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正中一左一右两张席位,他瞥了一眼,朝右走去。
一侧的弟子出言说了句:“家主。”
风瑾回眸,正好与不知何时走到近前的风澜对视。
二人视线一触即分,风澜再次上前一步,这次整个身形将风瑾笼罩下来,朝他朗声笑道:“家主身体抱恙,宴会这等劳神费心的事情,交与我来主持便好。”
风瑾皱眉,脚步后撤拉开距离,盯着风澜看了一会儿,随后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语气中带着无奈:“也好。”
他轻轻提了一下前襟,走向左侧,随后坐在了上面。
风澜唇角的一抹笑快速撤下,朝他敷衍地抱拳,自阶下走上去,朝着两侧各家颔首致敬,坐在了右侧席位。
他这一坐,满场肃穆。
宴会主人家,朝南殿中,右坐为尊,风澜如今轻飘飘几句话,便让风瑾自愿让位,足以说明究竟谁在风家举足轻重。
各家家主面面相觑半天,夏鸿鹏还是没忍住拉下脸,面色不虞。楚凌和姜疏怀对视一眼,敛住神色一言不发。
风澜扫了一眼台下诸位,手一挥,身后子弟将杯酒茶水纷纷上桌,美食佳肴盘盘端来,场中的法阵开启,云雾升腾,音乐奏响,礼乐之声传出。
那乐曲庄重肃穆,起声笙箫,古琴转合,阮埙穿插其中,最后鼓声阵阵,编钟落响,风澜在席间起身,举杯行祭祀礼。
周围一弟子焚香,风澜举起手中杯盏,行一拜,将杯中酒轻轻倒在地面。
“第一杯,敬天道。”
他复而拿起一杯,浇在地面。
“第二杯,敬风氏先祖。”
他抬起眼,又拿了一杯。
“第三杯,敬先家主风行舟。”
他说完三句,伸手向一旁的弟子要第四杯,那弟子忙递上,杯盏被他扣在手中,场中之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而风瑾本人终于变了脸色,从席位上欲起身站起。
风澜眉宇未抬,风瑾身旁的弟子已经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
风瑾身子孱弱,跌落回座位上,抬眸之时眉宇中闪过一抹厉色,随后又恢复了无奈的柔和。
迟斯年站在门口,隔着歌舞升平的乐器声,听见风瑾说了句:“也罢”。
风澜高声道:“这第四杯,敬风家道子风澈。”
他手中杯盏轻轻转动,其上独特的花纹随之显露,迟斯年看清了,那正是尚未开宴之前,风澜对饮的另一杯。
风澜最后一杯敬完,淡淡瞥了一眼在座的各位家主和亲传的神色,笑道:“各位尽兴。”
夏鸿鹏脸色更臭,骂了句:“本以为风家最重礼义尊卑,没想到竖子当道不说,还要敬罪人么?”
风澜微微一笑:“自然是最重礼义尊卑,只不过夏家家主有一句说错了,”他唇角的笑骤然拉下,声音冷冽起来:“风澈不是罪人。”
夏鸿鹏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楚凌笑了一声:“风长老也并非竖子,而是一代枭雄,夏家主这句也说错了。”
夏鸿鹏怒目转过去,楚凌挑眉道:“怎么,又要骂我贱婢?”
风澜拍拍手:“欸,各位家主不要在宴会上伤了和气。”
姜疏怀附和出声:“风家如今正式回归守城,将来还需和各家共扛兽潮,切莫破坏盟约。”
他这一句,全场一肃。
迟斯年在一旁暗暗分析,各位家主都有心中思量,风家今日变天,但该守的城一座都少不了。
四家平起平坐多年,纵然不惧风家势力,但却怕那兽潮拖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其在这里争辩是非对错,不如趁早和真正的掌权者打好关系,方便日后沟通事宜。
夏鸿鹏纵然再看不惯,也只能逞几句口舌之快了,至于那两位家主,倒是乐得看见风澜执政。
他心里不是滋味。
自己不也是如此,动荡乱局之中独善其身便已困难,保全风瑾更是天方夜谭,即使对方再值得可怜,大局之中,也只能成为牺牲品。
只是那个孩子……
他辗转反侧,一想到那孩子,心仿佛放在油锅里煎,少时一桩桩一件件的回忆涌上来,逐渐定格在一双清澈透明的眼上。
心中那句话在疯狂警告着他,一遍一遍动摇着思绪。
他猛然抬头,转身就撤出了大殿。
他在心里警告自己,到了家主殿,只看一眼,然后就走,什么都不要做。
就只看一眼。
他怕被旁人撞见,难得没用风盘,挑着人迹罕至的路走,突然撞见了姜家那两个小子。
姜思昱捂着手里的储物袋,扯着季知秋的袖子,急匆匆地往前赶,撞见迟斯年的刹那,瞬间心虚地别过脸。
季知秋和迟斯年四目相对,淡定地互相打量一会儿就开始寒暄起来。
季知秋略一拱手,拽了姜思昱一把,他从神游中回过神,跟着哆哆嗦嗦拜了一下。
他紧张至极,又忍不住捂了捂储物袋。
这里面藏着姜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