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败啊。”
看着面前满满一桌子色香味俱全、还富有药效的珍馐,谢渊感叹一声,大手一张,都是我的。
姚家作恶多端,谢渊将带着批判的心态好好在此批判。
不过这样的日子是舒服,但谢渊也暗暗警惕,若是呆得久了,自己会不会真的沉溺进去?真当上姚天川不想回去?
吾日三省吾身,谢渊想着想着,便决定还是找个合适的机会,便该离开姚家,总不至于在这呆到宗师。
到时候,肯定要好好报答这样的帮助。
一段时日过去,这一天谢渊再次悠哉悠哉并悄悄咪咪的来到簪楼。他现在的身份,出入簪楼自然要潜行匿踪,不然秋风楼主肯定起疑;但总感觉有些公子哥偷逛青楼的模样。
【佛韵:(7/9)】
【先秦方士手札:(1/100)】
除了功法的修行,这两样也是他当下的目标。
只可惜一个差得远,一个差得近,然而却都没有什么进展。
而且这两项不像功法,没有练法没有门路,都不知道到底如何去做,只有靠靠运气。
若不是慧觉给了个佛牌指路,恐怕佛韵也和先秦方士手札一样摸不着头脑……也许又该找找坏和尚的佛寺了。
谢渊坐在慕朝云的房间内悠然出神,然后听到慕朝云窸窸窣窣的翻了本册子出来,说道:
“我想这东西你或许有兴趣。”
“什么?”
谢渊接过一看,边看边听慕朝云解释:
“公子羽死了,秋风楼的钱家人群龙无首,人心惶惶,大部分被秋风楼主收编,还有一部分到了我这里。
“秋风楼的钱家刺客资料,之前都是在公子羽手里攥着,秋风楼主也所知不多,不过现在我也看到了不少。
“这个人,是不是你之前找过的人?”
谢渊看着这一页资料,微微挑眉。
“钱阳锋,代号‘信使’,地阶刺客。主要任务,为家族与楼里转运货物,常驻云州乌河——
“补充,乌河事发之后,回到金陵府大江沿岸待命,负责与其他来源的货物交接……”
钱先生……
谢渊眼中寒光一闪,之前屡次想找此人,然而都没查到他的踪迹。
原来他直接就属于秋风楼的编制,那想从钱家里面去找,自然不容易。
乌河的惨剧历历在目,与家人劫后重逢而后又在其怀中吐血身亡的大喜大悲,轻易毒杀百多人的冷血嘲弄,还有烧死在客栈里的无辜之人……谢渊一直没有忘记过。
而且还有剑宗别院的王管事,就因为多管了这些“闲事”,也死于其手。
慕朝云看着谢渊的表情,不需要他说,又拿出一个册子:
“这是他最近在做的事情。”
谢渊看了看,目光沉凝:
“好,我看他这次怎么逃。”
金陵府,大江边,一处人气并不旺的码头。
戴着面具的锦衣公子哥儿正在四处巡视,各个船舱里时时有哭闹声响起,虽然声音并不大,不过旋即就是鞭子的噼里啪啦声。
水路奔波,这些“货物”哭喊得也累了,这时候最是好管。
锦衣公子看着一船一船的货物被拉出来,捆绑、装车,准备运往不同的地方,或是青楼,或是隐蔽的庄园,或者直接是世家大宅的深处,有着更隐晦的用途。
老太爷虽然死了,但老太爷的法子没死,故而这人口生意,仍然火爆。
而且钱姚两家尝到甜头后,反正已经形成产业,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一个乌河没了,还有百个红河白河绿河,皆能通向江南。
世家的格局既然丢了,那肯定得卖个好价钱。
不过现在钱家自顾不暇,生意几乎都被姚家悄悄收走;他虽然姓钱,但是在秋风楼主手下,现在等于是给姚家做事。
“老太爷,嘿。”
钱先生钱阳锋嘿了一声,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大概和现今的所有钱家人相同。
真不知在想什么,大家至今不知道他是为何这样做,将蒸蒸日上的钱家,坑得从云端掉下,而自己不知所踪。
本来钱家已经近乎把持姚家,可以逐步蚕食,然而现今这一下,钱家被打回原形,两家的势力对比要掉个个儿了。
钱阳锋之前没有少在姚家人面前耀武扬威,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成了往昔。
“这批货是去哪儿的?”
钱阳锋旁边,一个同样站在那监货的公子哥随意的问道。
这人来自姚家,若是以前,断不敢对他这样态度随便,连个称呼都没有。
感受过巨大的参差,钱阳锋心中复杂,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努力维持着姿态,淡淡道:
“是去金陵的。”
纵然他看起来再淡然,却是在给姚家做事了,话语一出,不由无形显得气短。
“金陵……”
那人默默念叨。
钱阳锋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去哪你不知道?”
那人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钱阳锋慢慢退后,手把剑柄,低声道:
“这位兄台,你到底是谁?”
那人看着他,默默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俊逸的面庞。
“钱先生,真是好久不见。”
钱阳锋瞳孔陡然一缩,下意识喊道:
“谢渊!”
谢渊冷笑一声:
“是不是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我?”
钱阳锋脸色变幻不定,嘿笑道:
“的确出人意料。”
他不动声色的左右四顾,想看看周围哪里还有潜伏之人,顺便找着离去的方向。
“不用看了,这次就我一人。”
谢渊淡淡道,慢慢持剑在手。
钱阳锋摇摇头:
“休得诓我。就凭你一人,安敢阻我?”
谢渊不答,提剑跨前一步。
钱阳锋飘然后退,显出钱家的飘逸身法,保持着和谢渊的距离。
不过他神色一动,眼神闪烁:
“你还真是独身来此?”
“杀你哪需帮手?”
谢渊淡然道。
钱阳锋嗤笑一声,讥嘲道:
“妄自尊大!自来靠人撑腰,误以为自己也有那般实力了么?哼,既然你主动找死,我便成全你!”
他脚步一错,陡然前冲,瞬间就出现在谢渊面前,短剑扎入谢渊胸口。
钱阳锋冷冷一笑:
“不自量力。”
然后他将短剑一拔,看着谢渊软软倒地,忽然觉得这一切如梦,又有些太过轻易。
虽然看不惯这狗仗人势的家伙,但他死得未免太敷衍了?
钱阳锋正自皱眉,忽然感觉一股阴影从后笼罩了自己。
他陡然回头,看见又一个巨人,满脸黑血,站在自己身后,其身有近十丈高,自己在他面前,如同蚂蚁!
钱阳锋大叫一声,身形一闪,躲过巨人的大手;然而他刚刚止步,身后又站起一个巨人,同样是布衣打扮,七窍流血,一把抓向他!
钱阳锋施展浑身解数,钱家的强大步法运转到极致,躲开巨人大手。
然而大江边上突然升起一个又一个的巨人,个个都是七窍流血,有妙龄少女,亦有几岁的幼童,满脸鲜血,身如重楼,极为怖人。
转眼间,钱阳锋就被这恐怖的巨人围在了江边,初看便有一百多人,上天入地也逃脱不了。
看着这如同梦魇般的一幕,钱阳锋吓得心胆俱裂,怪叫道:
“什么鬼东西!”
他看着那些满脸黑血,心里一动,想起了什么,顿时脸色灿白:
“是从地狱来索命的么?天要亡我,明明杀了谢渊,怎得野鬼来袭!”
钱阳锋有心逃跑,然而巨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他,慢慢接近,没有一点喘息之机。
他看着周围巨人将太阳完全遮住,一片阴影笼罩着自己,恐怖的脸庞慢慢伏下接近,不由长声惨叫:
“啊——”
钱阳锋陡然睁眼,发现江边清风,徐徐吹来,暖阳高照,春风正好。
他猛然喘了两口气,弯下腰撑着膝盖:
“怎会白日做梦?这梦境……也太真实了。”
钱阳锋有些古怪,陡然抬头,突然发现旁边仍然站着那个戴着面具的姚家人,顿时吓了一跳,往后退去。
那人有些不解的看着他,钱阳锋吞了口唾沫,低声道:
“有些疲累,兄台勿怪。”
“没事,你马上就可以休息了。”
谢渊淡淡的声音传来。
“!”
钱阳锋眼睛圆睁,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
谢渊摘下面具,丢到一旁:
“是不是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我?”
如出一辙的对话让心神不宁的钱阳锋一阵恍惚,而后陡然看到一点寒锋杀到面前。
他背心一紧,千钧一发之际矮头闪开这一剑,发髻炸开,披头散发。
然而钱阳锋顾不得此,一脸震惊道:
“你、你是三变境?”
“就怕了吗?”
谢渊淡淡说道,长剑一转,又刺向钱阳锋。
钱阳锋心头无比震动。
他第一次见谢渊时,他才只是刚刚突破气血二变境的小人物,只不过抱着司徒琴的大腿;
第二次见时,谢渊虽然修为进步不小,但比他仍然差距极大,同样靠着张均一和慧觉,暗算自己而已。
然而这一次见面……他竟然就已经赶上自己了?
这是什么天赋?才多少时间,就从气血二变境到了三变境?
钱阳锋心神闪动,气势已经弱了三分,在谢渊的长剑下狼狈逃窜,还不得一击。
谢渊长剑不停,口中不断:
“如你这般水平,若不是靠着钱家,能胜过谁来?靠着家世残杀无辜,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告诉你,多行不义必自毙!”
钱阳锋咬着牙:
“几个平民百姓,值得你如此和我等世家为敌?哪怕钱家最近有麻烦,也不是你区区一人能够撼动!别天真了!
“你大有前途,不如收手,合则两利。钱家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只要你点头,我保证钱家宝库为你打开,你成为宗师也是指日可待!”
“住手啊!就为了不认识的人,值得你这样做?我们的矛盾,你今天的麻烦,全都是管那些贱民得来!何苦来哉!”
谢渊闻言,果然住手。
这家伙,剑法怎么这么强?完全还不了手!好在他还有理智……
正当钱阳锋以为他想通了,疯狂喘气之际,却听谢渊低声道:
“因为我也是平民百姓。”
“什么?”
钱阳锋愣了一下,忽然感觉周围仿佛飘来一层江雾,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
一道让他浑身战栗的巨影似乎在云雾里缓缓游荡,钱阳锋瞳孔一缩,心胆俱颤,下意识的转身逃跑,然而身形忽然僵硬。
他双目茫然,眉心一点渐渐渗出血迹,而后缓缓软倒在地。
谢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看着钱阳锋的尸体,将剑缓缓收起。
作恶多端的钱先生,谢渊和世家矛盾的开端,从云州追到了江南,终于伏诛。
从最初的追也追不到,到现在让他逃也逃不了,谢渊单人只剑,便将这三变境的恶徒轻松斩杀。
他在钱阳锋身上翻了几下,倒翻出些随身丹药银钱,价值竟还不菲。看来钱家出事之后,钱家子弟都有些人心惶惶,随时做着跑路准备。
只不过对现在的谢渊来说,有姚家药库的支持,这些东西聊胜于无。
但另一本簿册,却让谢渊更为在意。
他翻了翻,其上记载了许多和乌河一样的地方,记载了条条转运路径,皆是通往江南,甚至还记载了这些“货物”,最后去往何方,有名有姓,极尽详实。
显然超出了钱阳锋的职位应该掌握的内容。
“看来大厦将倾,人人都在给自己留后路。”
谢渊冷笑一声,眼中精光闪烁,把这本意外收获小心收好。
码头里的看守已全部杀死,谢渊将所有“货物”都放归自由。
看着跪了一地感激涕零的受害者,谢渊侧身不受,只是告诉他们:
“往南直走,直入金陵,去朱雀街第十三号牛记米铺,那里有人会护住你们。”
他说罢转身,倏忽间不见踪影,让其他人双眼发直,口呼神仙。
一行人异地而来,举目无亲,只得按谢渊说的涌入金陵府,在路人异样目光之中、姚家没反应过来之前,到了那个米铺。
苏行看着莫名出现的如此多失踪人口,眼睛圆睁。
春雨楼的隐秘据点虽然是个米铺,但也和其他米铺一般无二,又没有随意施粥,怎么来了这么多难民?
他心中一动,挤出米铺,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而逝,而一本新墨未干的册子落在了门口地上。
苏行捡起账簿,瞳孔狠狠一缩,紧紧将其捏住。
此后一段时日,谢渊默默关注此事,知道春雨楼对此事极为重视。
钱家收缩势力,又被朝廷拉拢,在春雨楼里已经没有阻力,而姚家的手也伸不到那么长,于是苏行终于放开手脚,四处缉捕,将这横跨西境与江南的人口拐卖线路彻底捣毁。
“还算有点用。”
谢渊通过在姚家内部的观察,知道春雨楼让有些人感觉痛了。
他眼皮微微垂下。
最近时机不成熟,等风波过去,再让他们感觉不到痛。
钱先生身亡之后,谢渊分别写了两封信,一去云山,一去云州府,算是给这件事画了句点,再报个平安。
当然,去云州府的那封信比云山的那封,大概长了三倍。
此后谢渊就躺在姚家的药库之上,默默练功。修为便是一日千里,畅通无阻。
本来他以为可以平静的修行一段时间,结果没过几天,姚余知亲自来找他,一脸笑眯眯的模样:
“天川啊,你有朋友来访了。”
“朋友?”
谢渊有些疑惑,姚天川还有朋友?
姚余知抚须而笑:
“陈郡谢家递了信儿,他们的嫡小姐不日就来金陵游览,拜会故友——也就是你。
“天川,你可得好生接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