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勇也反对朝中大臣提出的“放弃西域”的观点,他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在永元年间,政府在敦煌设有西域副校尉,驻军三百人,后来撤销了,现在应当要恢复。另派遣西域长史率五百名士兵,驻屯在鄯善,向西可以控制焉耆、龟兹的交通,向南可以给鄯善、于阗这些南道国家壮胆,向北可以抵抗匈奴,向东临近敦煌。这样进可攻,退可守。”
公卿大夫只知纸上谈兵,具体的军事措施似懂非懂,于是尚书问道:“现在设西域副校尉,有何好处?置西域长史驻屯鄯善,有何利害之处?”
班勇回答道:“设西域副校尉与长史,目的在于管理西域胡人,并且制止汉官吏对其侵扰,以往的历史表明,这种政策使外夷归心,匈奴畏惧。现在鄯善国王尤还,他的祖母是汉人,他是汉人的外孙,如果匈奴人得势的话,尤还必死无疑。西域胡人虽然是蛮夷,但趋利避害之心人皆有之,如果我们能出兵屯守鄯善,则足以招附其心,这就是我说的好处。”
然而班勇的主张所面对的阻力是极为巨大,长乐卫尉谭显、廷尉綦毋参、司隶校尉崔据联合攻击班勇,诘难道:“朝廷之所以放弃西域,乃是因为西域对我没什么用处,徒费朝廷的银两罢了。现在车师国已经归附匈奴人了,鄯善国也靠不住,一旦叛变,请问阁下能确保北匈奴不威胁中国的边塞么?”
谭显等人这一诘难极其厉害,要逼班勇表态,如果班勇回答“不能保证”,那么出屯西域就变得没有意义,如果班勇回答“能保证”,那么就把出兵的风险全部由班勇一人承担。谭显等人洋洋得意,以为如此一来,班勇必定哑口无言。
然而班勇是何许人也,岂能被谭显等人的小花招蒙骗过关,班勇从小追随父亲班超左右,他也从父亲那儿学到点本事,包括外交手腕与口才。
班勇微微一笑,对谭显等人说:“中国设立州牧,是为了禁止郡县奸人盗贼。如果州牧能够保证所辖郡县永远没有盗贼违法乱纪,那么我也敢以受腰斩的处分来保证北匈奴不会威胁中国的边塞。”意思很明白,我们只需要做该做的事情,国家的安危,不是一个人能保证的。复通西域并不能保证匈奴人继续骚扰中国,但是放弃西域,更不能保证了。
班勇继续分析道:“只要再通西域,那么北匈奴的势力必定被削弱,祸患肯定要轻微得多。这种结果,总比让匈奴人得到西域这块后院仓库要好得多吧。置校尉、长史是为了抚定西域、招怀诸国,不然的话,西域诸国将因为绝望而投靠匈奴,如此一来,缘边郡县必定受匈奴之患,到时河西边境的城门,恐怕又要白天关闭了(公元65年时,因为匈奴昌獗,汉边境城门只得白天关闭,不得通行)。现在如果不伸张汉家的威德,而仅仅拘泥于屯戍边关的费用问题,使北匈奴的气焰更加嚣张,这岂是保护边疆的长久之计?”
但是反对派们还不死心,继续刁难,这次出马的是太尉属毛轸,他向班勇挑战:“如果置立校尉,那么西域诸国肯定会骆驿不绝地派遣使者前来,向我大汉帝国狮子大开口,求索无度。要是给他们援助呢,现在国库空虚,肯定无法拔款;要是不给他们援助呢,他们又要失望怨恨。一旦这些国家受到匈奴的威胁,必定还要向中国求援,那么就更不划算了。”
班勇实在对得起父亲班超给他起的名“勇”字,面对反对派轮番的诘难,他仍然以高超的口才,游刃有余地对付,只听得他成竹在胸,不假思索地回答:“现在假如把西域送给北匈奴,使匈奴人能够感激大汉的恩德,不再侵略边疆也就罢了。否则匈奴人得到了西域诸国的庞大的税赋,还有诸国的众多的兵马,如虎添翼,寇略边关,这岂不是既送给仇敌银子,又暴增其势力么?这样做,我认为实在不值得。设置校尉,可以宣威布德,维系诸国归附大汉的信念,动摇北匈奴觊觎中原之心,也不需要耗费国家大量的财富。西域人并不会要求什么,他们就算派使者前来,顶多不过供应些饭菜罢了。如果政府放弃西域,诸国必定归附北匈奴,到时与北匈奴共同发兵入侵并州与凉州,那么中国所要花费的军费开支,何止千亿之多。”
班勇以一敌众,口若悬河,力压群臣,博得邓太后的暗暗喝彩,而且他辩论中所说的十分有道理,即便是反对都也很难把他驳倒。朝廷公卿经讨论,由邓太后拍板,决定设置西域副校尉,下辖三百人,驻屯在敦煌。
但是朝廷显然把班勇建议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漏掉了,班勇的意见,除西域副校尉之外,还应该派遗西域长史率五百人驻守在鄯善国以东地区,以控制南北二道。这与其说是疏忽,不如说是朝廷对“弃西域”派的妥协。
这种妥协的结果是,西域副校尉形同虚设。连国门都没出的西域副校尉,究竟可以威慑住谁呢?这种毫无意义的威慑力,并不能制止北匈奴联合车师国的力量入寇边关,结果是河西走廊一带多次遭到入侵,百姓深受其害。
永宁二年(建光元年,121年),班勇的支持者,执政达十五年之久的邓太后病逝。在这种政权交接的时候,免不了又是一番刀光血影,血肉横飞。充当了十四年傀儡皇帝的汉安帝岂会错失夺回大权的良机,于是乎邓氏家族成为他通往无限权力路上的最大障碍,失去太后屏护的邓氏家族没有能力来对抗皇帝,最终邓骘父子及其弟侄七人全部被迫自杀,最刺的眼中钉被汉安帝轻轻地拔去。
安帝延光二年(123年),北匈奴又一次发兵攻打河西走廊。
放弃西域、关闭玉门关的论调重新抬头,持这一观点的公卿大夫认为只要隔绝西域,便可以永绝外患,这种观点似乎是睁眼说瞎话。从京师外调到敦煌担任太守的张珰上书朝廷,说道:
“臣以前在京师时,也曾一度认为应当要放弃西域,现在据守边关,才知道放弃西域则河西四郡不能独存,故而谨向朝廷献上三策:北匈奴的呼衍王经常展转于蒲类海与秦海之间控制西域,钞寇中国,现在以酒泉属国吏士二千人屯集在昆仑塞,先发制人,攻击呼衍王,然后发鄯善兵五千人威胁车师后国,这是上策;如果不能发兵,则置军司马率将士五百人,由河西四郡提供粮食补给,出西域,屯柳中城,这是中策;如果这也做不到,就放弃交河城(车师前国的都城),将鄯善等国的百姓全部迁移到塞内,这是下策。”
朝廷将张珰的意见交由群臣讨论,尚书仆射陈忠把班勇的话重新演绎了一番:
“现在北匈奴已经击破车师,下一个目标必定是鄯善,如果汉府政弃而不救,那么西域诸国必定要服从于匈奴了。如若这样,北匈奴的财力必定大增,势力越大,而且南连羌人区,如果与之联手,那么河西四郡的局势就岌岌可危了。河西四郡如果危急,朝廷不能不救援,如此要耗费的人力物力,要百倍于今日。现在反对者只认为西域绝远,要安抚之则费用太大,则看不到当年汉武帝经营西域时的苦心与艰难。如今敦煌已经感觉到危机,所以远道上书告急,如不出兵相助,内则不能慰劳官吏百姓,外则示弱于蛮夷,使国事日蹙,国土日减,这不是好的打算
大汉王朝的扩张:虽远必诛__81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