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法复位与手术复位都是拥有各自的适应征的,而两者的适应征,其实一定情况下存在互补性。
一个患者的骨折类型,能不能通过手法复位解决,这是认知和操作双重层面的问题,但是,方子业的记忆中,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的病人,可以通过手法复位加石膏外固定术来处理。
如何评估,这与骨折的治疗原则有关。
骨折的治疗有三大原则——复位、固定、康复。
康复大同小异,每个人各有不同,最重要的点,就是复位和固定。
复位的形式,大体上就可以分为手法复位和手术复位,这两者的适应征各不相同,一般而言,手法复位禁忌症的患者,必须采用手术复位。
而一些特殊的手术复位禁忌症的患者,最好采用手法复位。
听起来是悖论,但实则,一般手法复位禁忌症的患者,就是手法复位后,石膏外固定术,无法达到固定效果,因此必须借助手术复位,用钢板螺钉或者髓内针内固定来达到固定效果的。
而手术禁忌症的患者,则是一些患者,无法耐受手术治疗的冲击,手术风险极高,基本上一做一个死,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么你不手法复位,就只能让患者躺着自由发挥恢复程度了。
那基本上也就是躺死在床上的份儿。在这样的情况下,手法复位,石膏外固定,属于是姑息性治疗,尽力治疗,恢复看缘分,反正不能手术,手术了就下不来台。
薛涛听到这里,浓眉一展,好笑起来,仿佛是终于戳到了方子业知识盲区的快感——
“子业,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那你还真别不信,这位黄医生啊,是吴主任私交非常好的副主任医师,本来是中医出身,现在是在民大医院的创伤外科里面,当创伤外科的副主任。”
薛涛说到这里,微微拱手:“黄主任师从我们恩市最牛的中医泰斗,陈老医生,虽然陈老医生如今已经不在恩市了,可黄主任却是学到了陈老医生的跌打损伤的精髓。”
“骨折治疗这一块,在我们现代医学认知范围内,无法手法复位的,他还真可以通过手法复位解决,并且达到功能甚至解剖复位,且复位后,以石膏外固定术,能够达到固定的效果。”
两个陌生的名字,被方子业记住。
黄主任,陈老医生,中医。
这是不是自己师父下乡前交待的那位大牛?他都惹不起的大牛。
“奥奥奥……”方子业有点佩服地点头。
他对中医不懂,也没有系统化的学习过,但也很崇敬。
无他,方子业自己的爷爷被恩市的一位老中医抢回了一条命,还有自己的一个舅舅,也是在中医那里得到了良好的治疗和处理。
中医不假,但好中医难寻。市面上见到的更多的中医,都是只让你皮肤感染的卖狗皮膏药的人,这些患者,方子业在中南医院时有看到,皮肤溃烂得让方子业觉得可怜……
薛涛回到了电脑面前,然后继续说:“吴主任和黄主任私交很好,听说当年啊,就是好朋友,只是各自走的路线不一样,如今自然私交也没拉下。”
“民大医院的创伤外科之所以近些年可以蓬勃发展,就是黄主任的功劳,但是呢,因为没有特别的科研产出,所以一直晋升正高的主任医师差了点东西。”
“当然,黄主任也比较年轻咯,职称也升不了那么快。”
“我刚来工作的时候,也是不信,心说,那么多大专家和教授定下来的手术适应征和手法复位适应征,能是你能左右的?”
“可后来才知道,现代医学里面的手法复位术啊,上限固定了手术适应征和手法适应征的相对局限性。”
“我记得是哪一年年会期间,一位教授提到过这件事,他说手法复位的禁忌症和适应征啊,是与个人相关的。你不会,那么就算是a型骨折,也是手法复位的禁忌症,是手术复位的适应征。”
“但如果你会的话,那么b2.3型骨折,甚至c型骨折,都可以通过手法复位来解决。”
“然而,手法复位之所以比较难推广,好像是中医的诊断方式与现代医学的x线很难对应,且有人做过实验,同样类型的骨折,同一个医生去处理,结果还大相径庭,就很蹊跷。”
“一个小小的手法复位,却是把中医和现代医学都掣肘住了,也是蛮搞笑的。”
方子业静静地听着,仔细琢磨,觉得薛涛说得有道理。
可更仔细琢磨,又觉得薛涛转达的那位教授的说法有点无理!
如果手术适应征和手法复位适应征,没办法统一体现在指南上面的话,那么现代医学里面的创伤外科医生就只能回家种田了。
没办法啊,第一难学,第二我学了手术,可以通过手术治疗,你指南上写了手法复位,但我不会,那我就只能往外推,否则就是能力不行。
那不扯淡了么?
如果无法被所有人都学习得到的技术,那么就不具备广谱性。
为什么要有指南,第一是专家和医学工作者,对病种认识和治疗的指导,第二就是相对评估一个医生,是否存在医疗过错争议的蓝本。
按照指南走,基本不会错,这是公认的。
个人能力是个人能力,但是你怎么保证所有人的个人能力都这么强呢?
指南的修正,与全国的医疗平均水平有关,而不是局部水平有关,如果按照华国协和医院与华西医院的平均水平来制定指南的话。
那全国乡村卫生院包括所有县医院里面的人都清空得了,做就是错,那是肯定不符合实情的。
“那是有点期待黄主任能够早点过来教学一下了。”方子业说。
能够增长见识面,就是世面的积累。
这世界很大,充满着各种外人所不理解的不可能。
就好比,方子业这么个医生,连打针都不会,一般人你敢想?但方子业是真的不会,他从来没给病人打过针。
穿刺和局部麻醉不算。
然后二人就没再闲聊,每个人的任务都很重,即便是方子业分摊了一部分的任务,可还是有七八张床位的入院病历需要书写。
还有入院谈话签字书、外伤患者自费告知书等等各种必要的手续和签字。
为什么外伤患者要自费,这是医保规定的不是医生规定的,方子业也没办法特别深入地去解释,只是告知患者和家属,如果需要详细了解,请去下面的医保窗口。
大概在中午十二点左右,方子业总算是把八个病人的大病历以及住院记录给写完了,还没有开始谈话签字。
可饭却已经到了,薛涛就说:“子业,医嘱开完了吧?”
“病历的事情可以先不着急,先吃饭,吴主任喊了盒饭到主任办公室。”
“而且吴主任和黄主任,都已经在开吃了。”薛涛站起来,摸了摸肚子。
“吴主任带着黄主任一起吃盒饭?”方子业站起来时,略错愕。
说实话,这不是对待外院主任的待客之道,方子业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老师那里,学到这么待客的。
不管是远道而来的上级医院老师,还是平级医院的兄弟,或者是下级医院的进修大哥,都是好生相待的。
“铁兄弟,吃盒饭算什么,我还看到他们用生米就着几块钱的酒在科室里捣鼓呢。”薛涛有些羡慕地说。
“接地气,真兄弟。”
方子业可以想象到那种奇怪的场景,两位高级职称,四十多岁的中年,躲在科室里,就用着普通的生米,就着几块钱的酒在那里对酌。
这喝的已经不是酒,而是人情味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