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黄鹂寒毛都炸了起来,将杂鱼碗往刘璐手里一塞,撒腿就跑出去,“姐、姐,不能炒啊……”
陈凡晃晃脑袋,希望她能追得上吧。
随后看向似乎心有余悸的杨菊,“今天捕鱼,什么时候挖藕?”
杨菊回过神来,想了想说道,“今天肯定来不及了,多半是明天吧。”
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笑道,“你要是想吃新藕了,很简单啊,待会儿我回去跟我爸说一声,明天就安排几个人先挖点藕出来。反正都是要挖的,早两天、晚两天也没什么区别。”
卢家湾的池塘不仅养鱼,在池塘边上,还会种一圈莲藕,只不过为了不影响鱼的生长,莲藕种得不多,也只限于池塘边上。
每年干塘捕鱼之后,紧接着就会开始挖藕。
陈凡也想看挖藕,可是明天去吃席,然后要送安全去地委坐船,……,算了等以后吧。
……
第二天中午,大队部院子里高朋满座,除了考上大学的学子,还有他们的父母、小队的队长也都过来作陪观礼,此外便是受邀来参加升学宴的主管教育的学区委员和外地知青。
本来外地知青有三十多个有希望被录取,可是这一波基本上都是首批发放录取通知书的大学,要么是重点大学,要么是知名本科院校,所以只有13个人受邀过来,其他还没收到录取通知书的人都不好意思来参加。
即便是被后面批次录取了,心里头也觉得低人一等,实在是没脸啊。
安全怎么劝也没办法,只能带着拿到录取通知书的人过来赴宴。
杨书记也很照顾他们,知道他们跟卢家湾其他人不熟,便特意把学习室腾出来,给他们摆了两桌,又安排算是半个自己人的安全作陪,礼行上无可挑剔。
可是外面大厅热闹欢腾,房间里的知青饭桌上,气氛却没那么热烈。
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男知青,端着酒杯跟安全碰了一杯,还没说话,便一口闷掉。
安全上下打量他,“什么情况你?考上本科了还不开心?”
随后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快吃口菜压压。”
那人五官挤成一团,强行把酒咽下去,哈出一口长气,却看也不看碗里的菜,只是满脸愁绪,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安全眉头微皱,转头看了看面色各异的其他人,心里似乎猜到了什么,也端起酒一饮而尽,放下筷子、叹了口气,默默掏出烟散了一圈。
没几秒钟,这里便烟雾袅绕,反倒是刚才还热气腾腾的菜,此时没了多少热气。
沉默了几秒,安全才抬起头勉强笑了笑,说道,“不管怎么说,能考上大学,是好事。”
他说着又端起酒杯,“来,碰一个。”
这时大家才强打起精神,端起酒杯乒铃乓啷一阵响,各自抿了口酒。
放下酒杯,刚才那名知青才抬起头,苦笑着说道,“来这里好些年,插队3年,好不容易等到机会调职,到公社做了干事,也就熄了回城的心思。
然后是结婚、生孩子,现在我都29了,转过年就30,老了(liao)老了,没想到竟然考上了大学,又能回城了!”
他抬手抽了口烟,转头看了一眼众人,脸上说不出是哭还是笑,“这个机会,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的,可是我走了,老婆孩子怎么办?”
听到这话,其他人都是满脸苦笑。
南湖公社的外地知青不多,这么多年下来,来的来、走的走,剩下的也就30多个人,其中绝大部分都已经在这里安家扎根,这一次考试,无论男女,也都全部报名参加。
不管是心里憋着一口气、想要给自己一个交代,还是拼死一搏、决不放弃回城的机会,总而言之,他们都走进了考场。
可是等结果下来,成绩出乎意料的好,这些人反倒都迷茫了。
结了婚,有了老婆或老公,也有了孩子,只要不是绝情寡义的人,心里就不可能没有牵挂。
那么为了家庭不走?
不可能!
没有机会也就罢了,既然有了机会,而且还是前途无限光明的大学生,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人会放过。
就比如那些支援三线工厂的,他们不也是丢下家庭跑去深山老林?很多人确实是出自集体荣誉感和社会责任感,想着为建设国家出把力。
可是也绝对不会缺少冲着刷资历、镀金才报名去的人。
为了事业、前途,家庭也只能往后靠!
那干脆一走了之?
良心过不去啊!
所以刚才他们一个个进院子的时候,还是欢声笑语,等这里没了外人,便都再也笑不出来。
一个知青对着安全说道,“以前就羡慕你们两口子,都是知青,而且上海和杭州离得不远,也算是半个老乡,可以说是‘门当户对、志趣相投’。
现在就更羡慕了,两口子一起参加高考,一起考上重点大学,可以双宿双飞。”
他说着摇摇头,拿起酒瓶倒酒,苦笑道,“我就不行了,老婆只有初小学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想带她参加高考都不可能。”
旁边一人迟疑了一下,看着他说道,“你爱人她支持你上大学吗?”
不等他回答,另一人又说道,“你老丈人可是红星大队的副大队长,如果他不答应,只怕你去学校报到没那么顺利。”
那人轻轻摇头,抬起头看了一圈众人,轻声说道,“我老婆还是挺支持的,说家里有她,不用我管,我老丈人本来不乐意,但是我老婆找他谈了一下,他也就同意了。”
说着突然笑了笑,“这两天还在到处炫耀,说家里出了个大学生。”
安全看着他笑道,“那挺好的啊,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那人又苦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话。
他心里想的却是远在上海的父母,如果自己上了大学,父母还会认这个儿媳妇吗?
另一张桌子上,丁茜一手托着下巴,脸色满是无奈,“亚楠,还是你们家好啊,两口子都是知青,还都是上海的,咱们这里有一个算一个,也就安哥家的情况跟你差不多了。”
吕亚楠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你自己不也说了吗,只是你公婆不同意,你老公还是支持你的。”
随即又笑道,“咱们这里就属你的学校最好,那可是同济大学啊!你要是不去,得多可惜!”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可是,却又不知从何劝起。
她们的情况也差不多,考上了好大学,却又要面临家庭这道坎。
人生的路啊,怎么就这么难呢?
陈凡不知道隔着一堵墙的屋子里正愁云密布,他满脸无语地看着张文良,“不就是个鱼冻吗,回头等你们队捕鱼的时候,自己做一碗不就行了,犯得着下手抢?”
张文良不以为意,美滋滋地将最后一块鱼冻放进嘴里,“鲜、真鲜,好吃!”
他还是第一次吃没有鱼的鱼冻,而且颜色还是奶白色的,刚开始看着,觉得一点食欲都没有,不过想着好歹是陈大厨特意带来的,味道应该差不到哪里去,便给面子地尝了一块。
这一尝不得了。
等他吃完第二块,那碗里竟然只剩最后一块了,便赶紧下筷子戳走。
至于其他的,自然是进了杨书记他们的嘴里,可是他也不敢多说,便只能给陈凡一个眼神,好像是在说,你怎么只说我、不说他们呢?
陈凡眯着眼睛,我也不敢啊!
大队领导都在这张桌子上,同桌的还有学区委员,有外人在,当然要低调一点。
吃饭的时候,不断有人过来给他敬酒,就算他酒量好,也经不住这么灌。
等酒过三巡,便抽空往旁边的学习室跑去,刚推开门,一股浓烟就喷了出来。
吓得他退了两步,好家伙,这是失火了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