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崔怀的口气,李宪之是毒死皇后主谋,因为害怕事情败露而畏罪自杀。可我猜,崔怀、我、宣帝,我们三个人都清楚得很,李宪之根本和皇后的死毫无关系,唯一八竿子才打着一点的关联便是,李宪之验过那颗含附子粉的药丸。
难道,是李宪之口风不紧,走漏了消息,叫淳于衍或者干脆直接是霍夫人得了信,于是才会趁我不在对皇后再下杀手。事发后,又担心李宪之说出之前的附子毒丸,便一不做二不休,要了他的命。
倘若这个推断成立的话,那么皇后一定是死在淳于衍或者她在宫中的其他同谋手上。
我需要更多的事实来佐证我的推断。这时,阿满走过来,把她身上的外衣披在了我的肩上“良人,你病刚好些,这里阴暗潮湿,小心别再着了凉。”
我抬起头,对阿满感激地笑笑,自从出了张婕妤那里,阿满的情绪确实比过去稳定了许多,性格也开朗了许多。不仅开朗,而且还显出了几分成熟稳重。被关进暴室以来,她是除了我之外,唯一一个没有掉过眼泪的人。
我对她说:“阿满,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我硬把你调来椒房殿,你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阿满摇头“良人没有连累我,自进到椒房殿,阿满才觉得又活得像个人了。”
“阿满,被抓进暴室,你害怕吗?”
阿满仍旧摇头。
“你不怕?”我讶异于阿满的干脆“你不知道,到了这暴室,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棺材,从没有人可以完好无损地出去。”
阿满纠正我话里的错误“上回良人不是完好无损地出去了么?不晓得为什么,只要和良人在一起,阿满的心就特别地安定,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回祥云馆了。”
我挑眉,不置可否。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我怎样努力,始终化解不了我和她之间的生分。就比如我再三强调叫她跟着信铃在私下里唤我子服,可她却依旧固执地和小沅结成一党恭敬地称我作良人。
久而久之,我也就随她去了,只不过偶尔回忆起那个笑如银铃的阿满,总不免阵阵惆怅。
撇开那惆怅,我问阿满,皇后弥留之际,都有谁守在她身边?皇后为何会突然地撒手人寰?
阿满一边回想一边答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记得,皇后服了药之后,良人说要让皇后好好歇息,我们便都退了出来。后来,后来,好像是听见小沅的惊叫,我和信铃、秋儿她们闻声赶去,就见小沅慌慌张张地从里面跑出来,说皇后情形不对,等我们进去一瞧,皇后就已经气若游丝,不一会儿就,就去了。”
小沅?这么说来,小沅是唯一一个目睹许平君离奇身亡的人。对啊,我曾经为了支走她,不是打发她去看着许平君的吗?
下意识地看向小沅,她还在哭,从醒了之后,就没停过。我倒宁愿,她像那群担惊受怕的宫女们哭得呜呜咽咽,可她却只是在机械地流泪,面上是沉痛到绝顶的麻木,仿佛断了一切的念想和希望。
信铃在旁边安慰着她,可在我看来,那种安慰实在有火上加油之嫌。因为安慰人的信铃自己已哭得稀哩哗啦,还在稀哩哗啦地劝别人不要哭得稀哩哗啦。
“小沅,你别这样了,我们都会没事的。崔大人也说了,陛下令暴室丞大人彻查此事,过不了几天,就会抓到李太医的同党,一切真相大白,我们就会被放出去了。”
我几乎想给信铃来上一脑瓜崩,蠢蛋,人家哪儿痛你还偏偏戳人家哪儿,小沅听到那句“李太医”忽地碎裂了面上的木然之色,继而剧烈地震颤,像打摆似的,要哭却哭不出声,想喊又不敢喊,痛苦地在喉间挣扎。
信铃吓坏了,倒是她带着哭腔喊出了声“小沅,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立刻低声斥道:“你嚷什么?想把暴室啬夫招来,赏我们一顿好打么?”
信铃又是一吓,赶紧捂住嘴,委屈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我现在实在没精力再管她,索性视而不见,起身,走过去,在小沅身边坐下,继而抱住她,将她的头揽在自己的胸口,我想这样可能会让她感到在心灵上有了依靠。
或许就是因为我这个动作,哽涩在小沅喉头的那股悲怨之气,终于得到了疏解,突然迸发出的那一声哀泣,撕扯着人的心脏。
我有一下没一下抚着小沅的头发,柔声道:“小沅,你心里的苦,我都明白,我相信,以李太医的人品,绝对不是谋害皇后的真凶。可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在伤心之前,我们先要为李太医、为关在这里的每一个、为我们自己洗清污名,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阿满说,你是最后守在皇后身边的人,所以能够帮助大家证明清白的,就只有你了,小沅。”
小沅整个人在我怀里抽搐着、抽搐着,随着我的话,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注:暴室啬夫是暴室中的小吏,暴室丞则暴室中的头。另外,似乎在西汉,皇帝的妃子,都称作夫人,而不是娘娘,比如那个很出名的钩弋夫人。所以女主第一次自称为本夫人,其实就是在用自己的身份压许还应一头。)
给读者的话:
今天更新结束,明天因为是双休日,所以第一更有可能会推迟,最早十点左右,晚的话十二点半左右吧,皇后死因明后天会揭晓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