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条小翠都知道,只第三条小翠却有些不明就里,只是看顾瑛那样郑重,也只能点头:“我都依姨娘的。”
顾瑛见此,与小翠两人商量要认字的事情,直过了半晌,小翠又缠着顾瑛顽了一会子,直到刘二婶来接她家去吃饭,在地里做活的李氏和虎生也从外面家来了。
虎生和李氏回来之后,先到屋里来来看了顾瑛,虎生进来时,顾瑛正在低头纳鞋底,虎生问道:“妹妹,今日觉得腿上怎么样呢。”顾瑛先谢了虎生惦记,又说道:“都很好,腿上不痒不麻的,不知什么时候可以下炕呢?”
虎生想了想,便要查看了顾瑛的伤腿,在李氏家住了这么多日子,顾瑛早知乡下地方并不像原先顾府那样规矩重,于是让虎生看了伤腿。
虎生低头查看了一番,说道:“妹妹的骨头已经长好了,想来没有大碍,现可下地走走,在炕上躺久了,与身体也无益处。”
顾瑛已被拘在屋里很长时间,现下听了虎生说的,巴不得一声,她笑着道:“我在炕上躺了这么多天,身上骨头只怕都懒了。”李氏听说顾瑛要下地,还有些担忧,于是问虎生:“现在就下炕,要紧不要紧呢?”
虎生说:“只不过下地略走走,不碍事的。”
“那倒也罢。”李氏说了,又从外头找了一根木棍来给顾瑛拄着,顾瑛拄着木棍下炕走了几步,腿上倒不碍,只是在炕上躺久了,身上果然疲软得很。
李氏见顾瑛果然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于是又对她说:“今儿日头倒好,出去晒晒太阳。”顾瑛答应了,李氏便扶着她出去,一走出去,一阵秋风扑面而来,顾瑛闷在心底的郁气顿时消失殆尽。
在李氏家住了这些日子,今日倒是第一次出来,顾瑛被押往北地的途中时,天气已经变的严寒起来,然而桃源村虽然也在北地,这村子却因正好夹于两座大山之间,天气倒还不算太冷,只不过听李氏说,过了下半月,天气便会一日冷过一日。
顾瑛拄着木棍走了出去,放眼一望,原来虎生家正在村子上的一个坡上,离村里别人家还有好远,南面正对着一座大山,这山叫做牛尾山,虽已到了冬日,山上仍然郁郁葱葱,也不知长得什么树,虎生说了,当时就是在牛尾山上采药时将顾瑛救回来的。
这虎生家里一共五间房,一间留做堂屋,东面墙上供奉着神像,一间是李氏的屋子,现下由顾瑛住着,一间是虎生的屋子,另两间耳房,一间虎生留着专放粮食和草药,一间留着放农具杂物,厨房依着耳房搭了一个棚子,是个开放式的,这里都管厨房叫灶屋,顾瑛细细留意了,只见里面砌着灶台,堆放着木柴,菜篮子等物,东西虽多却收拾得井井有条。
正屋前面用木栅栏围起了一个院子,栅栏上面晒着才收好的苞谷,院外散养了七八只鸡,顾瑛拄着棍子在院子里走了几步,虎生心细,怕她累了,从屋里搬了一张凳子让顾瑛坐下歇息,顾瑛道了谢,便坐下来,一边晒太阳,一边跟灶屋里的李氏说话。
虎生扫了院子,便从屋里端出来一个大簸箕,里面放着一些草药,顾瑛一样也不认识,于是好奇的问虎生草药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功效,听虎生讲,这些都是北地常见的虎耳草,飘带草,也有点地梅,土地膝之类的。
虎生接连从屋里端出几个大簸箕,里面盛的草药多是些常见的,偶尔也有几样少见的,顾瑛指着一味草药问:“这个叫什么名字?”
虎生看了一眼,说道:“这个叫抓地虎,用来止血的,这秋后的抓地虎比春上的就好,这几日我上山主要就是挖抓地虎呢。”
顾瑛见他挖的抓地虎,也有新鲜的,也有旧年的,因不知为何都混放在一起,便问虎生;“如何不把这药分置分置,白白混在一起,到时去卖,是按春天的卖,还是按秋后的卖”
虎生平日种田才是正经的,不过跟着张爹学了几天,虽认得几味草药,却到底不是靠挖草药谋生,先前只知道草药分好差,自然不知一味药能分五六个等次,有的药分成上十种的等次也有。何况又口笨心实,每回去卖草药,总因为老实,被那药店掌柜把价钱压得很死的。
李氏叹了一口气说道:“每回虎生出去卖草药的时候,那些药房掌柜不过随意估个价,给几个钱就完了,他也不知道与人争论争论。”
虎生听了只是憨笑,顾瑛拄着棍子走了过去,用手翻了翻草药,心里沉吟半晌,虎生一连把屋里七八个簸箕都端出来才完,他扭头对顾瑛说:“这些草药再晒几日,要等在下半月寒气来的时候送出山外卖了,出趟山外不容易,妹妹可有什么东西是要我带回的。”
顾瑛看着虎生笑了笑:“多谢,家里有吃有穿,并不曾有什么东西需要的。”
虎生听了不作声,吃完中饭后,李氏和虎生没再出去,地里的粮食早收了回来,只等冻风来时把地里的土都翻一遍就好,不然等来年春天地里都结了冻,再想翻就很费力气,赵家地少,李氏和虎生忙了这四五日已做的差不多。
吃过中饭,虎生和李氏陪着顾瑛在院里说话,顾瑛隔着老远看到刘二婶牵着小翠的手从田梗上往这儿来了,小翠看到院里的顾瑛,忙挣脱了刘二婶,撒腿往跑了过来,走进院子里,她问道:“姨娘怎么下炕了?”顾瑛说:“腿上的伤早好了,这才到院里来晒日头的。”
说话时,刘二婶娘也已经走了进来,她凑近看了看顾瑛的脸色说道:“瑛娘今日的气色看着倒比前几日好。”李氏也一旁笑道:“想来是在屋里拘得久了,出来晒晒日头,心里开阔了,面上自然就好看。”
“很是很是,趁着天气好,多晒晒日头也罢,等到大雪封了屯,再没这样的好天气的。”刘二婶将手里的一篮鸡蛋递给李氏,又转头拉着顾瑛的手笑呵呵的说:“今日中午回去,我家小翠说你要教她识字,喜得了不得呢,说不得她日后要成为我老刘家头一个认字的姐儿呢,我这里也没什么好谢的,家里攒了几个鸡蛋,给你补补身子。”
顾瑛心里汗颜,脸上忍不住有些发红,她原本只打算随便教小翠认认字算算帐的,刘二婶这样郑重,这下想不认真也不行了,顾瑛说:“我不过略微认得几个字,二婶还特意提东西过来做甚么,这不是打我的脸么。”
刘二婶说:“你说这话作啥?咱们这里最敬重读书识字的人,你虽是个姑娘家却会读书,会认字,比男人还强哩,再说了,正经拜师傅每年还要交束口钱呢。”李氏也劝顾瑛:“你不要多想,就当是带着小翠顽。”
顾瑛听了,脸上涨得越发通红,却不再说话,刘二婶家里地多,还要赶着去翻地,只略说了两句话,把小翠留下来,又勿勿回家里去。待刘二婶娘走了后,李氏也因村里长生家新添了哥儿,李氏跟人约好了要去瞧瞧,提了一包干栆出了门。
屋里一时只剩下顾瑛和虎生并小翠三人,虎生是个话少的,只在一旁看着顾瑛和小翠说话。小翠拿出一支小指粗的木棍,木棍的两头被刀削得尖尖细细的,看着并无甚么特别的,却不知小翠究竟要怎么拿它学写字。
小翠说:“我中午回去求阿爷帮我削了几枝木棍,姨娘把字教给我,就在地上先练着。”
顾瑛接过小翠手里的木棍在地上随意写了几个字,果然因为地上是黄土地,木棍两头削得尖细,在地上写得字清清楚楚,笑道:“这倒果然是个好办法。”
反在一旁看的虎生见他们说写字,便插嘴说道:“我记得张爹先前还留下有一些笔和墨,我稍后去找出来给小翠练字也很好。”顾瑛说:“很不必这样,我先教小翠认几个字,待认得熟了,再在纸上练习不迟。”
小翠也说:“正是呢,现才刚学,没得再费笔墨。”说完,小翠扭头先求顾瑛教她写自己的名字,顾瑛在地上写下了小翠的名字,又一一教她认了,小翠生得聪明,只看了几遍,便能在地上写出自己的名字了,字虽写得不好,但是笔划倒都不错。
顾瑛因为还没想到怎么教小翠算学,便只先在地上写了一二十个字,都是口田大小等简单的字,教小翠把字认了后,又把木棍给小翠,留她自己在地上划着练习,小翠接了木棍在地上仔细的学着写,顾瑛坐在一旁看她写书,偶尔错了,便指出来,虎生因今日没有下地上山,也在一旁看她们一个教一个学。
学了多半会儿,小翠便自信满满的说;“这一二十字我可都学全了,姨娘再教我别的字罢。”
小翠年幼,以前又没有认过字,一时学这一二十字,顾瑛怕她记不牢便说道:“哪里就这么容易,怕是一时记得,过几日转眼又忘了。”
小翠却不怕,一副自信的模样,硬是缠着顾瑛考她,顾瑛随口报了才教的字,又故意混着报,小翠都一一快速的在地上写了出来,字却都没有错的,顾瑛很是高兴的扭头对虎生讲:“小翠果然聪明,只怕学过一年半载,可以自己写信了。”
小翠听顾瑛赞她,暗喜不已,虎生憨笑几声,真心说道:“小翠学得好,妹妹也教得好。”
顾瑛这才见虎生面前的地上也他划的字,便笑着说:“虎生哥也要学么?不如跟着小翠一起学。”虎生红着脸,又挠头说:“咱脑子笨,没小翠聪明。”