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谢渊远不如现在自信大气,瘦削的面容看起来还有些阴郁,但哪怕两颊都饿的凹陷,堪称美少年的五官仍然显眼。
特别是配上彼时的瘦弱和阴沉,的确满足某些人的癖好,便是慕朝云也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确实是个好皮相的……真难想象山村里能长出如此少年?”
她低声自语,忍不住就再多看了几眼。
画面迅速的闪过,都是那段时日的大事。谢渊觉醒了独特的武道天赋,凭其杀死了第一个仇人,然后打死了老虎,获得了踏上武道之路的门票。
这天赋是什么慕朝云没有看出来,但显然不是一个正常的发展。她不由微微挑眉,隐隐知道谢渊的秘密就在这里。于是纵然还忍不住的想继续看下去,慕朝云就在这里停住,不再窥探。
大概看了个十章回的画面,如同戏剧。
慕朝云点了点头,正要做正事,忽然眼前一闪,奇异的画面倏忽而过。
她本不欲窥探,然而宗师的洞察力告诉她,那副画面似乎不一般。
哪怕慕朝云阅遍秘藏,那一闪而逝的画面仍然超出她的想象。
于是她犹豫一下,暗自告诉自己就看一眼,心思一动,看到了刚刚的那副画面。
无数高耸入云的尖塔拔地而起、直插云霄;金属的光泽伴随彩灯,以及庞大的如同此时晶壁的荧屏,映亮整个夜空。
奇装异服的人们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旁边还有造型独特的四轮马车,丢了马儿却自己在跑……
慕朝云一脸震撼,看着这超出想象的一幕,呆滞了许久。
这是……
上古遗迹?
谢渊其实是上古遗迹走出的遗民?
慕朝云瞬间明白了谢渊的犹豫,神情一片复杂。
不管这是他的梦境还是他的故乡,毫无疑问这都是一个巨大的秘密。
若是慕朝云有这样的秘密,一定也会将其藏在最深处。
但他还是愿意向我敞开……
慕朝云的神情柔和至极,瞬间就从这幕景象转头,践行着自己的诺言,不再去看。
她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不就是个上古遗迹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自己不会因此用另类目光看他的。
但谢渊对自己如此坦诚,这心意难以言喻。
她以后一定对他更为用心,不管他做了什么,都……
这是什么?
慕朝云好看的眉头骤然挑起。
元宵夜晚,云州城头。
彩灯四处,焰火升空。
一男一女在巨大的圆月背景下,执手而立,含情脉脉。
喀。
慕朝云的拳头用力的捏起,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没什么,这个自己想象得到……不用在意。
在那些刺眼的画面闪回中,慕朝云一边告诉自己不要看,一边又忍不住多瞅了两眼,额角一跳一跳。
会弹琴有什么了不起……他这么爱听?怎么老是听。
慕朝云脸色沉凝,深吸一口气,将眼前的画面弹开。
正要结束时,一副谢渊修行的画面又跳了出来。
本来这没什么,不过那副画面如同梦中之梦,又映现了谢渊第一次用天晶莲修行的场景。
看来这个宝物给他的印象很深……
慕朝云点点头,素手一挥,准备彻底驱散这些记忆,然后娇躯就彻底僵硬,如同石化。
画面里的幻梦空间,有一幅景象,特别熟悉,也特别刺眼。
那不是自己在簪楼的藏身之地?
那个人不是我吗?
但那身衣裙……是怎么回事?
怎么有如此短的裙子???
跟刚刚上古遗迹里的奇装异服有些像,但比那些已经很暴露的穿着还要暴露的多……
腿上的白色长袜是怎么回事?
看起来材质如此奇异,但造型又这么的、这么的轻浮……
慕朝云脸色骤然通红,红得如同气血将要突破,拳头都颤抖起来。
他、他要在梦里做什么……
还没等慕朝云晕晕的想完,画面一闪,房间内突然又多了一个人。
慕朝云眼睛瞪大,难以置信的看着明丽无比、娇艳万方的司徒琴。
这一身黑色的戏服、黑色的袜子,比她还要暴露。
两、两个?
慕朝云拳头都握得发青,很想一拳直接将这面晶壁轰爆,但又鬼使神差的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簪楼,暴露的女子——两个,还有簪楼四周若隐若现的背景音……
谢渊为什么会做这样梦境,简直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慕朝云将脸微微侧过,用余光冷冷的去看,已是泫然欲泣。
对除了读书就是修行然后就是复仇的慕朝云来说,单纯了近三十年看到这一幕,实在是有点冲击过大。
只要谢渊有不端的行为,自己就立即给他一拳,驱散这荒唐的一幕!
但是这只是虚影……
那就再也不和如此登徒子来往了!
但他以后遇到危险怎么办?
“……”
先不理他一个月。
慕朝云往日清晰理智的脑袋现在已经气得发昏,糊里糊涂的想着。
她用余光看着谢渊在自己和司徒琴的虚影上流连忘返,一脸猪哥像,然后……给了自己一巴掌。
?
那里面的谢渊猛地摇了摇头,将画面驱散,并没有去做这真实无比、香艳无比的春梦,还是转身跳入了见真湖的梦境中开始修行。
慕朝云怔怔的看着这一幕,脸上的愤怒逐渐开始消退。
冰霜彻底化解,变成一汪春水。
慕朝云脸上前所未有的柔和,定定的看着这一幕中的谢渊,微微叹息。
即使他真的在梦里胡来,又如何呢?
君子论迹不论心,只是想想又如何?便是慕朝云自己,有时候也会有一闪而逝的各种想法。若是这样就算,那每个人都是十恶不赦。
但即使论心,他也是值得托付的君子……
即使在梦里,他也依然尊重自己——还有另外一个姑娘。
慕朝云本来感动的心情突然一阵波动,纠结了半天,再叹一口气。
别再来第三个就行。
慕朝云彻底将这些景象甩开,看见了梦境中真正的谢渊,似乎在发呆。
但看到谢渊的一刹那,她本能的先是有些心虚。
自己不但食言了,而且食言的实在是有点多……谢渊的秘密,基本都被他看光了。
于是她先倒打一耙,让谢渊慌里慌张的开始感悟,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沉浸心神的谢渊,慕朝云静静的望着他,眼神中韵有万千。
【天隐术·小成:(4891/5000)】
谢渊被慕朝云唤醒之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不过半天功夫,天隐术暴增一百多点,距离突破到大成境界只有一步之遥!
感悟着慕朝云的感悟,就是摸着慕姑娘过河,这效率不谈了。
“今天你该去姚家了。”
慕朝云说道。
不知不觉间一夜过去,还是慕朝云把控着时间,要不然谢渊恨不得一直到天隐术突破。
慕朝云撤了秘法,两人又重回房间之中,隔着并不宽的案几,彼此对视。
一阵有些朦胧的氛围在两人间升起。
此番心心相印,两人各自窥探了些不该看的秘密,对眼前人的了解愈发深了,深到了心底。
这般坦诚相见,让两人的感受都有些怪异。
不是不舒服,而是心底最隐秘的地方被另一个人进去过了……就有些回不去了。
心灵交流的过程堪比水乳交融,或者说更远远胜于身体的合一。
两人在这个过程中,某种程度上已经融为了一体,互相补充,不分彼此。
现在的两人,颇有些像第一次意乱情迷过后第二天起床的小两口,彼此间还有些不尴不尬。
这一下是真的在心里留下了痕迹了,字面意义上的……
但这样一来,即使心中最隐秘亦有人分享,仿佛永远孤独的人也不再孤独。
这世界上还有另一个灵魂,和自己是在一起的。
独一无二的两个人。
谢渊和慕朝云默默对视,彼此的眼睛里已经多了许多不言而喻的东西。
本来的心照不宣,就变得更不必多说了。
“慕姑娘,我准备走了。该‘回家’了。”
谢渊轻声道。
慕朝云点点头:
“一路小心。”
“放心吧,这一次……收获良多。再过不了多久,我天隐术自己就能修到大成。即使是现在,在姚家低调点,也无人能够察觉。”
谢渊信心颇足,站起了身。
慕朝云随他站起,正要送他出去,忽见他突然转身,目光炯炯。
谢渊张开长臂,轻轻的和慕朝云抱了一下。
怀中的佳人僵硬了一瞬,然后立马就变成了春水般的温柔,一双纤细的手臂环住谢渊的腰。
两人一触即分,脸上都有些红红的,心跳各自加速。
谢渊笑道:
“早该还你一下!”
“说什么呢。”
慕朝云抿着嘴道:
“快走吧你。”
谢渊哈哈一笑,转身离去,留下慕朝云默默的注视着他的背影。
回到姚天川的小屋,谢渊将东西一收拾,不多的行礼早已经打点好。
“姚家,你们的皇帝回来了——算了,太子吧。”
皇帝还是有些不合适,但对曾经是皇室的姚家来说,现今的姚天川地位如同太子并不为过。
金陵姚府。
顶着姚天川相貌的谢渊一脸冷峻,刚刚踏入姚府的大门,就被一群下人围住,前呼后拥的问候着。
本以为会直接被家主姚余知或者其他长老召见,结果谢渊在管家仆役的簇拥下先回到了他的小院,说是要先沐浴更衣,等待通传。
“大家族的屁规矩是真的多。”
谢渊摇摇头,在几个贴身丫鬟的围绕下,先在房间坐下,等待她们准备。
姚天川这一支是当今家主的三弟、也就是如今姚府的三老爷所传,算得上是主家嫡系,还没分出去。
但这一支从老到小全部都死在了八门之乱里,只剩了他一个,故而直系的亲属是一个也没,省得问候。
谢渊闭目沉思,将这一路见过的管家下人丫鬟全部过了一遍,以防认错人;再将姚家的庞大亲属关系做了最后梳理,免得等会叫错称呼。
这项准备已经进行了多次,如今只不过实战前的最后温习。
片刻过后,谢渊微微点头,睁开眼睛,旁边娇俏的丫鬟当即上前柔柔一福:
“少爷,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谢渊起身,跟着丫鬟来到了小院的偏房,里面赫然是一个占据整个屋子丈许见方的大水池。
这是姚天川的沐浴房。
谢渊站在那里,不动声色的张开了双手,然后一双温柔的手就过来帮他宽衣。
当少爷就要有当少爷的样子……可别让慕朝云知道了。
等到只剩一条衬裤时,谢渊淡淡点了点头:
“好了,你出去吧。”
贴身丫鬟愣了一下,有些惶恐道:
“少爷,是翠屏哪儿做的不好吗?”
“没有,我这段时间自己习惯了。”
谢渊冷冷道。
丫鬟翠屏半信半疑,随后眼睛半阖,媚眼如丝,腻声道:
“少爷这么久没回来,不让屏儿伺候您沐浴吗……”
谢渊看着翠屏的娇躯如蛇般将要缠上来,退了一步:
“不必。”
他知道这个丫鬟是姚天川的暖床丫头,姚天川算是大族里对玩乐不甚感冒的,一心只知道练剑,但还是早已不是元阳之身,便是将少年热血全部倾泻给了翠屏。
翠屏闻言,眼神中迷茫一闪而过,随后微微咬牙,陡然伸手:
“少爷以前最喜欢屏儿的小手……”
卧槽?
没想到这小丫鬟的无影手还挺娴熟,一把就要探过来。幸好谢渊眼疾手快,趁她抓到自己把柄之前一把捏住她的手,狠狠一甩:
“让你出去就出去,哪那么多话?”
翠屏无奈,只得低着头快步出去。
听到门外隐隐传来的哭声,谢渊叹了口气。
虽然财阀的生活曾经是以前做梦的素材,但是谢渊不是来此享乐的,或者说修行之乐大过其他。
更何况,他现在不是孑然一身,不必跟这些庸脂俗粉纠缠。
只不过对这些下人来说,恐怕姚天川的一个心情,一次宠爱,就足以改变她们的命运。而若是失宠,就等于判了死刑。
不要说讨厌了,过往的姚天川哪怕只是对某个下人有一点不感兴趣,过几天悄无声息的就会换人过来,直到周围全是顺眼的人。
大家族啊。
谢渊自己麻利的洗了澡,穿好裤子,然后沉声喊道:
“翠屏。”
“诶!”
翠屏迅速奔了进来,低头道:
“少爷唤翠屏来?”
“服侍我穿衣。”
“诶?”
翠屏霍然抬头,还有些红的眼睛露出了惊喜无比的神色。
一脸喜气的帮谢渊穿好顶尖料子做的袍服,翠屏跟着他走出了浴房,在旁边下人的眼神中,头又稍微抬起来了。
被谢渊轰出浴房的翠屏本来以为自己完蛋了,周围的下人本来也这样想,当即就有不少人对往日的红人抬起了眉。
好在还没多说什么,翠屏又被唤了进去……看起来依然受宠,不少人再度对她也露出恭敬之色。
“八少爷,今天中午的家宴,家主让您参加。”
这次是姚余知身边的一个下人来唤,加上了姚天川的排行。
在这代主家的年轻一辈子弟中,姚天川在男子里行八,故而是八少爷。
谢渊点头示意知道了,看看天色,还有一会儿,便先在姚天川大得没边的房里逛了起来,在下人看起来似乎在踱步沉思。
宝剑,软甲,功法,丹药……
谢渊眼睛一眯,拿起一个护符,放在手上细看。
在司徒琴那长了不少见识的他知道这是什么,护身法宝,向来只有大族弟子才用得起的。
能挡三变境的一击……谢渊默默感受,心思一动,将其收入囊中。
还有许多丹药灵宝,不一而足,谢渊看得心潮澎湃,只感觉自己发了大财。
都是咱的了。
回来再慢慢点数。
时间差不多了,谢渊随着下人七拐八绕,来到姚府的一处水榭。
还说为什么要提前那么久,因为光走路都走了一炷香……姚府里如无特殊情况,自然禁止奔跑慌乱。
许多长辈已经在这里,还有不少年轻子弟,在祖屋里的几乎都到了。
见到姚天川,众人纷纷问候寒暄,谢渊一一应付,说了半天,还没吃饭已经感觉开始疲累。
还好没认错人。
等到家主姚余知姗姗来迟,家宴便正式开始。
这一场家宴的主角毫无疑问就是谢渊,席间姚余知一脸和煦,多多勉励,只道姚天川一看这一趟山中访名师,学有所成。
对外他自然是如此说的,实际上能知道秋风楼真相的在姚家中也少之又少,大多数只是知道个一鳞半爪、风言风语。
稍微说了几句废话,姚余知就来到了正题:
“天川,你既然有所进步,这次万妖山狩,你可有信心?嗯,近日族里正在选拔子弟,你还是要参加一下,这是规矩。”
虽然对大多数人来说,姚天川去参加也就是走个形式,他最后肯定能去。
谢渊只要低调一些,小露两手便可,名额不会旁落。
但是……
跪坐在案几前的谢渊听了,微微直起腰身,目不斜视的淡淡道:
“竟还有人敢与我来争?哼,不知在座之人,谁有资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