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瑛将碗洗干净,三春就用抹布将碗里的水擦干净,顾瑛问她:“三春,你来的新地方,还习惯不?”三春想了想,摇摇头,闷声说道:“我很想我娘跟姐姐还有二林三林他们。”
顾瑛一时也沉默下来,最开始在路上的时候,每天晚上两个都能听到三春和四春偷偷哭,四春还小,白天玩起来就会忘记想娘的事,但是三春已经渐渐开始懂事,自从来的路上,已经很少见到她在吴家时的笑脸了。
沉默片刻,顾瑛对三春说:“李奶奶是个心肠很好的人,有啥事,你可以找我,或是找李奶奶都行!”三春点了点头,说道:“瑛姨,我知道哩!”
明日就要将三春跟四春送走,三春是早已经知道的,顾瑛看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默默跟三春一起把厨房收拾干净后,便拉着她的手回了屋里。
吃完饭后,几人洗漱一务,便各自安歇,因虎生家屋小,便由虎生带着大林和顾珏在他屋里歇觉,而顾瑛跟李氏和三春四春就歇在东屋里,好在北边砌的都是土炕,炕上睡几个人还不算挤。
顾瑛睡到半夜里,听到身旁又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她听出是三春的哭声,为免吵醒李氏,顾瑛轻轻推了推她,问道:“三春,怎么了?”
三春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子,才听到她低低了回了一句;“我想解手,外头黑,我不敢出去。”
顾瑛这才想起外头堂屋里还放着两口棺材呢,若是她一个人,大概她也不敢出去,于是便对三春说:“你别哭了,我陪你去!”
因外头寒气重,顾瑛叫三春穿上棉衣,两人出了屋子,打开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顾瑛刚从热呼呼的被窝里出来,立时便打了一个喷嚏,三春有些不好意思,对顾瑛说:“瑛姨,都是我不好,把你从被窝里吵醒了。”顾瑛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这不怨你,要知道憋尿可难受哩!”
今日是十六,月朗星稀,外头亮堂堂的,三春解了手后,顾瑛看着这个个头只到自己胸前的姑娘,心里不知为啥有些感概,她说:“三春,你要是换了一个地方,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你会害怕么?”
三春知道她是要被顾瑛送走的,她想了想,对顾瑛说:“我不怕,我有四春跟着呢,再说大哥也在这里,要是想他了,我就去求主家,让大哥过来看我。”
顾瑛摸了摸她的头,想起自己刚穿越到这个时代时,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生怕被别人揭穿身份,每日过得战战兢兢,她轻笑一声,说道:“你比我强多了,我刚来那时孤立无援,原来的亲人一个也不见了,就是有时候想哭一哭,也要背着人,生怕被人问起来。”
三春以为她说的是刚到虎生家,便说:“虎生叔跟李奶奶这么好的人,瑛姨咋不跟他们说道说道,一个人闷在心里多难受!”顾瑛笑了笑,对三春说:“所以你要是心里有啥不高兴的地方,也该找个人说说,可不许一个人闷着。”
三春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有时候想找姨说道,可是又怕你笑话我哩!”顾瑛抿嘴一笑,说道:“你要是怕我笑话你,就对四春说,你是她姐姐,她必定不敢笑话你的!”
三春认真的看着顾瑛说:“瑛姨,你放心,你就算把我送到你妹妹那里去,我也能好好干活,必定不会给你丢人,以后我心里有事,就找你说道。”
顾瑛拍了拍她的肩没有说话,因为跟三春二人已经出来好一会子了,外头天冷,顾瑛恐冻病了身子,便招呼三春一起回去睡觉。
第二日,正是赶集的日子,虎生要往镇上去置办他姥爷姥娘下葬的东西,顾瑛也要往田家去看顾珊,天刚蒙蒙亮,家里的人都起来了,虎生挑水去了,大林跟着一起去帮忙,顾瑛则是在灶屋里跟李氏一起准备早饭。
早上吃的是糙米饭加蒸茄条,一家人简单吃了早饭后,李氏留在家里看家,便由虎生驾着马车载着他们往镇上去,马车上是顾瑛带给顾珊的东西,除了自家产的鸡蛋以外,另外还有从扬城带回来的绸缎,点心,并从洋人手里买的首饰。
马车行了半日,终于到了镇上,虎生将顾瑛送到田家门口,顾瑛说对虎生说:“你先去把东西买回来,过了饷午再来接我,这么长时间不见珊娘,只怕她要拉着我多叙一会子话呢。”
虎生点头答应了,大林要跟虎生一起去置办东西,他对三春和四春;“进去之后不许淘气,凡事都要听瑛姨的话,照看好珏哥儿。”
两个姐儿连连点头,不一时,进去传话的小幺儿领了一个嬷嬷进来,那嬷嬷正是在顾珊院子里服侍的,她见了顾瑛,满脸堆笑的说道:“外头进来传话,姨奶奶就猜着是顾姑娘过来了。”说罢,她的视线落在顾珏身上,笑着说:“这位就是顾小爷吧?瞧着模样儿,一眼就能认出是咱们姨奶奶的亲兄弟!”
顾瑛笑了笔,对嬷嬷说:“叫啥小爷,嬷嬷随着我们喊珏哥儿就是了,不知你姨奶奶这些日子可好?”那嬷嬷笑着说:“好着呢,姨奶奶有福气,刚被诊出来有喜脉,已经有两个月了。”
顾瑛听后一惊,这也太快了吧,她不过是去了扬城一段时间,顾珊竟然又怀了身子。顾瑛年岁小,身子都还没长全,且今年夏天才刚产下一胎,这么快就又怀孕了,也不知她身子能不能受得住,顾瑛心里有些担忧,便问道:“有好消息自然是好事,只是不知她身子可还稳当?”
嬷嬷笑着说:“老爷知道姨奶奶有好消息之后,往咱们院里送了不少补品,大奶奶也找了有经验的婆子来看了,说是身子还不错。”
顾瑛微微放了心,领着顾珏和三春四春进了顾珊住的院子,此时顾珊早在院门口等着,见了顾瑛进来,扶着春兰的手几步迎上前,握住顾瑛的手说道:“二姐,你可回来。”话音刚落,顾珊连眼圈儿都有些泛红了。
顾瑛见顾珊脸上瘦了不少,也不知她在风口站了几时,虽说披着披风,但是脸上却冻得红红的,于是上前拉住她的手,又轻声斥道:“你如今不是一个人,还不当心自己的身子,底下服侍的人怎的也不劝着。”
顾珊身后的小丫头春兰笑着对顾瑛说:“瑛姨,谁说我们没劝呢,都不管用,姨奶奶听外头人回话说你上府里来了,便一定要在院子里等着。”
顾珊擦了擦眼角,又对顾瑛说:“也不知怎么的,往常在家里总跟你们拌嘴儿,谁知你往南边一去几个月,半点消息没有,我日日在家里盼着,又每日算着你们回来的日子,可算是把你们盼回来了。”说着,她又四下张望:“珏哥儿呢?”
顾珏从顾瑛身后探出头来看着顾姗,先征了一征,随后呆呆的喊了一声:“四姐。”顾珊见了顾珏,眼圈儿又是一红,对他招招手;“珏哥儿,快过来给四姐看看。”
也不知是不是顾珊怀孕之后多愁善感的缘故,不过见面了一会子,顾珊便流了几回泪,顾瑛扶着她的手,说道:“你啥哭呀,不是正怀着身子么!”顾珊擦着泪,说道:“我是高兴坏了,快进去说话吧。”
几个人进了顾珊的屋里,因里面点着炭盆,屋里暖烘烘的,顾珊的丫头春兰上了茶水点心便出了外间,留她们姊妹们说话,顾珊揽着顾珏坐下,又不停的问着他们南边的情形,当听说顾珏在扬城遭受了徐氏夫妇的虐待,顾珊气得直拍桌子,骂道:“这姓徐的还是不是人了?连亲外甥都能这样对待,往日他们俩夫妇从姨娘手里拿了多少好处,这全丢进狗肚子去了!”顾瑛瞪了她一眼,这骂的啥话,岂不是连徐姨娘都骂进去了!
顾珊骂了一通还不解气,又对顾瑛说:“你做什么要把他们丢在武城,就该直接带到北边儿卖给鞑子人,让他们一辈子也回不了扬城!”顾瑛说道:“出口气就算了,也别做得太绝,毕竟那是姨娘的亲兄弟!”顾瑛犹自愤愤不平,说道:“他们这样对待珏哥儿的时候,就没想过这是姨娘的亲哥儿?”
顾瑛拍了拍他的手又劝慰了半日,那顾珊才渐渐气平,才如今顾珏过来了,两人自然要为顾珏以后做打算,顾珊问道:“你把珏哥儿接回去,不知道你的虎生哥跟他娘是个什么意思?”
顾瑛耳根有些发热,随后说道:“虎生哥跟李大娘都是极好的人,当日去接珏哥儿的时候就已经说定了,珏哥儿先在桃源村落户,等他长大了,看他的意思,若是他愿意,住在镇上县上也行,住在桃源村也行,这回我往南边去的时候,才知道那时家里落难,姨娘偷偷在珏哥儿身上放了一千银的银票,这银子置宅子办田产,也够日后渡日了。”
当然这也是顾瑛初步的想法,以后详细的情况还需再看,顾珊对顾瑛说道:“照我的意思,还是念书考功名的好!”
顾瑛看着她,说道:“你忘了珏哥儿的身份,他是不能考功名的!”顾珊沉默了小片刻,随后说道:“实在不行,就认在别人家,再重新办一张户籍,还是能考功名的!”
顾瑛有些惊讶,古人氏族观念重,不是涉及身家性命,轻易不会更名改姓,她道:“顾家如今就剩珏哥儿一个了,不能认在别人家!”
顾珊半晌不语,随后说道:“二姐,咱们顾家没了,日后在夫家过得怎样,还是要看珏哥儿的本,种田做买卖什么的,总归不如正经考一个功名!”
顾瑛想了想,对顾珊说道:“这事以后再议,横竖他还小呢。”顾珊点了点头,“以后再说也行,只是不能耽误了他,你住的那个小山村,连个学堂都没有,日后珏哥儿上学的事咋办?”顾瑛说:“我跟虎生哥打算到县上去开个小店,到时候若是顺利,就把珏哥儿带到县里去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