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分明便是陆芊好。我竟是忘了,在这渝阳城中慕止明媒正娶的夫人是陆芊好。
声音带了几分笑意:“慕大人,还望放行,我夫君等我。”
喜服的袖子中的手腕忽然被他一把拉住。我不得不仰头,此刻我心中无比感激这厚重的盖头,我不用看他的脸色。或者,我也想见见他此刻会是什么神情。
季揽派过来的丫鬟显然不普通,上前一步喊了句:“大人”轻轻巧巧几个动作便将我的手腕握在了手中。
我从缝隙处看了看那喜服处的手腕,不知慕止是用了几分力气。此刻红红的印子缠绕像是斩不断的姻缘线。我失神嗤笑道:“慕大人,我与大人此生,不死不相见。”
话语一出,我听见几声踉跄的脚步声,一切安静如常。
慕止,你终是让开了吗?
那么,慕止你究竟有没有爱过?
我报复你,在你大军战胜之际嫁作他人妇,在你面前凤冠霞帔走向他人。
说来说去,不过是我不信,不信云鹤山的朝夕相处,不信你我之间的生死离别,不信那年渝阳灯会,你从来便是没有动过心。
这场戏,这次赌。从来便是你我二人。
赌对了,便是对你慕止的报复,赌错了,便是我顾星澜的笑话。
或者我顾星澜一早便成一个笑话,我痴,我傻,事到如今,我竟还是想知你心。
我的喜服红得喜人,路过慕止身旁的时候,红衣与他白衣想纠缠甚是好看。
我忽的就想起阿娘小时给我讲过,成亲的人要把衣衫系在一起这样便是永不分离。而我与慕止成亲之时却没有,直到此刻,我的衣摆便也是划过慕止的衣摆,扑了个空。
再一步。
身后忽然传来扑通一声,骨头在地面上撞击得清脆。
慕止跪在我身后。
我顿在原处,一时之间想嚎啕大哭。
我懂他,我知他是多么骄傲一个人,家破人亡他不曾跪,祖父头颅被高悬城楼他亦没有跪。
他却跪了我。
这中间的是是非非我已经想不起,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脑子里忽然浮现起,那日,我在顾家铺子打点账务时。王伯进来递给我的那封信,那日,他也是这么跪在我面前,将那信递给我。
信,我曾经见过,在慕府书房,慕止的书桌上。
慕止看了便在屋子里站了一整夜。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信是慕止的祖父写给他的,我也没有想到,慕止祖父从来便不是为皇上或者季揽所害。
是他自己亲手将自己的头颅割下,借季揽之手要逼慕止回渝阳继续复仇罢了。
那个老人对皇上忠心耿耿了一辈子,没曾想竟是知道了皇家秘辛被自己尽忠的人把满门屠杀殆尽。他千方百计留下了孙儿,苟延残喘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可惜他的孙儿却是想放弃复仇,这,他绝不允许。
他不允许自己孝顺可亲的儿子儿媳无辜丧命,他也不允许自己相爱相敬的发妻奔赴黄泉,他更是不会允许那个手染鲜血的人依旧坐拥天下荣华富贵。
所以,这仇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做刃,他也不得不报。而慕止便是那个躲不开的复仇者。
我没有伸手去扶起慕止,只依旧往军队深处的囚车走去。
那里有洛之流,那里有没有抛弃我的人。
我也深知,只有我与洛之流一脉相连,相互扶持,才会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