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琰没有说话。
他应该也是对答案心知肚明的,所以这会儿连被拆穿的恼羞成怒都没有。
文杞继续面不改色地说着:“娘亲就算是有了孩子, 也该叫我一声哥哥。”他顿了顿,“但跟父皇,确实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看到父亲手中的信已经被揉成一团,平静的脸终于因为痛苦而呈现出扭曲。
可最终男人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的时候, 文杞不确定父亲泛红的眼角处, 那一瞬间的闪烁是否是眼泪。
他一愣, 眼眸里原本的怨恨被复杂所取代, 坐得挺直的身体也一瞬间软了下去。
父亲的背影里是从未有过的颓废。
文杞对这样的自作自受生不出同情,可也没有办法让心中只剩怨恨。
哪怕相爱起于欺骗,可明明也是有那么多机会坦白与补偿的。明明那些生死与共都是真的。
为什么父亲不早些明白是爱着母亲的呢?为什么要立其他人为后?让她在经历过那些苦痛后,再经历这样的背叛。
让一切……无可挽回。
他如何不知?不知母亲怀了身孕, 自己就不是她唯一的孩子了;不知他们朝夕相处,日后感情定然深于自己;不知那个孩子是她与所爱之人的血脉, 母亲对她定然没有像对待自己这般复杂,爱恨交织。
他怎么可能不羡慕那样的天伦之乐?
可那又如何呢?
这世上,母亲是唯一不能被责怪与埋怨的人。
她值得所有的美满与安乐。
文杞打开母亲的信,信上说起这事时,母亲的用词间可以窥探出几分小心翼翼。
良久,少年终究是笑了笑,这次,只有对母亲的祝福。
罢了,他想着,这是对背叛者与身上流淌着背叛者血液的自己的惩罚。
所以父皇,我们就接受这样的惩罚吧,不要再去为母亲增添烦恼了。她都已经那么苦过了,余生,就让她美满一些,尽可能地去快乐一些,好吗?
其实应该能想到的。
他们怎么可能不和呢?分房睡当然是有孕的可能性更大了。
他们是夫妻,日日亲密无间,有孕是迟早的事情。
应该能想到的,为什么没有去想过呢?为什么会这么……难以接受呢?
魏琰停了下来,他并不知道自己这是走到了哪里,脑子胀痛得厉害,他不得不扶住一边廊柱。
文杞说得没错,他在害怕。
他比文杞更害怕,梁璎在有了新的孩子后,淡化了对文杞的感情。
那他还剩什么呢?
在阴暗处仰望那两人的幸福,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可现在,那个男人,还要把唯一能照向自己的光也挡住了。
真该死!
他真该死!
自己满怀欣喜与期待的等待,换来的是她怀孕的消息,甚至不能见她一面。
魏琰胸口郁结着无法抒发的气,还有丝丝缕缕的委屈,让他的心好像都痉挛到了一起。
梁璎……
这个名字好像揉碎了,缠绵在他的唇齿呼吸之间。
早知如此,当初……
魏琰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后悔起。
他错的地方太多了。
可是梁璎,他该怎么办呢?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好像会疯掉。
梁璎是从噩梦中被惊醒的。
她梦到了雪夜那天喝醉的魏琰,梦里的男人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布满红血丝的眼里,满是阴鸷执拗的眼神。
“梁璎,你是我的。”
“谁都不能把你抢走!你是我的!”
“谁敢跟我抢,我就杀了他!”
那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低语,一声声,萦绕在梁璎的耳边。
她不断地催促着自己醒来,及至从梦中惊醒坐起后,额头上已经笼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
屋外睡着守夜的婆子,一听到里面的动静,立刻起身进来掌灯。
“少夫人,可是梦魇着了?”
梁璎虽然醒了,却仿若还陷在那梦中回不了神,所以并没有回答。
婆子也发觉到了她额头上的汗,赶紧拿了干净的毛巾过来给她擦拭了一番,又倒了杯水。
“只是做梦呢!”她笑着安抚道,“少夫人不用害怕。来,喝杯水缓一缓。”
梁璎无意识地顺从着接过水杯抿了一口,那不安与残留的恐惧感才一点点消减下去,让她慢慢找到了实感。
算算时间,淮林已经快到了京城吧。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什么,梁璎将杯子递回去后,准备起身。
“少夫人,是有什么需要吗?”婆子赶紧扶她。
梁璎摇头,示意她不用多管。
她披了件外衫就来到桌前,将烛火放在一侧,开始翻阅盒子里的一堆信件,最后也终于被她从里面找到了当初自己看了几眼就扔去了一边的、魏琰写的信。
这次梁璎忍着不适感,把信看完了。
她越看就越是不安。
虽然依旧是不知所云,但男人那……姑且称之为“恋慕”的感情,确实粘稠到让人无法忽视。
“唯有我是不会变的,”魏琰在信中写道,“梁璎,唯有我对你的感情,是不会变的。无论何时你受了委屈,我都不会弃你不顾。”
这用词尚且温和,却仿佛与梦中那令人害怕的低语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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