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温芍脱口而出,忙不迭辩驳着,“我根本就不喜欢他,从来没有。”
秦贵妃深深看了女儿一眼,没有与她争辩,而是道:“你内心如何,也只有你自己知道,不过他也快离开了,就算难受也只难受了这几日,等他走了,你就彻底忘了他罢,你们这辈子应该不会再有相见之期了。”
温芍深吸一口气:“这样最好。”
“当初我离开你父亲和你,其实也不是完全不难过的,可是我想着将来,便也忍过去了,后头又遇到了许多事情,也总算走到了今日,有些事情在心里结个疤可以,但千万不要让它挡了你该走的路,”秦贵妃伸出手,慈爱地抚摸着温芍的发髻,“他来过这一趟也好,彻底做个了结——你就当你自己在他心里已经是个汲汲营营的女子罢,你只想利用他,他不会再记挂你,你也不用再想着以前了。”
秦贵妃说着话,心下却止不住地叹气,这个女儿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后天没有受到应受的教导,即便被她带在身边四年,有时还是不甚好,也只是勉强能看罢了,今日温芍本应该像她一样高兴的,温芍却令她失望了。
但终究是女儿,即便再不满意,秦贵妃还是有怜爱之心的,见温芍长久地不说话,她又问:“那日见过的储奚,我看你的意思是不错的,你若没有其他的想法,母亲就继续安排下去了。”
温芍的眼睛有些发涩,恐怕是被夜风吹得,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还是觉得难受,忍下之后才说道:“母亲的安排自然是最妥当的。”
说完,她喉咙中哽了一下,吞了风进去,于是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差点喘不上气,连眼泪都给呛了出来。
秦贵妃疼惜地抚着她的背,等她咳完之后才说道:“这事反正也不急,日后再与储家商谈便是,这几日我会暂时陪着陛下留在行宫小住,你也一同在这里陪着我。”
温芍先是应了,然后又说:“明日怕是满满会等着我。”
“找个人去传话也就是了,他已经四岁了,都这么大的孩子了,几日不见母亲没有什么关系,又有你姨母还有乳母她们在,府上还有一起玩耍的玩伴,并不是非要见你不可的,你也该渐渐学着放手,免得日后黏着母亲养成一身的脂粉气,立都立不起来,让人看笑话。”秦贵妃稍稍正色道。
温芍不防在此事上都会被秦贵妃略斥一场,但秦贵妃的那些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便只能应道:“母亲说的是。”
然而话虽这样说,她心里还是放不下,算着崔仲晖和秦贵妃应也不会在行宫里待很久,她一同留几日便留几日,等回去之后再悄悄把满满从姨母家接回来,到自己府上小住几日也好。
这样盘算着,温芍心里才好过一些。
“好了,这里风凉,又是水边,你小心着了寒气,若不回寝殿去,便陪着我再回去宴饮,”秦贵妃道,“你放心,他方才已经提前离席,离开行宫了。”
闻言,温芍也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而觉得这一口气在心口不上不下的,像是醉酒了一样难受,人也飘飘忽忽的,竟随口问道:“这么晚了,他难道要回云始城中去?”
秦贵妃淡淡地扫了温芍一眼:“他回哪里去关你什么事?此事一了,他也该回南朔去了,怕是就在近日。”
温芍知道自己失言,便不再说话了,陪着秦贵妃回了宴上,只见顾无惑果然已经走了,而后宴席又一直到了子时,崔仲晖喝得酩酊大醉,这才在秦贵妃的陪伴下离开,众人也变散了,温芍自和妹妹一同回了寝殿歇下。
***
席间自温芍离开之后,顾无惑便更兴趣缺缺,独自饮了几杯酒,借口微醺便要告退,崔仲晖自是留他在行宫安置一晚,但顾无惑拒绝了,崔仲晖也不再想留,只另派了几人护送顾无惑回京。
顾无惑出了大殿,一直走到阶下,也没见到温芍的影子,不由失落,不知她去了哪里,又想到哪怕见面,却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两人似乎已经不会再有什么未来。
他是很快便要回南朔去的,而温芍在北宁过得很好,那日她见过的储奚,不得不说是一位良配,又有秦贵妃护着,她是不可能再和他离开这里的。
来北宁一趟,也不过就是见了几面而已。
知道她还活着,并且过得不错。
这些明明都是好事,可不知为何,顾无惑的心里却沉沉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一般,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一走,两人便真的要无疾而终,永远都没有下文了。
可是他也没有其他办法。
顾无惑快天亮时才回到云始城中,他也未曾回去洗漱,而是直接去了温芍姨母家。
原本今日温芍会过来看孩子,但秦贵妃悄悄让人递了话给他,温芍这几日会留在行宫,让他得以临走前能看看这个孩子。
秦贵妃处事老道温柔,也不怪崔仲晖多年来一直爱重她。
顾无惑在门口等了一阵,天色大亮后,府门便开了,然后有一个妇人领了一个粉团可爱的男孩出来,只见他穿了一件大红的圆领袍,更衬得肤色赛雪,脸上还有未脱的婴儿肥,眉眼皆是长得秀致好看。
许是一早就被人从床上拉了起来,他一手被妇人牵着,另一手揉了揉眼睛,有些睡眼惺忪的。
妇人把孩子领到早就等在一旁的顾无惑身边,向着他行了一礼,只道:“按娘娘的吩咐,半个时辰之后我再来接小郎君。”
顾无惑却道:“不用,我看看便走。”
第44章 糖画
那个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人会同他说,见面前是个陌生人,想往后躲却终究还是好奇,仰着头睁大眼睛看着顾无惑。
妇人听到顾无惑说只看看就罢,倒有些意外,但还是道:“那奴婢就在大门边上等着。”
孩子见妇人转头就走了,其实有点想叫住她,可妇人走得好像不远,又没有非要她陪着的必要了,毕竟已经长大了。
他望着面前比自己高很多的男子,问:“你是谁呀?”
顾无惑还没说话,却听见身边的明远已经忍不住说道:“与王爷真是有几分相似。”
他还要说什么,却被顾无惑制止住。
顾无惑思忖片刻,只对那孩子道:“我是你母亲的朋友。”
他无法让温芍跟着他走,也不可能带走这个孩子,不如直接骗他。
半大不小的年纪,该知道父亲的意思了,顾无惑很怕他问他,为什么之前没有出现,又为什么不能留在他身边陪伴他长大。
顾无惑说完,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孩子柔软的发顶,在接触的那一刻,他心底涌上暖意。
这就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从前没见过时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但一旦相见,滋味便难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