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匍匐在血污中,几欲作呕。
本想跟着难民逃难,岂料途中撞见追杀的金兵。那些人马直接横刀冲进人群,挥舞长刀。刀光剑影之下,顿时血流漂杵。她无处可逃,只能屏住呼吸,藏进这漫天的尸骸中,趴在堆成山高的尸体上。
倏尔,传来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面也随之发颤。片刻后,杂乱的脚步声闯入阿念耳中。
马蹄声停在她身侧,一匹貊马打完响鼻后,低下头,湿热的鼻息擦过她的脸,腥膻味迎面而来。紧接着,一条滑腻的马舌,舔过她面颊。
阿念竭力不让自己身子发颤。
“死透了?”金兵说罢,调转刀尖刺入阿念身侧的尸骸,血水汩汩往外流,流到阿念耳畔。只听他喃喃一句:“这才像话。”
未来得及细想,冰凉的刀尖贴在阿念后背。
——刀尖的凉意、刀锋的冷锐直戳她脊骨。
阿念咬紧牙关,手指紧抠着泥土,细碎的沙砾嵌入她掌心。
“别浪费时间了。”另一名金兵懒洋洋喊了一句,嗤笑道:“杀光了。”
握刀之人冷哼一声,撤开刀锋。随后,一道马鞭落下,马昂首,发出声嘶鸣。待金人远去,阿念全身僵硬,脊背上的冷汗、血液粘合在一起,浸透衣衫。
她不敢动,也不敢哭,只想吐。
回过神,阿念爬起来,脚下一滑,又跌回尸体堆中。她喘着气,手撑着地,翻过一具具尸体——空洞的眼、青灰色的唇。她不敢多看,抬头望向天际,夕阳如血,笼罩大地,宛如脚下的血海。
至少,她活下来了。
*
巧月初六,是夜。
裴府内院,玉炉燃香,烛泪堆积,照得窗纸一明一灭。姜芸捻针穿线,一针一线穿过绣花棚,眉目无半分慈和。
从前,闺中也是这般寂寞的吗?这样的日子,她竟忍了二十载。昔日手帕之交,辞世十五载,死前她深恨着她;如今,夫君离心,儿辈乖张。知远竟为一个婢女,当堂顶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