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满月的银轮之下,淡淡的人影如同月下飞仙,乘风而来,带着强大的威势。
宗师!谢渊三人脸色都是微变,看着明显来者不善的人影,都是瞬间提起一百二十分精神。
竟然有宗师追来了……
“何方狂徒,竟敢在金陵造次?”
带着凛凛寒意的声音响起,那身影眨眼间就到了近前,露出一个穿着华袍的老者身影。
谢渊一眼认出,这老者便是姚家的宗师之一,姚亦隆。
三人见宗师追上来,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各各拿起架势,谨慎万分的对着老者。
姚亦隆看三人姿态,不屑的哼了一声:
“蜉蝣撼树,自不量力。”
他一眼看出,几人都是气血二变境的修为,竟然敢对着他这个宗师亮兵器!
姚亦隆心中起火,目光一扫就看到了慧觉手中的钱先生,微微诧异。
三个二变境将这家伙生擒了?钱家的晚辈未免不中用了些。
扫过这僧道齐聚的三人,姚亦隆心中一动,看着慧觉,淡淡道:
“小辈自报身份,若是报得师承,老夫看在你家长辈的面上,或许不开杀戒。”
慧觉双掌合十,一脸纯真道:
“阿弥陀佛!小僧慧觉,师从般若寺智灵大师修行,见过这位宗师前辈。”
姚亦隆神情一凝,竟然真是那个慧觉?
白天的一嚎他当然听见了,不然不会生出心思,发这一问。
换作其他年轻武者敢在金陵绑人,哪怕是四派八家的,他也先抓了再说。
但若是智灵神僧的徒弟,他自然要先打听清楚……
姚亦隆面色微沉,不过瞬间神情一动,看着谢渊,眯眼道:
“那你就是那个谢渊了?”
不是,我是张山……
不过虽然宗师毫不掩饰的气势给人压力极大,谢渊也知道这时隐瞒身份已来不及,便飒然一笑:
“晚辈云州谢渊,见过姚宗师。”
看到谢渊笑得洒脱,干脆承认了身份,姚亦隆眼中精光一闪,三名年轻人都感觉后背一凉,仿佛夜色中弥漫了杀意。
“好,你竟真敢来金陵,年轻人果然是胆气粗壮,初生牛犊不怕虎!”
老者淡淡说道,看似夸赞,实则语气里全是嘲讽。
他手上持剑,凝立空中,上下打量着谢渊,已经动了杀心。
三人都露出极为凝重的神情,若是气血三变境,三人联手自是不惧。
可眼前这人,却是宗师。
不要说他们只是气血二变境,就算三人此时都突破了修为,也不敢说能奈何宗师。
三个天骄二变境或可轻易擒下三变境,可是三个三变境的天才武者,联合也不见得是宗师的对手。
哪个宗师年轻时不是天骄?气血二变境到三变境的蜕变就已经巨大,而打通天地桥、在人体极限上再迈一步,就更跟之前不是一重天地。
慧觉将钱先生丢在一旁,已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另外两人同样如此。
面对着宗师的杀气,谢渊三人不敢有分毫分神。
姚亦隆看了眼几人,目露不屑。特别是看着谢渊,他的眼神更是危险。
不过虽然身上的压迫已经极大,他却没有出手,而是顿了一下,又看向张均一:
“小道士,你又是哪一家的?”
“玄真宗,张均一。”
张均一毫不畏惧的回答,他可不怕被人知道师承。
姚亦隆眼皮又是一跳,继续追问道:
“你师父是谁?”
“家师道号玉虚。”
张均一笑了笑,回答道。
姚亦隆瞳孔一缩,下意识道:
“不可能!玉虚真人只有几位徒弟,都是名震天下的宗师。”
“哦,我是老道前几年才收上山的,算是他的关门弟子。”
张均一不甚在意道。
听到“关门弟子”四个字,姚亦隆眼皮猛的跳了跳,心中生出荒唐之念。
这谢渊使了什么迷魂药,竟让天底下几乎是背景最强的年轻和尚和道士一齐来跟他捣乱?
一个玄真宗掌教的关门弟子,一个般若寺住持的得意徒弟……难道这是两位高人的意思?
姚亦隆惊疑不定,神情变幻半天,缓缓说道:
“两位般若寺和玄真宗的高足,姚家向来对两宗心存敬意,以礼相待,你们为何前来金陵,深夜扰人清梦?”
他说得够委婉,本待指出两人之过,然后给个台阶让他们下去,结果慧觉双掌合十,笑呵呵道:
“阿弥陀佛!家师听说姚家有延寿秘法,特意让小僧来看看。”
姚亦隆听到这一句,脸色骤然大变,在月光下甚至也是煞白:
“这是、智灵神僧的意思?没、没有的事,慧觉小师傅还请不要胡言。”
慧觉笑眯眯道:
“小僧还没说有没有呢,姚宗师请不要紧张。”
姚亦隆神色变幻不定,不敢再多说,直接道:
“两位小师傅,今日一场误会,便请两位先回去吧。”
谢渊见两人这么轻易就被放过,钱先生甚至还躺在慧觉脚下,不由有些羡慕。背景大就是好,敌人看到了都得给你找理由,生怕招惹上来。
不过他看慧觉瞟了自己一眼,一脸似笑非笑,忽然觉得不对劲。
等等,自己本来拖这两人当挡箭牌,但是姚家根本不敢往靶子上射,把他们放走了……
不得全力找自己的茬?
果然,慧觉悠悠说道:
“谢过姚宗师,那小僧和这位谢施主便一起走了……”
“他不行。”
姚亦隆脸色一沉:
“这人和我们姚家有隙,曾当众杀我分家子弟。老夫今日有话要问他。慧觉师傅放心,只是请他回宅里喝杯茶水。”
他语气毋庸置疑,说得好听,言下之意自然是明显。谢渊要真跟他回了姚家,肯定再也出不来了。
慧觉笑了笑,叹道:
“谢施主,看来你是走不掉了。”
谢渊点点头,笑道:
“姚老鬼怕我给他把大事爆出来呢。”
张均一摇摇头:
“欺软怕硬,我们都知道,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谢渊呵呵道:
“柿子捡软的捏,这就是世家的生存之道。”
姚亦隆见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分毫不把他放在眼里,脸色更是黑得要滴水。身为世家宗师,他这一辈子何曾受过这等礼遇?
但看着慧觉和张均一说话,他只能视如不见,而对着谢渊沉声道:
“谢渊,你跟我走一趟吧。我我劝你识相点,不要让老夫来请。”
谢渊还没说话,慧觉又道:
“姚宗师,谢施主和小僧不打不相识,我想请他去般若寺坐坐,还请你勿要带走他。”
谢渊看着慧觉,有些惊讶,他竟然愿意搬出般若寺的名头来拉自己?
可惜这样亦无用处,姚亦隆只是皱着眉头,冷冷道:
“慧觉师傅,我敬智灵大师、敬般若寺天下禅祖,故而礼让你三分。但你亦当给我姚家尊重,不过区区小辈,如何来指使老夫做事?还是等你成为宗师再说吧!”
慧觉闻言,叹了口气,认真道:
“好,既然姚宗师这样说,等小僧成为宗师,一定会来找你的。”
姚亦隆听得眉头一跳,忍不住看向慧觉,心道这应该只是年轻人抹不下面子放狠话吧?应该不会当真吧?
张均一这时也朗声道:
“贫道亦和谢道兄投缘,准备邀他往罗浮山论道,现在就要走。”
谢渊又是心中微动,他和张均一接触的更少,也就对整治贪官颇有共同话题,没想到萍水相逢,道士却也十分义气。
姚亦隆见张均一又拿玄真宗来背书,天下两大宗门的真传都要保谢渊,他顿时压力巨大。
这个谢渊,小小年纪,交游如此广阔么?他现今已是这般实力、这般人脉,既然已经结仇,若放回去还得了?
特别是他在乌河听到的看到的,明显不愿放手,那就怪不得他……
姚亦隆摇摇头,沉声道:
“你们多说无益,我金陵姚家已不是无名小卒,在江水畔立了千年,如今虽然势弱,千年前也不是没有请你二宗祖师来金陵城讲道的时候!今天这谢渊,老夫必定拿下,小辈速速退去!”
他剑一横,指着谢渊,一股锋寒的剑意在夜空中散发出来,长街上顿时刮起了寒风。
慧觉和张均一都是神情一凛,脸色沉重,谢渊更是默默轻点起自己的底牌,准备动用。
慧觉叹了口气,踏前一步,站在谢渊身边:
“阿弥陀佛,既然如此,小僧也只有再和谢施主联手一遭了。”
“我也一样。”
张均一同样站在谢渊旁边。
谢渊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感动,面对难以匹敌的强敌,有同伴愿意挺身而出,并肩作战,这感觉让人热血奔涌。
姚亦隆脸色深沉,吸了口气,冷冷道:
“小辈天真,螳臂当车,又能改变什么?”
他剑一举,身形闪过,骤然出现在谢渊面前,长剑轻巧的递出。
好快!
太快了!
三人都是心中大震,纵然都不是没见过宗师的小门小派弟子,但和宗师真真正正的为敌时,才能感受到这份压力。
谢渊提前有所准备,直接长剑福至心灵的一挡,神妙无比的剑心虽然看到了姚亦隆的剑法轨迹,却没能像之前一样破解。
宗师的剑法,哪里有许多破绽?而就算有破解的招式,可是谢渊的速率力度根本跟不上,也是无用。
但能看到这快如闪电的一剑,已经不易,谢渊长剑轻轻一格,浑身如遭雷亟,几乎脱力,但终归将这一剑带偏了一丝。
呲——
长剑擦着谢渊的手臂而过,带起一溜血。
姚亦隆有些意外,看着谢渊的表情,看着那张俊逸的脸上一片凝重、严肃、认真、冷静,却不见一丝慌乱,甚至……还有一丝兴奋和战栗。
这个家伙……姚亦隆神色一沉,正要干脆将其拿下,却发现这是他看到谢渊的最后一眼。
下一刻,这个年轻人,竟然直接在他面前消失。
什么?
怎么回事,人呢?
姚亦隆神色大惊,这是什么功法?
宗师的感知和手段非比寻常,不要说气血蜕变境的小辈,就是同辈亦不见得能在他面前陡然脱身,而不被他察觉。
他陷入一瞬间的混乱,这完全违背常识。
不过宗师毕竟是宗师,下一刻他就感觉到了周围的一丝不对劲,似乎看到身边的一道模糊人影。
谢渊若在不被注意的状态下,可以瞒过宗师感知。
但他已经被姚亦隆气机锁定,要想完全躲避,恐怕要天隐术再进一阶才能行。
绕是如此,谢渊却已夺得一丝生机,而就算姚亦隆发现了端倪,却也感知模模糊糊,甚至觉得一剑刺出都不确定能不能刺到谢渊身上。
他眉头大皱,心里生出些事情脱出掌控的不适之感,打定注意要快快将谢渊捉回去,免得节外生枝。
姚亦隆正要往旁边模糊之处出剑,然而旁边一个白生生金灿灿的硕大拳头出现在了眼前。
他身形一顿,一掌拍开这个拳头,将僧袍撑裂的慧觉拍的倒飞出去,自己手掌还微微一麻。
诧异的看了一眼身形迥异、如同金刚的慧觉,他心中一凛,若是这和尚有三变境的修为,恐怕还能给自己造成麻烦。
但现在么……他念头只是电闪而过,正准备继续追上谢渊,旁边一道冲天的清气,又刹那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张均一将桃木剑高举过头,口中念念有词,身周清气环绕,木剑上电光闪烁,竟然显得神威凛凛,让姚亦隆眼神一缩。
看着头顶上隐隐飘过来的乌云,姚亦隆神色惊讶的同时,冷哼一声,一剑戳向少年道士。
张均一见状,不得已提前将桃木剑挥出,一道电光陡然射向姚亦隆,被他的剑气直接戳散。
闻着自己衣袖上传来的焦糊味,姚亦隆脸色一黑。
他堂堂一个宗师,面对三个气血二变境的武者,竟然两招都落空,没擒下敌人不说,还被打了一拳,挨了一剑,损了袍服!
若是说出去,那他老脸往哪里搁?
可是眼前这三人就是如此难缠,竟让姚亦隆都有些麻烦的感觉。
这两个家伙打又不敢下重手,不打又确确实实能影响到他,攻击还不能完全忽视!
气血二变境的招式,能对宗师产生威胁,也是奇谈。
但说起来,那个谢渊之前第一次小有名气,便是传言他外练时就能伤宗师了……等等,他现在在哪?
姚亦隆陡然发现,被两人一打岔,他的感知竟然跟丢了谢渊的踪迹!
他目光如电,在场间扫过,看向长街那一头,正在想谢渊是不是从这个方向逃之夭夭,忽然背心一寒,陡然转身。
背后的方向,谢渊浑身金光闪烁,肌肉隆起,血气蓬勃无比,如同也施展了金刚法相。
然而姚亦隆没在意这些,只是看着他手上不知何时来的一把大斧,上面凝聚着幽黑的光芒,压缩到了极致,只在斧刃上浓缩为一点,已经成型。
姚亦隆脸色大变,头一回露出紧张神色,看着谢渊吐气开声,将斧头朝自己斩来,长剑猛地荡起汹涌至极的劲气,往上一撩。
这一剑的狂猛劲气在平地直接刮起龙卷,连天上的乌云都吹散!
大斧和长剑撞在一起,一道令人牙酸的声音惊醒了整个金陵。
轰——
劲气龙卷将谢渊直接轰飞出去,他在空中就吐出一口鲜血,精神瞬间就有些萎靡。
虽然占得先机,然而宗师的反应足以在这一剑上灌注六七分的实力,这一下谢渊一对一挨了宗师的重击,瞬间就受了重伤。
但姚亦隆也不是毫发无损。
他虽然阻止了这一斧,自己却连退三步,握剑的右手连连颤抖。
他抬起手看了看,虎口豁出了一个大口子,黑气还隐隐在上面破坏,片刻后才被自己的血气浇灭。
然而虎口上的口子传来疼痛感觉,鲜血汨汨流出,瞬间就将剑柄染红。
姚亦隆默默的将长剑换到左手,面无表情的看着谢渊,眼神却是难以掩饰的震动。
他受伤了。
身为宗师,在气血二变的谢渊面前,一对一的过了一招,然后他受伤了。
而若不是他发现及时,他甚至不只是受伤这么简单。
这一斧,已经可以斩杀宗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