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他有些勉强的撑开沉重的眼皮,首先闯入视野的是跃动的烛火与垂头看他的年轻修女。
修女见他似乎是想坐起来,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摁了回去,闲聊一般地说:“建议你好好躺着,现在起来的话也许会死……啊,你果然忘记了吗?”
对上他茫然的眼神,修女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所以我说这种审讯方式不人道嘛,事后总要给我留下烂摊子。”
“呃……抱歉,审讯……?”
她冲他笑了笑,冰凉的手覆上他的额头。
“希望这可以帮助你想起些什么。”
玫瑰窗投下缤纷的光芒顺着楼梯淌下,身着黑色礼袍的女子领着身负枷锁的少年踏上盘旋迭绕的阶梯。锁链磕碰的声音与老旧的木质楼梯被踩踏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回响在塔楼中。
这里本是神都最为肃穆的地方——审判所,七位公正的审判长将以既有律令为基准作出裁决。然而,今天负责审判他的却是另一群人。
魔鬼在他耳边低声呢喃:“无论他们问你什么,你都要保持沉默。”
他脚步一顿,刚要问原因就听见“吱呀”一声,走在他前面的人伸手拽了他一下,他便踉跄着走进房间。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上,眼前的景物登时暗了几个度。十来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站在高高的审判台上,一字排开。
“陈浩,性别男,种族为纯血人族,年龄15岁,有记录少年驭灵者……”
陈浩听着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需要他回应的话,便专心致志地拨弄起了梏在手腕上的枷锁,间或地听两句审判台上的人的话。
审判台上是神都的管辖着,他们同时有一个更为简单的身份:名为“暮寒”的学院的董事们。
比起无私且头脑清醒的七位原审判长,此刻站在台上的董事们拥有更多的权力、更大的权威,也使这场关乎他性命的审判拥有更少的公正性。
“……暨此,吾等以莱瓦特条约为基本法则,谴汝之罪责……”
他抬起头,看着台上的人——对于他的罪责,他还是很有点好奇的。
“……判定…承汝父逆反之血脉,延汝父罪孽之毒心……判以死刑。”
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些高台上的人仿佛幢幢黑影,他只能看见站在最中间的人捧着厚厚的法典的双手,苍白得如同塔楼外的大理石雕塑,慈悲而冰冷。
那人合上法典,俯瞰着陈浩,问道:“你可有什么不满?”
“……”
不满?我肯定不满啊,不满得想揍你,你可是要因为我爹干的那些龌龊事判我死刑啊?!那关我屁事啊!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最终还是放弃了。一方面是因为魔鬼的叮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没法文明而恭敬地反驳这位审判官。
这个世界被分为四层,生活有着八个不同的种族。其中人口基数最为庞大的人族由四大宗门与十二家族协同管理。
唔,协同管理……至少是这么对外宣称的。实际上十二家族相互制衡,四大宗门则以冥灵宗为首。这些年冥灵宗似乎也有了回归暗处的想法,大家表面上客客气气称句大哥,背地里整天就琢磨着什么时候把那个垃圾宗门弄下来我自个儿当老大去。
这也给了一些反动势力成长空间。
就比如说他那位坑儿子的亲爹,陈泽一,不仅天赋傲人、思想观念更是出了名的精神毒品,所组建的势力也被称为邪教,当反面教材上了课本。
陈泽一最初式微时,四大宗门都忙着互阴没人有心思去管他,等他们某一天梦中惊醒觉得该管管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法简单的抹去这个人了。
于是他们就找到了陈浩,陈泽一的儿子,一个以为自己爹叫陈铁柱并从小被灌输正确教育的根正苗红三好少年。
“那么,有其他人有异议吗?”
听众席上站起来一个人:“我。”
她戴着瞎子拉琴卖艺时常戴的小圆框墨镜和口罩,穿着宽松得像个草纸筒子的大衣,看上去与审判所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以为我们今天要审理的案件是陈浩是否有在塔罗传播‘裂谷’的教义,而不是帮他数数他爹造了多少孽。”她的声音具有一种磨砂的质感,明明是很温柔的声音,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柔。
审判台上的校董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站出来,尽量柔和地说:“那个案件关键的证人没有来,而审判所绝无虚庭……”
“我就是证人。”她打断校董的话,“我他妈坐这快一个多小时了你跟我说没有来?”
“但我们需要关键的证人……”
“哈?你是说我不够关键?”
底下传来轻微的笑声,站在最边沿的一个校董已经开始撸袖子了,不知道是真的要去揍那个头铁的女孩还是只是单纯地吓唬一下。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咳嗽声,像是某种隐秘的号令般,站在持有法典的那位校董身侧的另一人猛地夺过他手中的锤子,敲击桌面,宣判道:“此案重审。”
“怎么样,有想起什么吗?”
陈浩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地说:“我被宣判了死刑…但是审判官说我的案件需要重审……”
修女有些失望地移开手,说:“看来你后面的记忆彻底缺失了,不过似乎没有影响记忆力与思考能力。”
“你的案件已经重审结束了。”她说,“校董会本来想直接提取你的记忆进行验证,不想却与你灵修的自我保护机制产生了冲突,使你缺失了部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