区出现来路不明、贼头贼脑的人之后,为了方便迁移,孩子也不敢多要,目前为止只有“小天天”一个人。
这种居无定所的生活,就算是对狄昊天那家伙上半辈子作恶的惩罚。
听说黑街的现任冥王是一个叫做西门磊的人,林伊慕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狄昊天为什么把位置传给他,而不传给王永荣或者方紫安,有很多事他不说,她也不多问,就像到现在,她仍然不知道当年初遇他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花圩、为什么受伤后会躲进她的车子里一样。
有时候看到枫叶,她会伫足观赏,总觉得任何地方的这种叶子,都比不过枫旋街,但那梦里才会出现的地方,她和他永远也不会回去了,想想也满奇怪,明明是黑街,却有动人的红叶,世间万物大概都是如此吧——既有明也有暗,明暗往往交缠,关键在于——人的选择。
此刻她在整理东西,昊天说这个街区又有些不安全了,明天他们将搬到另一个地方
故事就到此为止吧,知道它的朋友,嘘,最好替他们保密喔!
全书完大名鼎鼎的冥王就这样消失了,他的妻子也随之失踪,虽然种种证据显示他们已经死了,但仍有人不太相信,继续寻找他们的踪影。
几个月后,在美国某地出现了一位电脑软体工程师,他设计程式也设计游戏。
他的游戏深受女孩子们的喜爱,其中男主角最初登场时,总是一个身着黑衣的坏人,但遇到女主角后,总能瞬间变好,仿佛魔术,故事总以男女主角退隐江湖告终,最出名的“黑街风云”系列,据说将被改拍成电影。
没有人知道这位工程师的名字,他在软体上的签名总用一片抽象的枫叶代替,对这种扮酷的傲慢行为,不少后辈相当崇拜,纷纷效仿,害得开发商和顾客们面对满满的圆叶扁叶眼睛发花。
有人见过他的妻子,据说是一个看上去挺有气质,但有时又会对可怜的工程师拳打腿踢的女暴君,还有人见过他的儿子,据说是一个肥得甚过加菲猫,满院子乱跑的坏小子,他经常毁坏家中的电器和家具,拿着爸爸的口琴在地上砸,或者摘下妈妈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太阳花,戴在他养的那只小黑狗的头上。
聪明的你,猜到他们是谁了吧?没错,正如你想。
不过,林伊慕和狄昊天的生活也并非全然无忧无虑,他们还是会经常搬家,一旦附近街区出现来路不明、贼头贼脑的人之后,为了方便迁移,孩子也不敢多要,目前为止只有“小天天”一个人。
这种居无定所的生活,就算是对狄昊天那家伙上半辈子作恶的惩罚。
听说黑街的现任冥王是一个叫做西门磊的人,林伊慕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狄昊天为什么把位置传给他,而不传给王永荣或者方紫安,有很多事他不说,她也不多问,就像到现在,她仍然不知道当年初遇他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花圩、为什么受伤后会躲进她的车子里一样。
有时候看到枫叶,她会伫足观赏,总觉得任何地方的这种叶子,都比不过枫旋街,但那梦里才会出现的地方,她和他永远也不会回去了,想想也满奇怪,明明是黑街,却有动人的红叶,世间万物大概都是如此吧——既有明也有暗,明暗往往交缠,关键在于——人的选择。
此刻她在整理东西,昊天说这个街区又有些不安全了,明天他们将搬到另一个地方
故事就到此为止吧,知道它的朋友,嘘,最好替他们保密喔!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